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花接着說:“媽媽給我穿好衣服以後,姥爺和舅舅也已準備停當。媽媽拉着我走進堂屋,正對着屋門的山牆上掛着七十二位全神的畫像,畫像前的供桌上還擺了一尊從廟裡請來的人皇伏羲瓷像。伏羲像的前面並排放着四個碟子,碟子裡依次裝着食鹽、花生、香腸、瘦肉,寓意着延生長壽。四個碟子前面放着一個小香爐和三根檀香。供桌前方擺着一個坐墊,坐墊前面是三碗清水、兩個紙紮的小人、一碟酒、一個大香爐和另一個坐墊,姥爺正對着神像莊嚴地盤坐在上面。”
“舅舅把我領到供桌前,讓我把桌上的三隻檀香點燃,對着神像鞠了三個躬,把香插到供桌上的香爐裡,然後跪下對着神像磕了九個響頭。做完這一切後,姥爺讓我坐在他前面的坐墊上,和他面對面坐着,然後用銀針扎破我雙手的中指,各在裝酒的碟子裡滴了九滴血,又在酒裡倒了些硃砂粉末,拌勻後用毛筆蘸着,在摺好的黃表紙上寫下兩個一樣的生辰八字,分別貼在兩個紙紮的小人身上,一個字符朝內貼在前胸,一個字符朝外貼在額頭。”
“姥爺拿起一大把香,點燃後插到他前面的大香爐裡,然後在香的前後左右各插了三根檀香。最後拿起兩個紙紮的小人,在香的火焰上點燃,兩個小人很快在姥爺的手中燃盡。姥爺把手裡的香灰搓碎放到和着我的血和硃砂的酒裡拌勻,又拿起一張摺好的黃表紙,在上面畫了一些符咒,又在香上點燃了。一切都做完以後,就讓舅舅和媽媽把我扶出了堂屋。我們出來的時候,姥爺讓舅舅把屋門從外面鎖上,吩咐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三天內不能打開屋門,姥爺要盤坐在這裡三天三夜,直到換命最終成功。”
“就這樣姥爺在那裡盤坐着不吃不喝不動,一直坐了三天三夜。等三天後舅舅把屋門打開,姥爺才虛弱地下了坐墊,後來在牀上躺了三天才緩過精神。我呢,比姥爺多在牀上躺了七天。不過從那以後,我的身體就好多了,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愛得病了,也很少再碰到髒東西。”
哦,我明白了,原來張麗花所說的換命不是我所理解的直接移命換命的方法,而是使了一個巧勁,把一個和她相同八字相同性別的人通過符咒和其它手法代替了張麗花赴劫,而張麗花卻代替那個和她相同八字相同性別的人繼續活了下來。這樣一來倒並不需要我想象中的通天道行,但擁有張麗花姥爺這樣本領的人,也已經是人中翹楚了。
“是嗎,那剛纔哪個呢?”我問。
“我只說很少碰到髒東西,又不是不會碰到。”忽然,張麗花的目光直盯着我的眼睛。“你呢,難道也是家傳的嗎?”
“不是,我家纔沒人會這個呢,家裡人也不知道我會這個。”
“剛纔你可以看到我身上的髒東西,還能把它趕走,就證明你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嘛。誰教你
的,你師父?”
“當然是我師父,要不然是誰?”我說。
“不對不對,我是想問你師父是誰,一定也很厲害吧?”張麗花問。
“那當然,不過我跟着師父學習這些,倒不是爲了那些厲害的道術,而是爲了治病。”
“治病,你師父還會治病?那你的志向不是當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吧?這個職業可是很崇高的喲。”
“不是給人家治病,是給我自己治病。”我說。
“你有病啊?”
“你纔有病呢。”說完我們倆都笑了。
“我的意思是你把你拜師的經歷也給我講講唄,我都把我的事說給你聽了,可不要那麼小氣啊。”張麗花笑着說。
“你告訴我這麼多不會是因爲這些往事在你心裡壓抑太久了,需要偶爾釋放的原因吧?恰好又碰到一個不熟悉的人願意傾聽,順便發泄一下,反正誰都不瞭解誰,對自己也沒什麼影響。”
“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張麗花一本正經地說。
我笑了笑,“好吧,既然你想聽,我也把我以前的經歷給你說說吧,不過那可是陳年老事了。事先聲明,我可不是因爲往事在心裡壓抑太久想釋放出來才和你說的。”
“好吧,就當是這次坐車賺到的福利吧。”張麗花笑着說:“其實我也不是爲了發泄了才向你傾訴的,第一眼就覺得你這人挺值得信任的。”
“那當然,你的感覺真是出奇的好。”
“行,說就說,不過你耐心點兒,我的故事可有點長。”我說。
“不着急,你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張麗花笑着說。
那好吧,話都趕到這個份兒上了,再東扯西扯的隱瞞也不合適,雖然我並不想提起那些往事,就是和家人都沒有提起過,因爲怕他們擔心。屈指算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還在讀初中二年級。因爲家裡距離學校比較遠,所以上初中的時候我就開始在學校寄宿,只有到週末才能回家一次。很多學生都住在學校附近,所以在學校寄宿和回家住宿的學生基本上各佔一般比例。
同樣有着在農村學校寄宿經歷的朋友都知道那時的條件有多苦,特別是飲食方面,問題不是食堂的飯菜能不能吃飽,而是做出的飯菜能不能吃,不單單味道難以下嚥,更重要的是衛生問題。那時學校附近的街上倒是有幾家小飯店,可對於身在農村的我們來說實在是無力消費。所以我們每次週末從家裡,返校時都會帶很多吃的,那時候也沒有那麼多的零食,就是蒸些菜包、豆包或者烙點烙餅之類的乾糧,再炒點自家研製的鹹菜。誰要是能捎些泡麪、火腿腸回學校,都能讓我們這些小夥伴們羨慕幾個星期,眼紅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覺,夢裡都能和他搶着吃。
特別是夏天
,食堂的飯菜就不只是難以下嚥了,甚至讓人作嘔,不是因爲飯菜的味道,而是因爲衛生條件。我真的不是故意噁心我的母校,而是當時學校條件確實有限。我們每次打飯都能從飯菜裡面發現蒼蠅,還都不只一隻。如果蒼蠅不是刺吸式口器而是和我們一樣用牙齒咀嚼進食的話,我敢打賭,從食堂打來的飯菜我們吃到嘴裡的肯定不到一半,省下的一大半一定免費餵了蒼蠅。我有個同班男同學每次打完飯看到夾在飯菜裡的蒼蠅,就忍不住指着食堂門口破口大罵,罵到實在沒力氣了就把飯一口不吃就倒掉,然後氣呼呼地餓着肚子去上課。我們可都是正長身體的時候啊,天天過得比賣火柴的小女孩還可憐。
“拜託你說重點行嗎?在這麼說下去我都要吐了,你不是成心在噁心我吧?”張麗花皺着眉頭說。
“你彆着急呀,重點馬上就來了,你要再催我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好好,你接着說,我不催了。”朱麗華說。
那時我和一個叫小四的同學關係特別好,他家就住在學校隔壁,小四的爸媽長年在外地打工,姐姐在縣裡上高中,家裡就只有小四和他爺爺兩個人。每次他們家裡做好吃的都不忘給我帶一份,我也經常到他家去幫忙幹活,一來二去,小四的爺爺待我也挺好的,我也跟着小四叫他爺爺。別以爲他叫小四就在家裡排行老四,其實是他老爸排行第四,人們都叫他老四,所以大家都開玩笑叫他小四,後來就真一來二去就叫順口了,真名倒是不怎麼聽人叫了。
上學的時候都比較調皮,我和小四老經常在夜裡加餐改善生活。
事情是這樣的,學校後面是周圍人家的菜地,各種蔬菜都有,我們經常趁着上晚自習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翻牆出去摘些黃瓜、番茄之類不用加工即可直接進口的蔬菜來吃。村裡人睡覺都比較早,也不用擔心會被人逮到。
那天晚上藉着月光,我和小四像往常一樣從學校翻牆出去偷菜吃。那時地裡包菜的葉子已經包嚴了。(包菜生長的時候葉子一直是散開的,直到快要收穫的時候,葉子纔開始慢慢包起來,越成熟的包菜葉子就包得越緊。)偷吃包菜的技術還是我和小四發明的,我們用小刀把包菜頂端整齊地削掉,輕輕拿起來放在地上,包菜裡面都是很乾淨的,洗都不用洗。然後把小四從家裡帶的方便麪調料倒在消過頂的包菜上,再用小刀在包菜中間胡亂攪拌幾下,就着帶來的饅頭便開始大嚼起來。那時候真的感覺這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佳餚了。吃完後再把削掉的包菜頂給蓋上,誰也不會開出來包菜的心兒已經被我們吃掉了,神不知鬼不覺,我們用這種辦法不知瞞過了多少農民伯伯的眼睛。
就在我和小四吃飽後準備溜回學校的時候,忽然看到小四家的牆角下有一個長長的黑影在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