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政治保衛總局樓局長辦公室。
元老院政治保衛局的局長馬甲坐在辦公桌後的藤椅上,手裡拿着一份貼着紅色標籤的“絕密”報告。
不論是辦公桌、藤椅還是這間辦公室,馬甲一年裡使用的機會大概不會超過十次。基本都是來簽署那些必須由正局長簽字的文件的時候纔會來用它們一用。用完之後便很快離開,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他作爲“政治保衛局局長”的工作。
在局裡,普通的工作人員大多不會注意到局裡還有這麼一位“局長”。別說歸化民幹部了,即使元老們也大多忘記了他纔是政保局的局長。這大約是馬甲許多個兼職中最無存在感的一個了。
原本今天並不是他“到局視事”的日子,但是趙副局長的一個電話,把他從法務省他的辦公室裡叫了出來。
馬甲知道,自打有政保局起,他和趙局長之間便一直保持着默契。非到緊急情況,這個胖子是不會把自己叫來得。
果然,看完手裡的這份註明“絕密,僅此一份”的文件之後,馬甲意識到手裡捏得是個燙手山芋。
實話說,他從來也沒想到過元老會出這麼大一個醜,雖然報告裡的細節有限,但是從附屬在報告後面的當地隱幹發來的《梧州地區每週例行報告》的摘要輯錄裡看得出來,這位他不太熟悉的解元老幾乎把所有能犯的低級錯誤都犯了一遍。
“報告是什麼時候來得?”
“比從廣東大區轉來的解邇仁的報告遲了兩天。”趙曼熊說道。
“解邇仁的報告是什麼級別?”
“普通事件報告級別。”趙曼熊把身子靠到靠背上,舒舒服服的說,“緊急程度普通,秘級就是機密。”
“怪不得我看到他的報告覺得有些奇怪。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一段隱情。”馬甲用手指敲着桌面,“我看他的意思,是想遮掩過去。”
“這也很正常,被人偷襲入城,還從指揮部裡抓走,光這個就丟臉丟到家了,如果再扯到他前面折騰的那些荒唐事。老解在元老院就混不下去了。”
蔡蘭行刺元老未遂,解邇仁未經任何手續,直接把她安置到身邊,甚至接觸到了機要文件。這件事爆出來,就算文、馬二人同時出來保他也保不住了。
“總算他沒給明軍抓去。”馬甲說,“要不然就是元老院大地震了――我都想得出元老院開會的時候的大撕逼的情景了……”
“就現在元老院裡怕也是有一場大嘴仗可以打了。”趙曼熊說道,“我想,類似的報告不止我這裡有……”
“你是說其他部門……”
“沒錯,解邇仁雖然是梧州的最高軍政長官,可並不是隻手遮天。除了我們,伏波軍、國民軍、稅務、警務都是垂直管理的。理論上他們都可以直接向自己的直屬上級彙報情況。當然了,有些部門可能並不願意牽扯到這件事裡去――本身和他們關係也不大,比如稅務,王企益大概比我們更早知道,但是他們應該會裝不知道……”
“至於軍隊和警務是不是願意透露出來,就得看他們的責任有多少了。”馬甲說。他明白趙曼熊的意思,軍隊、警察和政保一樣,在這樁事件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旦元老院要調查此事會非常麻煩。
按照元老院裡反對派的尿性,這件事必然會被他們利用來興師問罪。所以他們這三家都甩鍋的壓力。只要把解元老的“罪狀”拋出去,基本上諸如“追責”之類的事情就得熄火――因爲這些反對派的共同特點就是對“元老權力”的無約束的放大,
如果按照解邇仁的報告爲口徑,那麼他雖然有一定的責任,關鍵問題是元老院在梧州投放力量太少,解邇仁遭遇到這次失利亦可算是難以避免的――甚至可以說在極度艱難的情況下還勉強維持了局面。
“你可以看看這份《梧州要聞》上的文章,”趙曼熊從文件袋裡拿出一張單開的油印小報――這種《XX通訊》《《XX要聞》》是元老院各級地方政府自辦的小報,起到宣傳和傳達的作用。
“這是事件發生的第三天的《梧州要聞》,上面主要就是這篇通訊《魑魅魍魎何足懼,太陽一出形神滅》。對了,這篇通訊昨天也發到了文宣口上,說要在《每週要聞》上發表。丁丁有些吃不準,暫時還沒發。”
馬甲拿起報紙仔細讀了起來,一邊讀,一邊在紙面上記下文章中的要點。
1、明軍和土匪的狡猾與殘暴。
2、梧州的客觀形勢太過惡劣,雖有元老院的大力支持,解元老的殫精竭慮但也是短時間內難以改變。所以纔給了敵人以可乘之機。
3、面對敵人精銳的突然襲擊,解元老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完全不以個人安危爲意。把身邊的部隊派出去解救人民羣衆。
4、當敵人打到眼前的時候,在身邊衛士全部犧牲的時候。解元老仍手拿武器與敵人殊死搏鬥。可惜在戰鬥中受傷力竭,自殺未遂才被綁架。
5、不綁架之後,解元老猶大罵敵人,絕不屈服。
6、爲解救解元老廣大的歸化民幹部、軍隊的官兵以及梧州的人民羣衆均自發組織起來與敵人拼死作戰,前仆後繼。涌現除了以駱陽明爲代表的一大批英雄人物。
7、此次事件證明了即使敵人再狡猾也不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對手。這些阻礙歷史發展的跳樑小醜終將被歷史的車輪碾的粉碎!
8、此次勝利是在元老院的英明領導下實現的,是在廣大人民羣衆的支援下勝利的。解元老和廣大的歸化民幹部、軍隊的官兵們也經受住了考研,在血與火的戰鬥中實踐了爲元老院和人民服務的誓言。
“這文筆!真有一套。大有喪事喜辦的意思。我看就是解邇仁自己寫得吧。不愧是專業記者出身。歸化民沒這個本事。”馬甲看完之後笑了,“他這是搶先佔有輿論高地。反正他被俘的事情也瞞不過去。”
“是這麼一回事。”趙曼熊微笑着點點頭,“最要緊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說。”
一旦解邇仁和蔡蘭的事情爆出來,解邇仁不但自己的政治生涯就此告終,還直接打了鼓吹“元老高於一切”的人的臉,因爲說白了這件事就是解邇仁濫用元老權力的結果。
“您說得對。”趙曼熊點頭,“所以這事我估摸着最終是隱瞞不過去的。您大概不知道:解邇仁的報告到臨高沒多久,元老院裡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在互相聯合,準備着發難了。我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有人提議召開聽證會了。”
“矛頭自然是政治保衛局了。”
“從我們部門成立的第一天起,元老院裡想搞掉我們的就不是少數人了。”趙曼熊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次算是給了他們絕好的理由。”
“我們自然不能讓這些人得逞。”馬甲說,“現在梧州的情況怎麼樣了?”
“這案子的關鍵性證人蔡蘭已經自殺了,”趙曼熊說,“不得不說,同志們作爲統治階級的覺悟一天比一天來得高。至於另外幾位證人,我看也活不到聽證會召開的那天了。”
“我們在梧州的人呢?”
“他原來是對外情報局的人”趙曼熊說,“雖然他現在是我們的隱幹,但又屬於雙重領導。我們對他的掌握有限。估計這報告江山也拿到了。”
“這下可熱鬧了。”馬甲自言自語。
解邇仁的命運他已經不太關心了,他的報告固然寫得不壞,事情處置的也算有章法,但是這事鐵定掩蓋不住了。
當然了,爲了保持元老院的顏面,明面上元老院可能會以解邇仁的報告爲準,不過私下裡,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即使那些“元老權力無限派”熄火,還有另一批要‘整肅元老院’的元老存在。不用說,這事給他們當炮火的話殺傷力可太大了。
“解邇仁的事我們就不用多討論了。”馬甲說,“你找我來,肯定是要談聽證會上我們怎麼應對?”
“是這樣。”
馬甲看着趙曼熊頗爲沉着的面孔,似乎是胸有成竹,他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主意,都說出來吧。”
“我想您肯定沒忘記最近幾年元老院開每次全體大會、常委會等各種會議上我向您要求的提案吧?”
“噢?”實話說馬甲經手的提案數以百計,政保局說是他當局長,其實相關的工作他從來不插手,自然也不記得什麼相關提案。
“實話說我是不太記得了,不過但凡提案我肯定有存檔。我回去查一查就是了。”馬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是這些提案、報告、申請的相關文件編號。”趙曼熊拿出一份備忘錄,“您那裡肯定有。辦公廳也肯定有存檔。您可以先調閱了看一看。”他嘆了口氣,“從鬧臨高事件之後我就意識到,恐怕我們得有所準備,所以把這些年這些相關文件都整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