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章 盜亦有道
氾濫成災的殭屍們一個個擡頭望天,急不可耐的等着天上掉下一塊餡餅來,舉止滑稽的就像一羣猴子。
當那形單影隻的孤雁終於落下時,地面被轟然砸下一個巨坑,三四丈長寬越往中心越深,到一襲麻衣腳下,已經是五六尺的深度。
地面龜裂中塵土飛揚,沙塵所過之處,不論黑毛白毛只要是殭屍的,無一不被一股無形的蠻力推開。
他上山前就叫憨娃,上山後師父要給起個聽起來就很霸氣的道號,被這頑劣徒兒一口拒絕,原因竟是娘生前總叫自己憨娃。
憨娃落地後膝蓋微曲,將渾身慣性盡數卸入地面,那個看着滲人的巨坑便由此而來。
徒子徒孫們接二連三從頭頂飛過,這情景着實打臉,屍王本就天性暴戾頓時魔性大發,紫黑色屍氣由腳底上升。
那些屍氣瞬息之間便將這尊魔物渾身裹挾,勢如破竹在屍潮中打通了一條直取憨娃的通道。
屍氣撲面而來,還未至時屍王已經從紫黑妖氣中竄出,身形化作一道鬼魅般的殘影,哪裡是那些只會瞎蹦達的半屍可比。
屍王本以爲自己速度見長無懈可擊,撲上去便可順勢一口咬死獵物血管,不曾想才撲出屍氣,迎面而來便是一記重拳。
憨娃目睹這妖孽殺人一幕,急的顧不得御劍直接從劍背跳下,仙劍還在天上遠水難解近渴,只好拳腳相加。
饒是如此,重拳之下那屍王竟也跟離弦箭矢般朝後飛出數百米,直到撞上峭壁並嵌入其中才停下,速度比來時只快不慢。
岩石上多出個人形洞窟,半晌後一隻乾枯手臂從洞裡探出,扒緊巖壁後探出死氣和戾氣並重的腦袋。
“蜀山,終於逼的你們出手了。”
雖然嗓音沙啞,但這尊旱魃卻是實實在在能開口說話,能說就能想,能想就是通靈,這早已超脫出尋常殭屍太多。
峽谷天塹中成百上千殭屍的口中都吐出一團屍氣,千百支流匯成一股,盡數被屍王如鯨吸水般採擷入腹。
那一瞬,屍王雙瞳漆黑一片,腦後長髮白透無風自舞,“讓本王瞧瞧,你們蜀山爲了對付我,會派出個什麼樣的貨色。”
這時天上落下一物,裹挾在熊熊火焰中的仙劍劃破蒼穹,憨娃也無半點忌憚,直接將手掌伸進那團火焰握住劍柄。
劍尖指地,熊熊的火光被憨娃隨手一抖熄滅,只留下一柄光可照人的仙劍,這一劍,可戰妖王否?此戰過後便知。
被旱魃屍王奪去屍氣的殭屍徹底變成死屍,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其餘殭屍處於本能的畏懼,自覺退至峽谷兩旁,騰出一片偌大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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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以西三百里,山脈連綿人跡罕至,飛禽猛獸都罕有。
這地界也是難得臨近蜀地卻沒被妖禍荼毒的靜地,一高兩低三個身影穿梭在雨後潮氣頗重的叢林裡。
一個腰間挎把木劍,一個兩袖清風僅剩一身不是啥好料子做成的衣裳。
至於最前頭領着他們的,一身黑衣斗篷,寬大帽檐連相貌也一併遮住,依稀可見的半張臉面仍被面具遮掩。
不是什麼心術不正之輩學那魔道先賢弄一些什麼鬼面,而是一副市井茶樓再尋常不過的戲子花面。
那怪人也並非狠下心來不理會身後兩個拖油瓶,趕路兩三個時辰途徑一條小溪,那人突然停下腳步。
“師父,怎麼了?”一身簡約樸素的少年出聲詢問,稚氣未脫的臉上比崇軒那不算深刻的記憶多了幾分滄桑,正是趙忠。
黑袍男子說話言簡意賅,彷彿自己口中說出的就是一字千金,“歇會兒,那溪水能喝。”
也不知趙忠究竟是否口乾,只是師父說了能喝,他便去蹲在小溪旁邊捧起一把溪水來,沒有二話。
佩戴木劍從不離身的趙平一動不動,說是歇會兒,他就像一根樹樁般杵在原地,說走時也會毫不猶豫。
黑袍男子靠着一棵粗大樹幹坐下,蹺腿斜視趙平一眼,目光從面具上兩個窟窿裡射出,趙平很快便有所察覺。
同樣是一個斜瞥,趙平對這黑袍人的尊敬程度似乎遠不如哥哥,就連兩人是否師徒關係都不得而知。
“你哥原本天資平平,我肯收他還是覺得他爲你去偷那把不值錢的銅劍有點意思,你說有趣不有趣?”
黑袍男子破天荒不再惜字如命,似乎形式來了個逆轉,倒是這耿直少年對他不樂意多說廢話。
趙平看着哥哥蹲在溪畔的背影,扭頭看向黑袍男子的眼中便多出不加掩飾的憎恨,“都是偷雞摸狗,有什麼天資可言?”
緊接着那黑袍男子就跟聽到了天底下頂有趣的笑話,捂着肚子前仰後合。
原本哥哥只是因家境貧寒去渾水摸魚些爛菜葉子發黴窩頭,趙平恨這人將哥哥帶入歧途,對他自然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此時見那黑袍人莫名其妙笑的酣暢淋漓,連一句你笑什麼都懶得問,只當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
爹沒了以後,趙平在報恩寺許願池裡撿兄弟倆的饅頭錢時,被一羣終日清閒只好無病呻吟的貨色欺負。
那天趙忠死死捏着上面仍沾有弟弟血跡的白麪饃饃,狼吞虎嚥入腹後只說要幫弟弟找一把好劍,然後就消失了整整三天。
萬幸三天後趙忠還是回到兩人躋身的破廟,渾身傷痕累累,的確是帶回來一把銅劍,以及趙平一輩子不曾見過的一袋子黃金。
那天起趙忠便有了師父,那一袋黃金最終不知去向,銅劍也被趙平含淚拋下山崖。
黑袍男子笑了好一陣子,隨即像是自言自語,“當年多少大盜都想去皇宮順些物件好名揚四海,蜀山藏經閣珍藏上乘秘籍無數,被江湖人士覬覦了多少年?”
“可自從我將自己眼中的三大禁地昭告天下,還有幾個同行肯費心思往這方面多想?聽說大內如今值夜的御林軍都減掉了一半呢。”
“盜亦有道,做賊能做到我這個地步,也自認無愧於列祖列宗了。”黑袍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勾起。
只差一壺烈酒好舒緩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