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嗣原本打算晚上再給鄉代表們放一場大閱兵的電影的,不過看代表們的模樣已近夠震撼了,再震撼下去未免會審美疲勞,乾脆就不放了,還節約一頓晚飯的招待。於是宣佈會議圓滿結束。
在代表們懷着即興奮又害怕的感受逐漸離開的時侯,執委會們也在盤點着這次會議的成果。
通過這次政治協商會議穿越集團初步控制了全縣,擁有了一個被當地官府勉強認可的合法身份。當然他們的地位還是很脆弱,無論是縣衙還是各個村寨,不是迫於武力的威懾,就是考慮到現實的利益纔會和他們合作。一旦有一個強有力的外力介入,這種簡單的合作關係就會立馬土崩瓦解,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拉攏民意,讓百姓們儘可能的對穿越集團產生好感。
讓閉塞的南陲小縣城的百姓對穿越者有好感,這第一步他們已近做到了,穿越者們不擾民、不擅殺,公買公賣,還通過D日之後的一系列的建設活動間接的賑濟了貧困線上的百姓,只要是個人,這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百姓的要求並不高,只要穿越集團能保證臨高的社會穩定,讓他們吃上幾頓飽飯,老百姓並不在意在誰的旗幟下生活。
但是要真正讓百姓們認可他們的統治,並且願意爲這些統治者去流血犧牲,儘快建立起共同的利益鏈條纔是最有效的辦法。
中國革命中屢試不爽的大殺器土改在臨高卻起不了作用。明代臨高這地方土地很多,搞土改沒有多大的吸引力,老百姓之所以不願意開荒地,和這裡落後的農業生產力有直接關係,穿越者的首要任務是提高農業生產力,而非改變生產關係。這不僅關係到他們自身的統治,也有助於和普通百姓建立起共用利益。
本地的商人,更是穿越者的直接受益者,東門市的繁榮就是最典型的商人們“用腳投票”的表現。不僅如此,他們的商業政策還吸引了外縣的商人到來。商人顯然是最能體會到穿越者到來給他們帶來的好處的,因此比起其他階層來說,這個階層與他們最有共同利益。但是中國商人在傳統的官紳社會中養成的軟弱性,使得商人一時間不能作爲可靠的力量。
地主士紳階層,雖然還保持着很大的疑慮,但是從這次的會議情況來看,總體上也沒有什麼敵意――特別是穿越集團答應清算那些被佔的有主土地的價值之後,士紳們對穿越集團的評價上升不少,合作的態度也出來了。不過,士紳階層現階段依然是穿越集團潛在敵人。
不過,在這個初級的、不穩定的統治體系下,穿越集團起碼可以有限的動員起臨高縣境內的各種資源了――特別是人力的資源。穿越者們能比較安全的深入到全縣的各個角落裡去了。過去每次遠程勘探隊出發,都要動員很大的武裝力量進行護送,由此帶來的後勤壓力頗爲沉重。現在,起碼在匪患不是特別嚴重的地區不需要這麼大的排場了。
幾天後,參加會議的各村寨陸續派聯絡員來確認各項“合理負擔”的數字。確認的派丁人數爲每年一千一百人。這一大批的人口讓各個部門垂涎欲滴。在經過一番辯論之後,陸海軍一共分得了二百四十人,其中海軍八十人。餘下的,則由鄔德的統一調動使用,作爲基本的力工。
“合理負擔”下的公糧爲三千“公石”,相對於七千多“舊石”的糧賦水平來說,這個負擔也不算小了。
“會不會負擔太重?”文德嗣看到這個數字,有些覺得太大了。
“的確比較大。”羅鐸說。他已經如願以償的調到了政治保衛總署社工部。這個部門專管收集蒐集、整理、分析從各個渠道收集來的當地社會民情,撰寫《社情通報》。
“雖然臨高的糧賦是七千多石,當地百姓真正的負擔,大約在一萬五千石以上。”他把自己潛心研究了好些天的數字報了出來。
“這麼多?!”執委會衆人都吃了一驚。
羅鐸點點頭:“可能還不止。明清二代的賦稅都有很大的浮收,這是公開的秘密。什麼踢尖淋斛、火耗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其實裡面的弊端多如牛毛。所以說,即使我們再把派糧水平降低,對各村寨來說還是相當沉重的負擔。”
南海說:“其實這個派糧不要也罷,本月農場就要開始大規模種雜交水稻了,先種1000畝下去,雖說肥料和農藥條件差些,但是本地一年能三熟,就算只兩熟,一年收500~600噸大米是輕輕鬆鬆的。派糧對農民的壓力太大了,我們既然要拉攏民衆,就不能太壓迫他們了。”
鄔德說:“我們和督公商量過,要化不利爲有利條件,以此爲契機推行社會改革。”
“社會改革?”文德嗣忽然警覺起來,這個馬千矚不會想搞變相土改吧。
馬千矚不慌不忙的把想法說了出來:“根據社工部提出的分析,民政委員會下一步就是去爭取包攬本縣的夏秋兩稅。這事情,立馬就可以派人去辦交涉”
“承攬糧賦?”文德嗣不解,當地的士紳大戶承攬糧賦是爲了和胥吏們內外勾結,轉嫁負擔,自己發財。穿越者要承攬糧賦做什麼?
“是這樣,”鄔德說說,“我們承攬糧賦之後,就完全去掉浮收。只向縣庫裡繳納額定的數字。這樣一來,即使加上我們的派徵,對農民來說總負擔還比過去小了。”
“縣衙裡的人會答應?這可是一個很大的利益鏈條!”文德嗣疑惑道。牽一髮動全身,一樁弊症一旦形成了利益鏈條,就很難被革除,在任何時空都是一樣的。
“當然不會答應。”馬千矚說,“但是我們要改造社會,就得先打破舊有的格局。”他顯得胸有成竹,“要發動起羣衆來,就需要有‘壞人’階層。既然臨高的現狀不適合搞土改,地主富農這個靶子就不大適合。”
“而且你別忘記,這裡的地主很多都是宗族的頭腦,臨高的宗族勢力是相當強大的。”於鄂水提醒道。
海南因爲地處南陲,地廣人稀,加上又有長期的黎亂。爲了自身安全和生產的需要,使得這裡的村寨都有明顯的宗族聚居色彩。穿越者還沒本事徹底的砸爛這一切。
“對,所以我們的靶子就是賦稅上的既得利益羣體。”
這個羣體是很複雜的,上到縣令、縣丞這些地方官員,下到沒有任何名分,協助衙役的地痞無賴――所謂“糧差”。
馬千矚顯得胸有成竹:“吳明晉、吳亞這些官,原本能從糧賦上獲得一部分好處。我們以私鹽、商貿方面的利益給予其補償,繼續拉攏他們,他們也無話可說。真正利益受損的,無非是縣裡的的書辦、胥吏和他們手下的爪牙,這些人基本都是禍害――他們在縣裡爲非作歹,欺上瞞下。上上下下即痛恨又怕他們。通過清算這批人,不僅能夠再獲得一批物資錢財,從輿情上來說:這些人毫無人緣,士紳到小民都會高興,一舉兩得。”
清理掉舊的,不合理的制度體系,再將穿越者設計的更合理、簡便的稅賦徵收制度推廣下去,士紳百姓們對穿越集團的治國能力將會刮目相看,有益於未來吸引官僚知識分子的加入。
“清理掉他們之後,就可以把我們的人派進縣衙裡去。”
“太妙了!”有人拊掌稱讚,“這樣等於臨高縣衙就是我們的了!”
“這個方案不錯。”文德嗣表示贊同。
“之所以要收拾胥吏,還有個因素。”政治保衛總署的冉耀補充道,“根據社會部的調查,縣裡的三班頭目基本上就是本縣的匪盜頭子,他們和縣裡的各種大小土匪、賊徒都通着聲氣,幹着坐地發財的買賣。如果不把他們剪除掉,我們日後的剿匪和整頓治安工作就會有很多麻煩。”
“這些人不肯輕易放手吧?沒有魚麟冊拿什麼收稅?”
“笨,不繳出來就吊起來過電!”獨孤求婚顯然沒什麼人權意識,“我看哪個有本事頂得住。”
“就算給你魚麟冊,你擔保你能看得明白?”
“魚麟冊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研究的著作早就有了,真拿出來我也看得了。”於鄂水說。
“全靠你了!”
“問題不在這裡,”於鄂水說,“就像我們爲什麼要叫各村自報‘合理負擔’一樣,魚麟冊並不是真實的反映臨高的農業生產水平,如果我們繼續按這個冊子收,許多不公平、不合理的現象依然得不到糾正,對這個社會的進步並沒有什麼意義。”
“你的意思是?”
“土地和人口普查。”於鄂水說,“現在各村都有了聯絡員,我們應該進行全面的普查。大體把全縣的田地、人口、資源情況摸清楚。”
“工程太大了吧。”大家都倒吸一口涼氣。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麼。”於鄂水說,“現在不過是一個縣,以後是全中國,你要不要幹?”
大家議論了一番之後認爲這事情既然遲早要做,晚做不如早做,便同意從二月份開始,進行全縣普查工作。
“現在,我們獲得了一個絕佳的喘息機會。”馬千矚在執委會的總結會議上說道,“抓住機遇,儘快完成工農業的產業升級是現在最要緊的任務。下面的議題是:臨高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