第391章 殉道者

利箭破風,發出刺耳的銳嘯聲。

利箭被箭尾的火藥催動着,竄天猴兒一般畫着叫人無從琢磨的路線,向前方猛烈傾瀉了過去。

巨大的後座力,讓那個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連退幾步。

在他手中的“神火飛鴉”即將因爲強大的作用力而炮口沖天的時候,又一個忍者衝上來,與他合力抱住了箭筒。

“啊~~”衝上來的皇城司親從官被密集的火箭一通亂射,紛紛仰面摔倒。

一個趴在地上的忍者,居然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因爲有一枝火箭,旋轉着飛上半空,受風力一阻,箭頭又衝向了下方,筆直地射了下來,正中那個忍者的大腿。

還有幾支拐着彎兒往回飛的火箭,差點兒射中懷抱“神火飛鴉”的忍者。

這玩意兒,用在戰場上還真不行,太不可控了。

但是,用在此時此刻這等地方,卻是破陣的利器。

皇帝的御前侍衛個個身手不凡,可是這一筒“神火飛鴉”,便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趴伏在地的忍者們,在這一管“神火飛鴉”射盡後,立即跳將起來,頂着滾滾而來的嗆人硝煙衝了上去。

“散開撤離!”皇城司提舉木恩大喝一聲,提刀衝向了迎面而來的忍者。

四個老太監把趙構緊緊護在中間,在一隊匆忙集結起來的侍衛們護擁下繼續向外衝去。

而其他侍衛則就近組合,組合成了一個個的小隊,分別衝向皇子、宰相和六部尚書,護擁着他們,分別逃逸向不同的方位。

“賣魚橋”上的清道司小吏對於皇帝出巡都有種種預案,大內侍衛又怎麼可能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要分頭突圍,謹防朝廷重要人物被人一圍打盡,便是一條預案。

趙瑗被一羣侍衛不由分說地架起來就跑,返身逃向大雄寶殿。

趙璩則被一羣侍衛緊緊裹挾着,衝進了右側的普賢殿。

秦檜和沈該等宰相們身邊也各有侍衛,護着他們分別逃向不同的方向。

可憐的劉婉容,這個號稱皇帝“最寵愛”的女人,此刻卻坐在大雄寶殿的石階下。

扭傷了腳的她,此時根本就沒人理會。

如果她是皇后,還會被列入緊急預案的重點保護目標。

可是一個妃嬪,且是一個沒有子嗣的妃嬪,她此刻的價值,遠不如一位尚書,自然被人棄如敝履了。

劉婉容跌坐在地上,又驚又怕,眼淚汪汪的。

趙瑗被架持着逃到石階上,一見劉婉容可憐兮兮地坐在那兒,一副孤苦無助的模樣,不禁想起了他當日暗中主持宮門奪信的一幕。

堂堂男兒,唯有無能,才叫女子受難。

眼前這女子,雖然年紀還不如他大,可畢竟是父皇的妃子,怎可無人照看。

趙璦奮力掙開侍衛的護侍,厲聲道:“帶上劉婉容!”

那些侍衛不敢怠慢,趕緊衝上去兩人,將劉婉容架起。

他們不清楚之前大雄寶殿裡發生了什麼,所以並不進去,只是登上臺階後,避到外廊一角,固守待援。

然而,不管皇家侍衛們的預案如何,忍者們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宋官家。

緊那羅菩薩殿側翼,一個忍者突然出現,懷抱一筒“神火飛鴉”,望着迎面快步逃來的護送官家的隊伍,滿臉的獰笑。

炮筒的底部,正有火花快速地閃爍着。

“突、突突突……”

懷抱“神火飛鴉”的瘦削忍者身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他緊抱的“神火飛鴉”也劇烈地搖動着。

不過,無所謂,這玩意兒就算固定的死死的,射出去的火箭也指不定奔哪兒去。

一道道利箭轉着彎的,划着圈的,走直線的,上下顛的,呼嘯而去。

“保護陛下!”

四個老太監突然背身向外,把趙構擠在中間。

其中一人使軟劍,一人使鐵袖功,一人使虎爪,一人使短匕,竭力抵擋着火箭。

之所以四面將趙構護住,實在是因爲這火箭沒個準頭,根本無從判斷它射來的方向。

四個老太監都是保龍殿中的高手,可是這火箭密集,方向詭異,被火藥催動後,短程內的速度比機括更加強勁。

饒是他們一身精湛的武功,可是背後護着皇帝,他們不能躲閃騰挪半步,只能站在原地揮舞兵器抵擋,怎能完全擋住。

“噗噗噗……”

一通火箭射罷,護在正面的兩個老太監已經身中數箭,其中一個眼窩中了一箭,直貫入腦,當即氣絕倒地。

另一個身中數箭,勉強支撐着身子,還想叮囑同伴,速速護送皇帝出去。

但是當他向前面望去時,不禁駭然張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絕望之色。

又是一筒“神火飛鴉”!

“突突突突……”

一枝枝利箭再度射來,早已身中數箭的老太監忽然慘笑一聲,大張開雙臂,挺起胸膛,猛地往前衝出幾步,硬生生地用他的血肉之軀去抵擋火箭。

他忠,且只忠於一人。

即便在許多人眼中,他這是愚忠。

因爲他不管官家是好是壞,是愚是賢。

他從小到大所接受的唯一使命,就是效命於他的官家。

官家要他殺誰他就殺誰,誰要殺官家他還是要殺誰,殺不了,那就拿命扛。

他,盡了他的忠!

後面兩個老太監,只有一個肩上中了一箭。

一瞧又是一筒火箭射來,兩個老太監情知再也抵擋不住,便猛地往前一撲,把趙構撲在地上,壓到了他的身上。

之前,他們沒想用這樣的辦法,堂堂天子,那樣未免太有失尊儀。

可是生死關頭,實在顧不得了。

隨着這最後一筒火箭射出,柳生四十竹率領衆忍者,也全部現身了。

一部分忍者仍舊追殺向皇子和大臣,以及吸引皇家侍衛顧此失彼,而柳生四十竹則率領其他忍者向前趙構的方向猛撲過去。

這些忍者,也在忠誠地貫徹着他們的“三不三爲。”

不計代價地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地完成任務、不慮後果地完成任務。

爲主公毫不留念的死,爲主公毫不顧忌的死,爲主公毫不猶豫的死!

此時,保護在趙構身邊的侍衛,已經被這兩筒“神火飛鴉”送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個個帶傷,還能站起來的寥寥無幾。

撲在趙構身上的兩個老太監,掙扎着站了起來。

其中原本就肩頭受傷的那個又中了三箭,好在撲倒的及時,未射中要害。

另一個老太監髮髻都散了,白髮披散,手執軟劍,他剛剛站穩身形,柳生四十竹手執長刀,便惡狠狠地向他當頭一刀劈了下來。

這個手執軟劍的老太監,正是小駱的師傅,這一代的保龍殿主。

他也是目前在三筒“神火飛鴉”轟擊之下,尚未中一箭的。

他把牙一咬,立即踏前一步,揮劍刺向柳生四十竹。

只要能堅持片刻,原本在兩翼維持秩序,阻擋百姓的侍衛們就能趕過來,他必須抗住。

但柳生四十竹只與他交手數合,便已發現了他最大的弱點:他不能大範圍地移動。

老太監必須死死地護在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趙構身前。

而交手之際,一個可以隨意出手,一個身法幾乎全被限制住了,主動權便完全操在了對方手中。

柳生四十竹一聲長笑,雙手緊握長刀,橫劈豎砍肆意出刀,再也沒有一絲顧忌。

老太監手中軟劍如毒蛇,自然詭異莫測,奈何抵擋不得時,柳生四十竹只需要抽身後退,老太監卻根本不能追殺。

柳生四十竹稍稍穩住身形,便再度涌身上前,依舊是刀如閃電,全力搶攻。

這時旁邊那個已身中多箭的老太監雖然接連殺死了幾個忍者,他也身中數刀,終於不甘地倒在地上。

他手中的短匕“噹啷”一聲,掉落在趙構腳下,嚇得趙構雙腳一縮,終於驚恐地回過神來,嘶聲大叫道:“救駕,快救駕……”

柳生四十竹交手之際,突然單手持刀,右手一揚,便是三口飛刀呈品字形射向趙構。

“官家小心!”

老太監手中軟劍蛇一般一轉,“叮”地一聲,挑飛了一口飛刀。

他探劍一刺,手中軟劍抖得筆直,再點向第二口飛刀。

這時他的肋下空檔已現,柳生四十竹手中的長刀颯然刺出,便自他肋下筆直地貫進了心臟。

這一刀,老太監本可以躲過去的。

哪怕是長刀及身的剎那,老太監本能的扭動一下身軀,他都來得及避開心臟要害。

但是那樣一來,他就來不及援救官家了。

所以,他不閃不避,這爲他爭取了剎那的時間。

在長刀入體的剎那,他手中抖得筆直的軟劍,也點在了第二枚飛刀上。

“叮”地一聲,被點中的飛刀彈出去,撞在了第三枚飛刀的刀柄上。

但,彈出的飛刀力道已弱,只把第三枚飛刀帶得輕輕一歪,還是“噗”一聲,貫進了趙構的胸口。

柳生四十竹來不及拔刀,便已貼着老太監的身體,向慘叫一聲的趙構撲去。

他的掌心,赫然出現了一柄“苦無形”。

之前射出的飛刀未中要害,而且這些臨時從宋國弄來的武器,也不具備淬毒的條件。

所以,柳生四十竹在這關鍵一刻,動用了他作爲一名忍者才使用的武器,一口藍汪汪的淬毒匕首——苦無形。

老太監還沒有死,當柳生四十竹從他身邊撲過去的剎那,老太監用盡了最後一股力,他的手掌彷彿水蛇一般遊動了起來,遊動着滑到了柳生四十竹的肋下。

柳生四十竹一如之前的老太監,哪怕可以躲閃,此時也不管不顧,他的眼中,只有完成任務。

老太監一掌拍下去,“噗”地一聲,如中敗革。

柳生四十竹的五腑六髒,在這一刻,被老太監掌中所蓄的內勁,震了個稀爛,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打橫飛了出去。

但是在身體飛出的剎那,他把淬了毒的“苦無形”,脫手擲向了趙構。

“苦無形”射中了趙構,柳生四十竹猛然摔倒在地,又滾出幾匝。

仰面朝向夜空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他這柄“苦無形”上淬的毒,不是劇毒,卻是無解之毒。

這種毒同樣取自於電鰻,卻不是電鰻滋生的毒蟲,而是電鰻屍體鬱積而出的一種屍毒,

一旦中毒,它將對人體內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最終無法呼吸、活活憋死。

任務,完成了!

當這個消息傳回日本,他將成神,成爲忍者之神!

他一直認爲,忍者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武士,也當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他柳生四十竹,做到了,雖死何憾?

……

柳生上忍得手了!

周圍配合的幾名忍者轉身就走,利用飛爪等工具登攀高牆縱躍如飛地逃去。

逃走之際,他們口中還吹響了竹哨,尖利的哨音陡然響起,十分刺耳。

四下裡纏鬥的忍者聽到哨音立即紛紛撤離,動作乾脆,毫不猶豫,彷彿沒有思想的機械,只按指令行事。

逃走之際,經過那些傷重垂死的同伴時,他們還會以暗器果斷將對方擊殺滅口。

木恩在爲官家斷後,後面一羣狼一般的忍者,一直在死死地咬着不放。

此時忍者突然退走,木恩顧不及檢視自己的傷口,立即轉身衝向官家。

看見保龍殿四大中官盡皆倒斃於地,木恩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急步趕到趙構身邊,一把將趙構攬起,急聲喚道:“官家。”

此時趙構牙關緊咬,雙目緊閉,木恩將顫抖的手指貼近趙構的頸部,感覺仍有心跳。

木恩心中一寬,急忙抱起趙構,撒腿就向山門外狂奔而去。

山門外,大隊的禁軍官兵得到警訊,正蜂擁而入。

忽見皇城使木恩渾身浴血,懷抱天子狂奔而來。

禁軍官兵們下意識地分開隊形,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快,馬上送官家回宮!”

木恩狂奔到御輦前,將近力疲的他險些一跤跌倒,把趙構擁出去。

他掙扎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官家遞向御輦上的兩個太監,兩個太監慌忙把官家接過來,抱頭抱腳地拖向輦車內。

殿前司虞侯羅克敵圈馬衝到近前,神色冷峻。

香積寺裡負責安全警戒的是皇城司的官兵,這外邊扈從的兵馬就是禁軍了。

今夜統領這支禁軍人馬的正是殿前司虞候羅克敵。

木恩厲聲喝道:“羅虞侯,你速速護送官家回宮。

將此間情形稟報娘娘知道,請娘娘立即封鎖宮禁,隔絕內外,救治官家,快去!”

羅克敵知道事關重大,也不多言,急忙答應一聲,便率領禁軍護擁着御輦,急急往皇宮方向而去。

木恩的腦子此時亂烘烘的,已然是方寸大亂。

他怔立了半晌,纔想起自己還有一件緊要事沒做,於是立即轉身,又急急衝回了香積寺。

此時,倖存的七八個忍者雖然已經逃走,但是香積寺中此時卻是更加混亂了。

因爲受驚的百姓,此時纔回過味兒來,他們連哭帶喊地想要逃出寺院去。

可大隊的禁軍卻正在蜂擁而入,他們要封鎖整個香積寺,雙方頓時亂作一團。

木恩衣袍染血,提着刀大踏步而來,看到如此情形,他往山門下一站,舌綻春雷地一聲大喝:“呔!賊人作亂,意圖刺殺天子!”

這一聲大喝,讓山門口混亂的局面頓時爲之一靜。

木恩繼續嗔目大喝道:“天子無恙,已然由禁軍護送回宮去了。

爾等稍安勿躁,待官兵一一查清爾等的身份,自然放你們離去。

此時誰還敢鼓譟鬧事的,即刻以反賊同黨論處,立斬!”

這番話,終於讓混亂的局面穩定了下來。

木恩大步走進香積寺,向正在救助傷者的皇城司官兵喝問道:“普安郡王何在?”

他一路問下去,終於有個官兵告訴他,普安郡王被護持在大雄寶殿外的廊廡之下。

木恩聞言,立即健步如飛地向大雄寶殿趕去。

人羣中,宋老爹和計老伯、曲大先生還有老苟叔,神色淡定地站着,與今夜觀燈上香的普通百姓毫無二致。

他們原本暗藏的兵刃,早已趁着百姓與官兵發生衝突的混亂機會,扔到了一旁的血泊之中。

從一開始,楊沅就再三告誡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確保兩位皇養子的安全。

如果兩個皇養子沒了,那麼就算昏君和姦相雙雙斃命,他們也將成爲天下的罪人。

因爲哪怕是秦檜死了,現在朝中也是主和派勢大。

而楊沅現在連權力核心的邊兒都還沒有沾到呢。

這種情況下,如果兩個儲君候選人出了意外,那麼情況將會完全失控。

新的儲君,由在主和派的主導下產生。

而大宋皇室的封爵是逐代遞減、並不世襲的,所以許多皇室子孫現在儼然與平民無異。

如果主和派從這些已經變成平民的皇族中選擇一人擁立爲帝,這位毫無根基的新帝,勢必成爲這些主和派大臣們手中的一個傀儡,任由他們擺佈。

雖說長於民間毫無根基者,也未必就沒有逆風翻盤的機會,比如漢宣帝劉病已。

可那劉病己也是在霍光跟前裝孫子,一直裝到霍光病逝,才尋到機會。

誰能保證,大宋也能出一個劉病己呢。

不過,楊沅的這個預防措施雖然很有必要,這次顯然並沒有用上。

因爲兩位皇養子在整場刺殺中有驚無險。

由於皇城司在見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神火飛鴉”後,立即採取了保護重要人員分頭突圍的預案。

而忍者們手中的“神火飛鴉”,全都招呼在了趙構那一組人身上,所以趙瑗和趙璩始終沒有遇到大危險。

如此一來,當殺手退去,大批禁軍涌入,局面便已經得到控制。

四個老軍果斷地拋棄了他們的兵刃。

現在,他們就是四個遊河觀燈的臨安老人罷了。

……

“大王!”木恩急急趕到大雄寶殿前,看到廊廡下被人護持在中間的普安郡王趙璦。

趙璦推開衆侍衛,急聲問道:“木提舉,官家怎樣了?”

木恩聽了心中便是一暖。

他是趙構的親兵,又是被趙構一手提拔方有今日地位,自然是絕對忠於趙構的。

但是在兩位皇養子當中,他更欣賞穩重果毅的普安郡王趙璦。

如今官家生死難料,他想立即護送普安郡王進宮。

這樣,一旦官家傷重,無力迴天之際,普安郡王就最有機會被立爲儲君。

如今見趙瑗第一句話便問起官家的安危,情真意切,毫無作僞模樣,木恩心中甚感安慰:我的選擇,果然沒錯。

木恩拱手道:“大王,陛下遇刺受傷,已然由禁軍護送回宮了。

依下官之見,大王應該立即進宮,侍奉於官家榻前。”

說罷,木恩微微探身,壓低聲音道:“大王,官家傷重,人事不醒,如今生死難料。”

趙瑗陡然一驚,馬上明白了木恩的用意。

趙瑗深深地看了木恩一眼,心中下了決定,緩緩頷首道:“好,小王這就進宮。”

木恩退後一步,抱拳道:“下官護送大王。”

“大膽,你是想裹挾皇帝和皇養子圖謀不軌嗎?”

秦檜一聲大喝,由秦熺扶着,領着沈該、万俟卨以及兵部尚書程真、禮部尚書曲陌走了過來。

今日這番局面本就是秦檜一手導演的,他當然知道那些殺手的目標只有官家。

因此變亂一起,他便充分展現了一位宰相處變不驚的雍容氣度,十分的沉着冷靜。

待殺手突然撤退,秦檜就知道,大事成矣。

他強抑着驚喜,迅速從隱蔽處出來,先找到沈該,又找到了万俟卨和兵部、禮部兩位尚書。

一時來不及找齊其他幾位尚書,便拉着他們去找官家。

他要讓這些大臣們親眼看到官家已死,纔好順勢推動下一步計劃:立儲。

只是,他領着幾位大臣剛要往前殿走,就看到木恩急急走來,登上了大雄寶殿。

秦檜知道,武將之中,官家最信任的有兩人,一個是楊存中,一個就是木恩。

楊存中是趙構未發跡時的保鏢頭子,木恩當時是趙構的親兵。

如今木恩身爲皇城使,他不守在官家身邊,卻急急來找普安郡王趙瑗,其意不言自喻。

顯然,官家怕是不成了,而木恩想要擁立趙瑗,他和普安郡王本來走的就近,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秦檜馬上領着幾位大臣追了上來。

秦檜盯着趙瑗和木恩,冷冷地道:“大王,不知官家如今情形如何了?”

趙瑗拱手道:““秦相、沈相,諸公,官家爲歹人所傷,又受了驚嚇,如今已經由禁軍護送着回宮去了,小王正欲進宮探望。”

秦檜霜眉一皺,沉聲道:“大王意欲深夜入宮,可有陛下的詔命?”

趙瑗聞言頓時一窒,不禁看向旁邊的木恩。

木恩遲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他倒是有意假傳官家口諭,可是對於皇權的敬畏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這個心防不破,要他假傳聖旨,他哪敢開口。

二人只是稍一猶豫間,秦檜便已沉下了臉色,冷冷地道:“大王,這不合朝廷體制。”

別說趙構直到如今都沒冊封兩個皇養子爲皇子,以至於趙瑗和趙璩現在也只是郡王,而非親王。

就算他們倆是趙構的親兒子,未奉詔也不得入宮。

尤其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就是皇太子都不行。

皇太子是朝廷正式確立,早已詔告天下的合法繼承人,那也只能等着宮中傳出消息,否則不能進宮。

你要是急着做皇帝,進了皇宮弒君怎麼辦?

秦檜又把冷冽的目光轉向木恩,沉聲道:“木提舉,老夫和沈公是當朝宰相,萬公是副相,秦熺是樞相。

還有禮部曲尚書、兵部程尚書,皆爲朝廷重臣。事關社稷,你現在明明白白告訴我等,官家傷情究竟如何?”

木恩一身武功,別說出拳了,他只消用鐵袖功一抽,估計都能把孱弱的秦檜抽成兩截。

可是被秦檜這樣一問,他額頭的汗水都沁了出來。

要他一個內衛頭子,向兩位宰相、一位副相、一位樞相,還有禮部、兵部兩位尚書當面撒謊,這個壓力太大了。

趙瑗見狀,忙爲木恩解圍道:“木提舉正和小王說及此事,官家受了傷,正護送回宮救治,相信官家吉人天相,定能轉危爲安。”

“哦?”秦檜沉聲道:“那麼官家臨行時,對臣等可有交代?”

趙瑗稍一遲疑,實話實說道:“官家傷重,被送回宮時已然昏迷不醒,不曾留下交代。”

秦檜霍然轉身,對沈該等人道:“諸公,天子如今生死未卜,恐怕會流言四起,京師動盪。

吾等爲國之重臣,豈敢不以天下爲重。

吾意,與沈公和樞密使秦熺、兵部尚書程真聯名調兵,封鎖全城。

一則抓捕刺客,二則彈壓地方,以待陛下之命,不知諸公意下如何?”

大宋要調動正規軍,須得由天子下詔,樞密院發令,禁軍執行。

兵部受宰相管轄,主要是掌握非正規軍的指揮和武將升遷,調動正規軍幾乎沒它啥事。

現在秦檜以天子不能理事爲由,這是要以宰相暫代天子的調兵之權了。

趙瑗和木恩聽了,不禁暗暗焦急。

秦檜說的固然是冠冕堂皇,可這兵權一旦被他掌握,如何使用,還不是他說的算。

兵部本就是歸宰相管着,可兵部又無權調動禁軍,現在秦檜偏偏要他聯名,程尚書左右爲難。

眼看他在秦檜的凝視下態度漸漸鬆動下來,左相沈該突然道:“

秦公,今夜之亂只是有殺手行刺,而非有人擁兵造反。

抓捕一羣殺手而已,有皇城司就足夠了。

若是興師動衆調大軍封城,恐怕會適得其反,吾等還該謹慎一些纔是。”

一聽左相表態了,正在爲難的程兵部頓時鬆了口氣。

他馬上贊同道:“沈相此言老誠持重,秦相心思憂切,但……調兵封城,還該慎重啊!”

秦檜看了看二人,不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在他想來,皇帝此刻應該已經死了,木恩所說的“傷重”,分明是不知所措時的搪塞之言。

皇帝死了,又不曾立儲,就得由內廷的當家人和外廷的當家人商議確立。

內廷裡,皇太后韋氏欠着他從北國迎奉歸來的恩情。

皇后的親弟弟現在又是他孫女兒的未婚夫。

還有內侍大璫張去爲居中策應。

外廷裡,自己是首相。

沈該和程真雖然方纔反對他越權調兵,也只是唯恐他們自己沾惹責任罷了。

他們二人都是主和派的干將,一旦官家殯天的確實消息傳出來,商榷儲君人選時,他們也不會選擇有主戰傾向的趙瑗。

一切盡在掌握,倒也不必顯得過於急切。

想到這裡,秦檜點點頭道:“也好,秦熺,你留下,料理此間善後之事。

諸位,我等當去待漏院,時刻以待宮中消息。”

沈該、万俟卨等人連聲稱是,一羣大臣也顧不上查問女眷家人情況了,這些事統統交給秦熺料理,一衆大臣便往香積寺外走去。

山門外,皇帝的御輦已經離去,排在後面的車駕,便是劉婉容和兩位皇養子的車駕,再往後纔是秦檜的車子。

秦檜一到山門,秦府管事何立便招呼秦檜的車駕、隨從轉到前邊來。

秦檜回身,向沈該、万俟卨等人拱拱手道:“諸公,秦某先行一步,咱們待漏院見。”

沈該、万俟卨等人拱手道:“秦相慢走。”

秦檜下了石階,舉步走向自己的座車。

管家何立站在車前,放好腳榻,伸手來扶。

秦檜搭着他的手臂,一隻腳剛剛登上腳踏,車軾下面突然探出一隻素手。

那手在車軾上一搭,一個身穿青黑色勁裝,戴着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忍者,便自車底卷腹而出。

她的身子盪出的同時,掌中一口刀,便已刺向秦檜的咽喉。

與此同時,香積寺山門之上的斗拱處,突然也出現一道人影。

那斗拱是立柱和樑架的銜接處,層層疊疊探出的木塊交錯,其間縫隙不大。

誰能料想,竟能有人完美蜷縮在這小小空間之內,且渾然一體,並無一人發覺。

她的身形陡然舒展,迅速化作一個嬌小玲瓏的黑衣忍者。

她抖手便是三枚手裡劍,緊跟着雙腿一蹬,人刀合一,銜着暗器,殺向秦檜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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