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雲有一副很秀氣的年青人相貌,得報之後,很快從小東山半山腰的廣聖洞飛到山頂小廣場。
他和魚鳧昌廣很熟,上來之後,眼光在四人身上一掃,認定其中並無更重要的角色,就轉向魚鳧昌廣,沉穩地問道:“聽說水家北上援兵來勢洶洶,巴蜀谷地損失慘重,其中情形到底如何?還有,昌廣道友有何十萬火急之事找我?”
魚鳧昌廣和孟行雲的表現完全相反,他似乎嚇呆了,上前一把抓住孟行雲雙手,顫聲叫道:“行雲,大事不好!魚鳧家、孟家滅門之禍就在頃刻之間。。。。。。”
孟行雲雙眼向上一擡,沉聲喝道:“昌廣道友,這話如何說起?”
“行雲!我們上當了!上了金水聯盟的當!!!”
魚鳧昌廣連連頓足,又是哀傷又是懊惱地說道:“行雲,你知道嗎?金水聯盟早有準備,暗中積蓄的力量非同小可,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佔了青城,將巴蜀谷地的修士一網打盡,此時分作兩路正向大野澤殺過來,不出意外的話,只需半天時間,大野澤和小東山就會易主!不僅如此,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我懷疑白頭山也是一個陷阱,我等兩家主力在那邊絕不會討到好處!”
孟行雲眉頭鎖起,慎重地問道:“嗯?!水家北上援兵到底有何厲害之處,以至於昌廣道友會如此想?”
“行雲,你聽我說。。。。。。”
魚鳧昌廣拽住孟行雲,將水家在這次行動中嶄露的實力以及周詳的攻擊策略一五一十道了出來,他說的又快又急,許多事情只用了半盞茶功夫就交代的清清楚楚,當把這一切說罷,西邊天空之上恰好現出追兵的影子,他順勢向西一指,加重語氣說道:“行雲你看——就這一小隊追兵就有近十位大神、至少三五位真君。單憑他們就能攻克大野澤和小東山,遑論後面的步騎主力!”
孟行雲擡頭望天上看去,隨即雙目一縮,臉上再也保持不住先前的鎮靜沉穩,駭然說道:“這可如何是好?昌廣道友,你我兩家休慼與共,今日你等需幫助孟家扼守小東山纔是。”
“行雲!如果我們幾個相幫就能守住小東山、擊退水家修士,我等寧死也願相幫。可惜的是,就算我等拼死一搏,也濟不了事改變不了結果!爲今之計,只有。。。。。。”
魚鳧昌廣苦口婆心地分析局勢,說到這裡,他住口瞅了一眼四周,隨後湊到孟行雲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最後聲音一揚,用力強調:“這是解決目前困局唯一的法子!魚鳧家已經沒有絲毫退路可走,以後只能藉助孟家之力,擊退強敵,再度興起。行雲兄!你以爲然否?嗯!行雲兄——行雲兄——你到底是否應允!”
孟行雲早在魚鳧昌廣附耳說話時就面紅耳赤,完全呆住了,直到對方連着提醒了三五聲才一哆嗦驚醒過來,喝醉了一般連聲說道:“好!太好啦!實在太好啦!昌廣道友如此識大體,顧大局,實乃孟家與魚鳧家之福!行雲願意依道友所言行事,我們——立時、馬上進行交換,以儘早抵禦水家修士!”
“行雲明白就好,當前一切以擊退水家修士爲要!”
魚鳧昌廣連連頜首,不住口催促道:“既然如此,行雲快點安排,一刻都不能耽擱了,必須馬上進行交換,然後我們幾個幫忙防守小東山,行雲護法孟家候選子弟服食修煉,無論如何要趕在對方步騎大隊抵達前完成這一切。。。。。。”
孟行雲秀眉一掀,肅手相請道:“不錯!昌廣道友,你等且隨我去廣聖洞,我們必須趕在對手步騎抵達前完成這一切。”
說罷,揚手招來兩名精悍的真武者,低聲交代了兩句就領着他們向下走去。四人再不說話,緊緊跟上。
廣聖洞並非天然洞穴,而是半山峭壁上人工挖出的三間相互串通的土洞。七人沿着崎嶇山路急急來到廣聖洞,穿過外間洞室,進了中間的洞室。關小山一行四人湊在一塊站在洞沿附近,孟家三人聚在洞室深處,雙方涇渭分明,隔出一道丈餘寬的空隙。
孟行雲喊了一聲“靈波”,一個相貌普通的清癯年青人就從裡間閃了出來,孟行雲過去和他耳語兩句,喚作“靈波”的年青人就重新進入洞中,不一刻再度出來,手中多了一個晶瑩生輝的玉盒。
在孟行雲和靈波耳語之際,魚鳧權躲到魚鳧昌廣背後,悄悄從裹頭毛巾中掏出了一個玉盒,見靈波出來,也從魚鳧昌廣背後閃出,一邊打開玉盒頂蓋,一邊木然說道:“金石之心在此,那裡面可是生機之苗?”
“是。。。。。。當然是生機之苗。。。。。。”
聽說金石之心就在眼前,靈波忽然緊張起來,口手盡皆顫抖,一邊哆哆嗦嗦地回話,一邊手忙腳亂地將玉盒頂蓋往上掀。孟行雲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接口說道:“靈波高興壞了。呵呵——諸位不用着急,待將生機之苗換到手,只需白頭山的金石之心拿回來,魚鳧家也就可以有一位修心之士了。”
魚鳧權沒有說什麼,將手中玉盒蓋子完全翻開,露出一枚金絲遊離、紅豔如火的珍果團團一轉,向四周致意。
靈波依然學樣,也將玉盒蓋子翻開,露出一枚芽胞嫩綠的珍果,團團轉着向四周展示。
關小山一眼認出,魚鳧權和靈波展示的正是金石之心和升級之苗這兩種珍果。
“恭喜你——”
魚鳧權向對面的靈波沉聲道賀,然後嘎地一聲扣上玉盒,捧着玉盒越出己方陣營,走到雙方間隔的空隙地帶站定。
“嗯~~~也恭喜你。。。。。。”
靈波喜不自勝,喜滋滋地回說一句,也捧上玉盒越出孟家陣營到魚鳧權對面站定。
“給你。。。。。。”
魚鳧權口中說着,左手玉盒前推,像是要交給靈波,右手同時伸出,似去拿靈波手上的玉盒。
“嗯!”
靈波痛快地答應,左手遞出自己的玉盒,右手去接對方遞過來的玉盒。眼見右手就要捱上目標,對面的魚鳧權似乎誤以爲他已拿定,提前鬆開左手,玉盒忽地一下往下掉落。
靈波哎喲一聲,急忙伸手去撈,就在這時,正往下掉落的玉盒忽地一彈,重新到了魚鳧權手中,原來玉盒背面沾了一根帶子,剛一掉落就被扯了回去。與此同時,靈波感覺左手一空,就在他一心去撈裝有金石之心的玉盒之際,裝有生機之苗的玉盒卻被魚鳧權取走了。未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對面的魚鳧權身子一縮,急速向後彈飛而去,跟着魚鳧昌廣厲喝聲響起:“漏夜之水——”眼前便白亮亮的,洞室中憑空多出一股潮頭,無聲無息地向洞室深處捲過來。
“爾等好膽!竟敢耍詐——”孟行雲怒聲爆喝。
爆喝聲提醒了被金石之心迷住魂魄的靈波,他終於明白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怒不可竭——都到什麼時候了,魚鳧家還敢耍詐欺瞞盟友,果真是半點都不能信任。憤怒之下,他對面前的漏夜之水看也不看,厲吼一聲向前撲去——修神之士的優勢在於遠程打擊,修體之士卻是身子錘鍊的足夠強悍,一兩次神術打擊傷害不了性命。只要讓他靠近,眼前魚鳧家的幾位大神便休想逃脫。
劇變起於倉猝之間,孟家修士反應並不很慢——
靈波是孟家精心栽培準備用來服食珍果修煉心識的真君級子弟,一經明白怎麼回事,厲吼聲中縱身前撲,妄想纏住對手。孟行雲作爲孟家主事之人,一直在密切關注交換過程,在劇變的當口最先反應過來,匆忙間先施了一道“刀光槍影”向閃身後退的魚鳧權追打過去,另外兩位孟家子弟也都修煉到了真人級,是孟行雲喚來監看交換過程的族中精英子弟,一俟劇變發生,緊跟在靈波身後向前撲去——洞室這等不能高飛之地,是真武者施展身手的上佳之處,只要被他們纏上,不管對手是大神還是神君,都只有引頸受戮的份。
早有準備的魚鳧家一方反應更快。
“走——”
成功奪得生機之苗的魚鳧權對身後襲來的“刀光槍影”不閃不避,也不看魚鳧昌廣一眼,對關小山喝了一聲,就急速向外間洞室掠去。他是魚鳧家精心栽培用來修煉心識的精英子弟,也是真君級修士,絲毫不懼一兩次神術打擊,只要“鍾教廉”神君能帶他逃出大野澤,即便魚鳧昌廣殞命於此,這次行動也算圓滿成功。
“青木之槌——”
“大地之根——”
關小山和甲一早有準備,一個御使一根巨大原木向洞內深處撞去,一個御使七八根地刺鑽出地面阻擋對手追擊,然後一起向外間洞室飄去。
“神君!不要管我,帶阿權走——”
魚鳧昌廣去沒有退意,呼喊了一聲,又向迫近的靈波打出一擊神術,希圖能拖延片刻時光。靈波此時已經取出一把短刀,大喝了一聲“破”,一邊消解襲身的神術,一邊向魚鳧權追去,卻沒理會魚鳧昌廣。
頃刻之間,平和的洞室靈氣縱橫,刀光閃耀,籠罩在濃濃的殺機之中。
孟家修士反應很快,特別是靈波,他不甘生機之苗在自己手中丟失,寧願被神術侵襲也不放過魚鳧權,全力在後追攆,奈何魚鳧權也不是等閒之人,先一步趕到洞外,而且沒有任何猶豫,縱身躍下峭壁。
峭壁有二三十丈高,即便是能夠滑翔的真君,跌下去也可能會造成一些傷害,這些傷害平時沒什麼妨礙,身陷對手腹心之時卻可能要命。不過,他這樣做並非毫無道理,而是把脫困的希望全都放在關小山身上,躍出峭壁的那一刻,魚鳧權脫口喊道:“神君救我——”
“好!我來救你——”
關小山燦然一笑,趕在靈波之前和甲一飛出廣聖洞,身子一閃,趕上在空中滑翔的魚鳧權,右手探出用力一抓——這次抓得卻不是甲衣後領,而是魚鳧權的後頸。
“嗚~~~”
魚鳧權感覺很不舒服,悶聲低哼,卻沒有說什麼,只以爲匆忙之間,鍾教廉神君拿捏方位不夠準確。
關小山右手一提,將魚鳧權提到與自己並齊的高度,按在後頸大動脈的拇指使勁一捏。魚鳧權一陣迷糊,差點眩暈過去,當下再也忍不住了,嘟嘟囔囔地呼道:“神君,你捏的我。。。。。。”
話未說完,他忽然感覺一股大力襲來,迷糊之中來不及做出反應,手中一空,兩個玉盒已經被奪走。緊跟着一隻大手搭到額前,輕輕一扯,頸下的絆帶斷爲四節,頭上跟着一涼,裹頭也被取走了。
“啊!神君!你——”
魚鳧權很快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邊怒吼指責,一邊扭動身軀掙扎,想要奪回被搶的珍果。一掙之下,他又感覺到異常,對方捏在後頸的手猶如鐵鉗一般緊,無論自己如何掙扎,都不能有絲毫鬆動,與此同時,一股巨力由大手上透體而去,猶如大山壓身,讓他動都很難動一下。這哪裡像一隻神君的手,簡直比真君的手還要恐怖的多!
正自驚怖之時,魚鳧權又感覺後頸的手突然鬆開了,一股向下的大力隨之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被這個巨力推動着向下摜去。一時之間,他忘記了憤怒,直嚇得魂飛魄散。被這樣從空中摜下去,雖然不會粉身碎骨,卻可能折了雙腿筋骨。。。。。。
“噗——”
恐怖的念頭剛剛閃過,魚鳧權便結結實實砸在地上,出奇的是,這一砸並不十分疼痛,也沒有筋骨斷折的感覺。身子一捱到地面,下摜的力道隨之消失,再度有了操控自如的感覺。
他記掛着被搶的珍果,一俟身子恢復自由就骨碌一下翻過身,眼光四處搜尋“鍾教廉”神君,準備找對方理論算賬。誰知等他擡頭一看,豁然發覺自己依舊在廣聖洞中,鍾教廉神君和甲一大神平靜地站在旁邊,特別是鍾教廉神君,嘴角掛着莫名地笑容,從容地把玩着兩個玉盒和藏有三個玉盒的裹頭,沒半點脫身逃走的意圖。魚鳧昌廣嘴角滲血一臉難看地依靠在洞壁上,之所以臉色這般難看,顯然不僅是受傷的原因,也許更多是因爲魚鳧家珍果被搶的緣故;孟行雲、靈波等孟家修士分站四角,正惡狠狠地瞪過來,魚鳧權看到這等詭異的局面,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
“現在到了自我介紹的時候了。。。。。。”
關小山把玩了一陣玉盒,隨即將之塞進裹頭之中,慢悠悠地說道:“諸位有所不知,我是金水聯盟此次行動真正的主帥,我叫關小山。”
“關小山!”
“關小山。。。。。。。。”
聽到這個名字,魚鳧權怒吼一聲,眼前驀然一黑,半坐的身子咚地一下又栽倒下去,魚鳧昌廣顫聲嚅囁,身子沿着巖壁一點點往下滑落。四位孟家修士瞳孔齊齊一縮,戒備地盯着他,反應比魚鳧家子弟好得多,畢竟,他們和關小山的恩怨要小得多。
關小山沒有在意兩位魚鳧家子弟的反應,只微笑着看向孟行雲,和聲說道:“魚鳧家已經完了,這樣的結果是他們爲自己的貪婪奸詐付出的代價。做爲魚鳧家的盟友,孟家也不清白,好在陷得不深,抽身而退還來得及,只要誠心悔過,金水聯盟不是不能原諒。。。。。。”
關小山的寬宏大量沒有得到響應,孟行雲並不領情,目光幽幽地注視着關小山,平靜地說道:“關小山,你太大意了——好像忘了這裡是大野澤,是孟家的小東山,好像不知道這時的廣聖洞被孟家子弟包圍了,不知道有人接應你也逃不出廣聖洞這個事實。”
關小山若無其事地一笑:“謝謝孟長老提醒,不過,你放心,如果沒有倚仗,我出了廣聖洞就不會再進來。”
孟行雲一滯,重新打量了關小山一陣,悠悠嘆道:“關小山,其實孟家不願有太多仇怨,也不願和金水聯盟糾纏不休兩敗俱傷。你若留下金石之心,孟家只當是完成了一筆公平的交易,不會追回生機之苗,不會過問魚鳧家珍果的去向。孟家和進水聯盟從此平等相待,和睦共處。你以爲如何?”
“不好。。。。。。”
關小山緩緩搖頭,微笑道:“孟長老看來不清楚孟家的處境,也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孟家先在金石熔爐夥同魚鳧家謀害金、水兩家數十條人命,現在又夥同魚鳧家圍攻白頭山,這些罪孽不可能不受到懲罰。我說孟家陷得不深,指得是大野澤和小東山沒有被強行攻破,沒有成百上千的血債產生,冤仇沒到不可化解的地步,孟家只要奉上所藏的珍果,金水聯盟願意退讓一步,不再追究孟家以前的罪孽。否則,什麼修心之道、宗主家族都將成空,魚鳧家殷鑑不遠,孟家滅門之禍就在眼前。”
關小山聲音和緩,猶如和風細語,孟行雲卻聽得刺耳之極,他不由怒極反笑,嘿然道:“嘿嘿——好厲害的金水聯盟!好狂妄的關小山!孟某不信,倒要看看你等如何追究我孟家的罪孽,如何滅我小東山千年門戶!”
關小山頗爲失望,嘆息道:“機會稍縱即逝,不知把握者,愚妄之極。我不願多造殺孽,這才讓你奉上珍果,以便有理由與金水聯盟和解;你既不願,我只好自取了。。。。。。”
關小山話音未落,身子忽然一晃,向一旁虎視眈眈的靈波欺近過去。生機之苗是靈波從最裡間的洞室拿出來的,他在靈波身上打量了無數遍,沒見到藏有珍果的跡象;初步斷定珍果收藏在裡間洞室之中。不過,爲了預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先擒住靈波,再進裡間洞室徹底搜尋。
“找死!”
靈波大喝一聲,短刀一揮,霹靂電閃一般劈向關小山。他早在一旁等得不耐,一直在找機會上來動手,關小山此舉正和心意。雖說關小山的名字在四小福地非常響亮,簡直成了魚鳧家的夢魘,靈波卻並不在意,一來是因爲對自己有信心,認爲魚鳧家屢屢受挫,緣於無能;二來是傳說中的關小山修煉等級不高,不是真武師就是真人這些等級,就算有些古怪,又該能厲害到哪去?
“是嗎?”
關小山疾速欺近中,還不忘微笑答話,和聲問了一下,身子又是一晃,向旁挪了一尺。
呼——
短刀驚虹閃爍,裹帶着呼呼的風聲緊貼着關小山左臂劈了下去,卻劈個空。
關小山腳下卻沒停,倏忽間如同鬼魅般欺近靈波,和他面對面相向而立。
靈波大駭,左手不由自主地向外推攘,想將關小山推開,右手短刀一橫,斜斬關小山腰肋。
關小山伸出左手搭上靈波左手,一兜一圈,推到他右臂之上。靈波雙臂交叉,頓時劈砍不下去了。緊跟着關小山右手伸出,輕輕一捏,抓住靈波後頸,拇指在頸側大動脈上用力一按,提破布袋一般將他拎到手中,隨即身子又是一閃,沒等孟行雲有半點反應,便從他身邊掠過,向洞室深處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