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地網——”
清嘯聲響,一位俊美修士駕鶴越出飛騎大隊,天空中旋即變得通紅通紅,似焰火熔漿,且欲倒灌下來。
關小山霍然一驚,認出俊美修士乃是神界第一批援兵領隊神君端木廣。這人既是神君,所施法術必定了不得。而且聽起來像是覆蓋範圍很廣的神術,自己必定要被禍及。憂急之下,他顧不得隱瞞智多星沒有麻痹一事,疾呼道:“揚子!快,把我顛下來,你趴在上面幫我遮擋。”
揚子的先天甲比較管用,應該擋得住一些傷害。
“神君?!”
看見天空的異常變化,三尺妖君鹿眼一凝,神色慎重地盯住端木廣,繼而揚聲喊道:“赤頂道友,讓麾下兒郎繼續攻城,我等聯手會會這位神君如何?”
“有何不可——”
正在斷崖邊指揮兇靈大軍下溜進城的赤頂妖君揚聲回答,隨即二話不說,縱身一躍,先自飛上天空。困妖陣能限制靈主的飛行能力,卻限制不了妖君的飛行能力。三尺妖君見狀,哈哈大笑,縱身向端木廣飛去。
轟——
就在這時,一聲大響,天空倏然一亮,好像所有的空氣都燃燒起來了,一大團湖泊大小紅通通的說不清是火焰還是熔漿的東西從空中冉冉下落,徑直向山樑砸來。
這朵火燒雲好象是個信號,剛一出現,空中飛騎大隊中跟着飛出幾十道凌厲無匹的神術,或是流星火雨、或是漏夜之水、或是須彌芥子、或是撞鐘之槌、或是刀山槍林,各種五行神術與火燒雲相伴,一起砸向山樑上的兇靈大軍。
“殺——”
幾十道厲喝聲響,幾十名飛騎神將緊隨在漫天神術之後殺到,試圖趁兇靈大軍受襲驚慌時予以重創。
三尺妖君剛飛起四五丈高,火燒雲就當頭壓了下來。他夷然不懼,揚聲高呼:“天崩地裂”,頭頂上空驀地現出一道四五尺粗,兩三丈長的泥石流,這道泥石流猶若烏龍,一頭扎進火燒雲中飛騰橫掃,轉眼間就把火燒雲捅出一個大窟窿。
“哈哈!火鶴慾火——”
和三尺妖君不同,赤頂妖君狂笑兩聲,直接撲進火燒雲中,如戲水一般在其中嬉戲,所過之處,火燒雲似乎被他吸收了一樣,無不變薄、變淡,沒等砸上山樑,先自少了三成,威力爲之大減。
吼——
數萬兇靈齊聲吼叫,星星點點的靈光閃動,無數低級小靈術從中飛起,迎戰諸般神術。在困妖陣中,兇靈大軍能夠依靠的只有數量。
被長到四五百斤重的智多星壓在身上,關小山絲毫不覺得沉重,只暗自禱告,兇靈大軍的反擊足夠犀利有效。沒辦法——爲了自己的安全,他這時只能站在兇靈大軍一方。
轟——
咣——
噗——
神術和靈術終於相遇,各種聲響次第發作,一聲接着一聲連綿不斷。炸響聲中,神術如滾湯潑雪,將遇到的小靈術一一消解,然後帶着殘餘的威勢砸上山樑。
山樑上一陣大亂,大大小小有百十頭兇靈被神術擊中,其中有幾十頭抵抗不住,淒厲吼叫着栽倒死去,大半卻保住了性命,只受到或輕或重的傷害。
智多星的防護足夠好,有兩點殘餘的流星火雨濺到身上,它渾不在意地嗚咽兩聲,身子動都沒動一下。在它下面的關小山很幸運,除了擔心赤靈心,對自己的安危倒不用太擔心。
“天崩地裂——”
“火鶴燒天——”
三尺妖君御使烏龍般的泥石流,赤頂妖君御使一根長槍狀的火柱,分從左右撲向端木廣。
端木廣嘿然冷笑,曼唱輕吟道:“天河倒傾——”
輕吟聲止,空中轟隆一聲巨響,天空忽地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奔騰不息的河水譁然衝出,將長槍火柱和烏龍泥石流盡皆裹入其中。
端木廣一人抵住兩位妖君絲毫不落下風,而且大佔上風,一個“天河倒傾”將兩位妖君的靈術壓得死死的,沒一點還手之力。旁邊有幾位大神瞅見空子,輕斥聲中,或御使一根根粗壯的青木,或御使靈氣刀槍,將一道道法術劈頭蓋臉砸向兩位妖君。下面的領主見狀,緊跟着御使靈術予以攔截,幫兩位妖君分擔壓力。
一時間,山樑上一片大亂,雙方一上一下混戰一團。人類修士完全佔據主動,一輪輪神術當頭砸下來,總會有不少斬獲;兇靈一方雖然無力還手,但是數量衆多,死傷幾百幾千沒什麼影響。
兩三萬兇靈在混亂中沿着蚺蟒搭建的斜坡急急忙忙往城內溜,只要攻進城內,毀掉困妖陣北壘中樞,形勢便可逆轉。約莫過了一刻鐘,大半兇靈都溜進了北壘,山樑變得空曠起來,人類飛騎修士也跟着移到北壘城池上空,繼續向下攻擊。
耳聽四周聲音漸漸沉寂下來,關小山鬆了口氣,估計自個又躲過了一劫,因爲臉面被壓着視線不好,他準備吩咐智多星從身上爬下來以便於觀察動靜,正在這時,赤靈心的聲音突然在上方響起來:“哇!笨蛋——你怎麼樣?”問話響起的同時身上驀然一輕,智多星被赤靈心拎了起來。
赤靈心隨手將智多星丟在一邊,上下仔細打量了關小山一陣,眼見他身子齊整沒有傷痕,便如釋重負,咯咯笑道:“呵呵!找到笨蛋啦——剛纔亂哄哄的,怎麼都找不到,把姑奶奶都快急死啦。”
關小山定定地看着眼前如花的俏臉,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赤靈心笑了一陣,突然想起什麼,唉喲一聲,一邊去扯關小山身上綁縛的藤索,一邊依舊咯咯笑道:“呵呵,姑奶奶真笨,高興地把這事給忘了。哇!笨蛋,這下可好了,它們打得正凶,沒誰顧不上這邊,我們可以偷偷走啦。。。。。。”
說到這裡,她話音一頓,奇道:“笨蛋,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呵呵!你也有高興傻了的時候。”
聽赤靈心絮絮叨叨說到這裡,關小山才驀然意識到困境還沒解除,那七隻短翅銅蟻不知躲到身上哪個部位去了,還在不停地啃咬並釋放麻痹毒劑。他想通過智多星向赤靈心轉訴自己的問題,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赤靈心突然驚奇地咦了一聲,將他放到地上,身子一衝飛了起來,盤旋了兩圈,又落了下來,對關小山喜滋滋地說道:“好啦!姑奶奶能飛了,困妖陣失靈啦。”
仰面朝天躺着的關小山卻是臉色大變,一臉驚恐地望向赤靈心背後。
赤靈心感覺有異,急忙回身看去,但見北壘城池好像變成了洶涌勁射的噴泉,無數飛禽類兇靈,無數靈主沖天而起,迅速向四方瀰漫開來,轉眼間就將兩三百人類修士淹沒其中,同時也將山樑上方的天空遮蔽住了。
原來不僅赤靈心感受到困妖陣失靈,兇靈大軍盡皆感受到了,於是,城內城外被壓抑許久的——包括在北邊牽制進攻的踏月妖君麾下的——數萬飛禽兇靈以及靈主立時飛上天空,對人類修士進行全面反擊。最要命的是,原本在山樑豁口上方施法的端木廣被洶涌的噴泉一衝,身不由一地向西邊閃躲過來。與他纏鬥的三尺妖君、赤頂妖君緊追不放,跟着飛過來。
驟然見到這種井噴奇觀,赤靈心先是驚奇不已,緊接着意識到其中的兇險。她原想盡快帶關小山飛逃,卻發現三尺妖君和赤頂妖君已經到了頭頂。兩位妖君修爲完全恢復,不僅纏住了端木廣,而且行有餘力;她若有異動,必定會被發覺。赤靈心見狀急中生智,一把抓過智多星,將它又扣在關小山身上,口中告誡道:“哇!笨蛋——你還是藏在智多星身子下穩妥些。等機會來了,姑奶奶再帶你走。”
赤靈心想得太輕巧了,在混亂的局勢下,厄運往往比機會更多。
關小山剛剛被掩蓋起來,東邊天空上就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厲嘯,厲嘯聲中,五位妖靈走馬燈一般圍着一位人類女修一邊戰一邊向西邊移過來。女修修爲高超,容貌也美得沒一點瑕疵,確實端木廣的雙修伴侶紅玉神君。
圍攻的五位妖靈也是不凡,特別是一位人面馬身的妖靈,渾身金光燦燦,看起來雍容高貴,行動卻恍若幽靈,身子圍着紅玉四周縱橫來去,倏忽在左,倏忽在右,快得不可思議,不僅阻住了紅玉的去路,還順便將她的攻擊接下大半。一看就是妖君級的兇靈。
有一位妖君纏住紅玉,另外四位靈主便放開手腳,只管將各種靈術打出去。紅玉在五位妖靈的圍攻下,只能勉力支撐,逃也難逃,戰也難贏,處境頗爲不妙。所以,她打算過來與端木廣會合後聯手突圍。可惜端木廣被兩位妖君纏住,處境也很不妙,沒法過來與她會合。
雙方分作兩個戰團,在山樑上空來來回回翻滾鬥法。三尺妖君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恰恰看到山樑上的赤靈心,便揚聲吩咐道:“小狐狸,你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幫踏月妖君先殺了那個人類女修。”
三尺妖君口中的踏月妖君就是那位人面馬身的妖靈。
赤靈心心中不願,卻不敢抗拒,便把沒有大用的鋼刀插在關小山身邊,然後飛身而起,施展靈術和五位兇靈一道聯手圍攻紅玉神君。
紅玉貴爲神君,經歷的兇險卻不多;眼見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密密麻麻的飛禽兇靈,對手又有靈主上來圍攻,就有些着慌,慌張之下一時不慎,一朵流星火雨擦着頭頂,將她的烏髮燒焦了一綹。
這原本不是什麼大傷,紅玉神君卻像被馬蜂蜇了一般,花容駭然變色,驚叫一聲顧不得抵禦四面襲來的靈術就慌慌張張往端木廣身邊飛。
“嘭——”
一位靈主御使一根粗大的青木巨槌狠狠撞在紅玉後心,紅玉哀聲慘呼:“廣——救我!”身子便失去平衡,拋飛出去。
端木廣被兩位妖君死死纏着,哪裡騰得出手相救?聽見紅玉呼救之後,忽然厲聲大喝:“紅玉——和它們拼了!通天神解——”
端木廣一邊高呼,一邊凝神肅穆,手掐靈訣,似乎要御使什麼厲害的神通。正在圍攻的兇靈嚇得齊齊一頓,下意識地後退少許。
通天神解是傳說中與敵同歸於盡的大神通,施術人可以通過自爆神識,擾亂身周的靈氣世界,以此引發靈氣風暴,用靈氣風暴殺死對手。簡單地說,就是人爲製造出一個小範圍的惡地。在這個範圍的通靈之士,不管是人類還是妖靈,若來不及封住靈竅,下場只能是死亡。
妖靈不會封靈術,所以一聽端木廣說要使用通天神界,顧不得考慮對方是否真的會這種傳說中的大神通,先行避開一些,唯恐被對方自爆後誘發的靈氣風暴沾上了。
紅玉神君不知是習慣順從對方,還是驚慌之下失去了主意,端木廣話音剛一出口,她便乾脆地應道:“好——和它們拼了!通天神解——”
話音未落,紅玉額前突然五彩靈光閃現,一粒流光溢彩璀璨奪目的明珠從她雙眉間躍到空中,明珠似乎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剛一出現,四周的空間倏然一陷,一股股有形的無形的氣流呼呼呼徑直匯聚過去。就連遠遠躲開的一種妖靈都身不由己一點點往明珠方向移去,無論如何掙扎都沒用。
諸妖靈大驚失色,正自驚駭之際,明珠似乎容納不小太多的氣流,像氣球被戳破了,噗地一聲輕響,忽然炸開成無數流光,煙花一樣的彩光到處噴濺,其間夾雜着密密麻麻四處遊動的電弧,與此同時,一道無形的衝擊波倏地向外擴散,流光電弧跟着大幅度向外擴張。
“啊!哎喲。。。。。。”
驚呼之聲連綿不斷,四周不管是飛行或是懸停的妖靈被衝擊破一觸,便徹底失去平衡,驚叫着從天上墜下。連三尺、赤頂、踏月三位妖君都沒能倖免,先後掉落到山樑上。
好在衝擊波力道雖大,卻不是靈氣風暴,三位妖君並沒受到很大傷害,只吃了些苦頭。真正的靈氣風暴是彩光電弧籠罩的約莫數十丈方圓之地,僅有兩位靈主被沾染上,然後慘叫着跌落塵埃再沒爬起來。
明珠自爆以後,紅玉神君跟着跌落塵埃,顯然是不活了;諸妖靈卻不敢大意,因爲端木廣的通天神解還沒有爆發。就在諸妖靈兢兢戰戰之際,一個眼見的靈主忽然一指天空叫道:“那人跑了!”
諸妖靈擡頭看去,但見端木廣早已騎乘丹頂鶴遠去了。從距離上推算,這人在紅玉施展通天神解之前就已經開跑,也就是說,他喊通天神解原本是嚇唬之言,並沒當真,或者是用來騙紅玉神君,讓她施展通天神解,爲自己贏得逃脫之機。
“追!”
踏月妖君又氣又惱,厲喝一聲,它麾下靈主連帶赤頂妖君及其麾下靈主一起飛上天空,呼嘯着向南方追趕過去。
三尺妖君去沒有再追,它的任務已經完成,趁勝追擊是兇靈北方大軍的事。赤靈心也沒有跟上,她不敢離關小山太遠。
三尺妖君陰陰地盯了赤靈心一眼,突然一躍掠到關小山身邊,一腳踢開智多星,目光落在失去捆縛的關小山身上。
赤靈心一驚,急忙飛掠過來,護在關小山身邊驚問道:“哇!你想幹什麼!”
“大膽!”
三尺妖君怒聲叱喝,目光逼視着赤靈心冷冷笑道:“哼哼——小狐狸,你們趁混戰之時逃走的舉動以爲本妖君沒有看到麼!告訴你,不用等若虛確定,本妖君此時已經可以斷定,這人不是若虛的人——他是敵人!你若識相,乖乖跟本妖君去回春谷,本妖君就當你年幼無知被敵人迷惑,不加罪責;若是不識相,哼哼——本妖君拿你一起問罪!”
斥責聲中,一股強橫無匹的威嚴從三尺妖君身上噴薄而出。赤靈心雙腿一顫,身子便向下軟到,眼看就要委頓在地之時,她的雙腿嗑碰到關小山身邊插得鋼刀。堅硬冰涼的鋼刀似乎讓她想起什麼,赤靈心忽然一挺,直直站了起來,衝着三尺妖君嚷道:“哇!笨蛋不是敵人——姑奶奶也不去回春谷——姑奶奶要跟笨蛋在一起。”
“嗯!!!”
三尺妖君雙臂一振,一股更大的威壓隨之爆發,重重地壓向赤靈心。
這股威壓是如此之大,恍若實質一般,赤靈心似乎難以承擔,雙腿一顫一顫的,身子也收縮起來了,只纖細的腰肢如同長槍一樣挺得筆直,沒有彎下一點;一雙黑眸噴火似的瞪着三尺妖君,半點也不服輸。
不知是被兩人對峙的動靜驚動了,還是手頭上的活計做完了,有七八個靈主飛過回,在山樑上空好奇地向下打量。
“找死——”
眼見麾下部屬驚詫莫名地就近圍觀,三尺妖君感覺往日威嚴淡然無存,氣得忍不住仰天嘶吼,連帶着對赤靈心也起了殺心。只是它的咆哮尚未結束,赤靈心先行爆發了。
“哇!氣死姑奶奶啦——給姑奶奶死去——”
赤靈心尖聲叫嚷,右手倏地向後一探,插在山樑上的鋼刀依然在握,隨即輕輕一旋,鋼刀裹帶出三尺驚虹,霹靂一般斬向三尺妖君。
“你——”
三尺妖君但見電光一閃,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剛剛驚問出口,鋼刀就到了眼前。妖靈和大神一樣,修煉的是靈識,而不是身體強度和反應,只善於遠程施法,不善於近戰。對迅疾如閃電般的撲面鋼刀根本沒有任何應付手段。
“噗——”
一聲爆響,剛纔還不可一世,威壓凌厲的三尺妖君腦袋一分爲二,被鋼刀從中間破開。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三尺妖君臨死之前也沒想明白,一隻通靈的火狐怎麼會使人類的兵刃,而且使得如此純熟,不在一般高階真武者之下。
“啊!!!怎麼回事。。。。。。”
“小狐狸你竟敢謀害三尺妖君——”
“小狐狸!你找死——”
眼見三尺妖君腦袋像西瓜崩開,身子無聲無息撲翻在地。天上的靈主一下炸了鍋,不由分說,就將一道道靈術砸了下來。
赤靈心似乎豁了出去,毫不畏懼,一邊舞刀抵禦攻來的靈術,一邊叫嚷道:“哇!笨蛋——快點幫姑奶奶,它們有好多,姑奶奶單個打不贏——”
關小山聞聲,暗自哀嘆,自己若是能夠起身,倒是可以抵住兩個靈主,可惜此時動也動不得,並且還是在戰場中心、靈術攻擊的焦點地帶。想到眼下的窘迫,他忍不住在心裡狂叫:“智多星!快上來幫你老大抵擋靈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