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並沒有什麼想法,思路也不再能夠連成一條路,充其量只能說是碎屑,這裡一片那裡一片的。
幾十年修行道上的生死關頭,正亂序浮現在腦海,赤城才突然覺得:“不行,我不能死。”
而後耳畔就響起了靈氣彈爆炸的聲音,竟然已經有些熟悉,還有些許陌生——這次第,爆炸聲與耳朵之間,好像還隔着了什麼。
一隻佈滿老繭的手掌,在赤城的太陽穴上擋了一下,老繭微顫,多了若干條劃痕;隨後黑線也已經來到赤城面前,在地面上刻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手掌擋下靈氣彈後不停,自上而下拍向那條矗立於天地之間的黑線——如同出現時那般突然,這條黑線居然被那佈滿老繭的手掌憑空抹去了!
田原北斗吐血,那手掌的主人也並非全然無恙——黑線像是被那條手掌吞入了手臂,貫通手腕至肩膀,崩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線!
隨後手臂中響起了玻璃碎裂之聲,田原北斗身後的修羅之形,也隨之消弭於風。
手掌的主人,自然是灰穹。
遠道而來的灰穹先至天心高中,見濱羽琉即將踏入崑崙劍牢的陷阱,片刻不停,步伐稍慢略作調息便往赤城處趕來,終於及時救下了赤城一命。
麥克率先萌生退意,但見赤城已經奄奄一息,又覺得有些可惜……不等麥克有所行動,灰穹眨眼間化作一團灰影,直掠舉刀的田原北斗!
麥克見此良機,即便沒有完全回氣,還是強行射出了幾發靈氣彈。
但是見灰影中倏然射出石子,不偏不倚地將自己的靈氣彈全部引爆在空中,麥克知道事不可爲,一步退向早就準備好了的傳送陣。
彷彿讀到了麥克的思緒,灰影在掠過田原北斗後突然變向,一剎三掌將田原北斗再次打得吐血,終於逼近了一隻腳踩上了傳送陣的麥克。
守衛麥克的黑衣刀客舉刀想攔,但都在灰影掠過之時爆成血水,“砰砰”連響着化作肉泥。麥克驚駭欲絕,好在周身白光起,傳送法陣已然生效。
就在此時,灰穹來到了麥克身前,也終於釘在原地,讓人得見其真容——那是一張少年的臉,一襲灰衫墜在身上,稍顯有些寬大。
灰穹雙腳前後錯開,一雙佈滿老繭的手凝在空中,虎爪虛握,貫通右臂的黑色刀傷還在,卻已經完全止血。
就是在這一瞬間,麥克發覺傳送陣雖然還在起效,但自己竟然無法退卻!
虛空中彷彿有雙手,握緊了麥克的肩頭與腰身,隱隱施力,似是要把麥克從傳送陣中拖出。
麥克驚駭欲絕,慌亂之中射出靈氣彈,炸在灰穹的頭臉心口,崩出層層血花。灰穹卻絲毫不退,一絲笑意爬上臉龐。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消息——麥克剛纔的手忙腳亂,也導致自己多被拖出來了幾寸,再動一動,可能連走都走不了了。
不遠處田原北斗還在吐血,胸口凹陷,正勉力舉刀一步步接近赤城,麥克知道此時不退必死無疑,再也無法等待田原北斗完成任務,當機立斷全力後退!
撕扯着,發力着,麥克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卻陡然覺得壓力一鬆。
不敢再多做任何停留,麥克返身脫出牢籠,跌入那空氣之中的白光……
“嘶啦——”一道裂隙由麥克的肩頭而起,自腳踝而終。
在刺耳的破裂聲中,麥克看到自己的人皮被灰穹扯開,還看到皮囊內側連帶着血色的筋、鮮紅的肉,被扯離自己的身體……
一條紅鮮鮮的人影遁入白光,驀然消失,只留一張血淋淋的人皮,和蕩在空中的牛仔帽。
人皮翩然落下,灰穹哼了一聲,再化作一團灰影,返身撞死了剩餘的黑衣刀客,纏繞上了亦步亦趨的田原北斗,如同一陣倏然而至的灰色暴風。
骨骼破碎聲起,切玉第一戰力田原北斗,被打作一灘肉泥。
“當!”數珠丸恆次落地,灰穹擡腳便踩。
哪知那刀似有靈性,在灰穹的腳踩在其上的一瞬間,爆發出他從未感受過的死亡氣息,而後一顫,於地面驟然隱去。
“……”灰穹只沉默了短短一瞬,再度化作一條疾行的灰影,抱起地上的赤城,眨眼消失在了去往天心高中的方向。
……
體育館中無人說話,李夕默默治療着受傷的人,其餘的影壁精英們則各自警戒。秋甫與祁飛燕守在門口,旁邊是稍稍回覆體力、終於能憑自身力氣坐着的吳比。
吳比腦海中千絲萬緒,一會擔心赤城能不能逃過一劫,一會思考起濱羽琉和白手套的關係。終究還是濱羽琉的問題想得久了些——既然秋甫說灰穹已至,那麼赤城應該不會死於切玉之手……
不然祁飛宇豈不是白死了?
毫無疑問,濱羽琉也是白手套的“傑作”,只是不知他的靈魂訂造師是科林提起過的馬斯頓,還是別的什麼人。
聽濱羽琉的語氣,他應該已經是個“人傑”,那麼他的靈魂訂造師,又會是什麼等級?魂材?魂匠?
吳比正胡思亂想着,門口吹來一陣風,一道灰影站在了李夕面前,手中是奄奄一息的赤城。
直到灰穹站定,吳比才聽到體育館的門響——這灰穹的速度着實驚人。
定睛望去,吳比終於一睹灰穹真容——原本一張少年面孔的灰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終於定格在了灰髮飄飄的樣子,而有些寬大的灰衫,也隨着“灰穹變老”重又合身,只是有些破破爛爛了。
“先治他。”灰穹看到李夕和影壁的動作,便知他就是赤城口中的那位治療系覺醒者,把赤城輕柔地放在李夕身前,他面無表情地說。
此時秋甫和祁飛燕也才跑到灰穹身邊,看到赤城那道右肩直貫左胯的刀傷,便已暗自心驚,遑論那微微凹陷的右側太陽穴了。
經過李夕此前的一番治療,影壁的大部分傷者已經沒有性命之虞,李夕見到赤城慘象,急忙搭手上去,綻放靈元,全力治傷。
見赤城身上血線緩緩癒合,秋甫終於略微鬆氣,轉頭欲問那處戰況,但是看到灰穹衣上的血跡,知道這一關,終究還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