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短釘、小刀三人合稱爲黑鐵小組,是在二十三年前滲透到仙神陽界的。事實上,這個小組應該有八人,其中有五人滲透之時沒能擺脫對手糾纏,結局都是自爆殉身,只有等級最高、實力最強的黑鐵、短釘、小刀成功潛伏下來了。
滲透成功之後,潛伏就不是一樁很難的事。
雙方修士形容、口音乃至功法都一般無二,除了查看身份玉符之外,很難鑑別敵友之分。兼之陰界、陽界不在一個空間,發動大規模攻擊很難,需要近百年的籌備;平日除了一些騷擾性的滲透行動外,很少發生大的戰事,單單幾個滲透成功的奸細危害性還不足以需要保留大批常備軍,所以,一旦滲透成功就不容易露餡。關小山和李青之所以頻頻露餡,不住受到盤查和圍攻,黑鐵認爲主要的原因是兩人太嫩,一舉一動都在演繹做賊心虛的內涵,由不得別人不懷疑。
對這個說法,關小山很慚愧地接受了,並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一定不會這樣了。後來的事實確實如此,有了黑鐵小隊這個團體依靠後,關小山、雲出岫兩人很快脫離了驚惶不安的狀態,越來越是沉穩。
開始的時候,關小山以爲黑鐵小組的任務主要是軍事,後來才知道不然,黑鐵、短釘、小刀更加在意的是仙神陽界的地質環境、風土人情、奇人異事等等,三人各有一個記錄用的玉符,三個玉符對這些記錄得非常詳細,至於對軍隊的集結、下一步的動向等等卻沒特意打聽,聽說之後記錄之時也是漫不經心的。
關小山起初對此有些困惑,後來才明白這是一種長期潛伏的做法,仙神陽界沒有常備軍,大軍的集結和動向都是臨時舉措,黑鐵小組如果不返回魔神陰界,對這些臨時舉措就沒有查證的必要。
加入黑鐵小組不久,漸漸有了些明白的關小山和雲出岫就開始單獨執行任務了。
這一日,黑鐵拿來兩個空白玉符吩咐道:“想要軍功嗎?諾——滴血認主,然後對準一個方向一路往前走,將路上所遇到的一切當日誌詳細記下來,每年到我這兒來匯一次總,每一年的基準軍功是一人一個,若有重大發現另外獎勵,獎勵比平日強得多,少則十個軍功,多則成百上千甚至是功勳。哼——只要你們有本事弄到足夠重大的發現!”
關小山知道,黑鐵說得彙總之地就是被這個小組當作老巢的青雲森,不過,聽說以後,他還是不解地問了一聲:“路上所遇到的一切?難道每一草每一木都要記載?”
能夠作爲斥候參與滲透行動的不是普通修士,其中需要具備兩個必要條件,一個是對聖人殿忠誠到了很高的程度,自願響應聖人殿和魔神將府的徵召。一個是必須有家室兒女牽掛作爲保證,而不僅是雙修伴侶做質。
如關小山這等,只要沒有繁衍出子息,即便有幾個雙修伴侶,也不能成爲滲透行動的斥候人選,不可能知道斥候的主要職責和目的。所以,聽到關小山的疑問,黑鐵反而更加釋然了,開口點撥道:“小山——陰陽、仙魔兩界原本是循環往復完全一樣的一體兩面,現在不能循環往復了,說明是某個地方出了問題,找到這個問題之處予以研究是最快捷的解決方式。研究是聖人殿的事,而探查對方界內各處的情形記載下來讓聖人殿予以比對參照則是我們斥候的本份。實話告訴你吧,雙方每百年一次的會戰,雖然有消耗對手實力或者一舉佔領對手疆界的目的,但最初始的目的確實覈查檢驗地質研究的結果。如此——你可明白眼下該做什麼了?”
關小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再過半年就是會戰之期,會戰之時,仙神陽界有近半修士出征,剩下的都經過動員,不是留守各緊要之地,就是負責瞭望各處,很少四處閒走。你等切切記住,會戰之期切莫隨意活動,否則一定會招來盤查追問,最好找個安全之地躲藏三兩個月,待會戰之期結束,外面行走修士多了,再行出來活動。”
黑鐵又叮囑了一句,隨後便告別衆人獨自往東北方去了,短釘、小刀跟着向關小山告辭,一個去了西南方,一個去了正東方。待三人都走得沒影了,關小山才和雲出岫向選定的南方行去。
眼前這個境況讓關小山顧不得考慮返回魔神陰界的事,顧不得考慮赤靈心、李青乃至水花子,也顧不得考慮幫助爭奪小聖之位這件事,他只想儘量多地掙取軍功爭取抵消貿然闖進仙神陽界的罪過,只想博得黑鐵小組的信任,以便到時黑鐵小組能幫忙佐證他和雲出岫的清白。所以,和黑鐵三人分開後的行程中,他和雲出岫考察得十分細緻,將一路所見的植被生長情況、地理概貌、地質特徵無不考證清楚,並一一仔細記錄下來。
半年後,當會戰之期來臨之時,兩人恰好進入中宮星區地界,回想起黑鐵說得會展之期需要躲藏隱蔽的話語,關小山乾脆和雲出岫變幻相貌,悄悄進了位於中宮星區的龍氏家族的封地。
作爲仙神陽界威名遠播的龍氏家族擁有一塊方圓不下三千里的領地——升龍臺,升龍臺既有河流山川也有平原湖泊,出產應有盡有極爲豐富。龍氏家族不僅享有盛譽,還揹負有重大職責,不算負有秘密使命的龍野,會戰來臨之際,龍家四口還是有三人被徵募入大軍,只蕁姑作爲留守人員看護升龍臺領地。
關小山兩人的到來讓獨自一人守護三千里封地的蕁姑又驚又喜,渾然忘了高貴的出身和慣常的矜持,簡直有些不知所措了。在這種情況下,關小山不知不覺就進入到“龍野”的身份中去,關起門在升龍臺做起了主人和丈夫。
雲出岫和蕁姑都很驕傲,也都是通情達理之人,相處之時謹守尊嚴,並不互相攻訐,與蠻橫之餘還有些小性的赤靈心以及癡纏的李青截然不同,在兩人的陪伴下,關小山飽嘗了樂不思蜀的滋味,只想會戰之期結束的越晚越好。
可惜天不從人願,過了三個月,會戰之期結束,負責主攻的仙神陽界大軍紛紛回撤。關小山又滯留了幾天,得知兒子龍小冉、孫子龍勇、孫女龍蘭盡皆安然迴歸,龍小冉還被拔擢爲兌位星區的禦敵將軍後,這才放心地離開升龍臺,繼續自己的斥候生涯。
只要滲透行動成功以後,斥候生涯其實很安全,雙方修士的功法形容大多一樣,單憑外表根本沒法區分,所以,一般不會遇到麻煩。
自此,關小山就和雲出岫安心留在仙神陽界考察;考察之餘,兩人也沒耽擱修煉,特別是雲出岫,在關小山的指導下開始正式修煉陰陽氣和神通技能;兩人每年還要回一趟青雲森,會合黑鐵小組另外三人,把一年來的考察結果予以彙總。除此之外,每隔十年八年,遇到方便的時候,關小山總會悄悄溜到升龍臺,與蕁姑廝磨一段時光。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中,一百年就過去了,新的會戰即將來臨,這次會戰魔神陰界將會做爲主攻一方,關小山決定趁會戰之際歸入軍中,然後返回魔神陰界去天都山找回“龍野”的功法和記憶。
距離會戰還有五個多月時,黑鐵小組在青雲森再次聚首。
“每次會戰結束之後,爲了避免主攻一方人員大規模滯留潛伏,防守一方都會進行一次拉網式大搜捕,修士之間相遇必須相互查證身份玉符,幾乎沒有哪個潛伏修士能躲過這種搜捕盤查。所以,每次會戰結束,也是主攻一方的潛伏人員撤離之時。。。。。。”
比預想的還要順利,五人會合一處將上一年考察的情況彙總以後,不等關小山提出趁機返回的要求,黑鐵先說到撤離之事,以及黑鐵小組下一步的具體安排。
“。。。。。。平時我們以蒐集考察仙神陽界的地理地質奇人異事爲根本目的,會戰之際,需要回歸斥候本職,一切行動以幫助主力大軍重創對手、消耗對手爲目的。從現在開始,我等要放下考察蒐集事務,全力一赴蒐集對方的軍情防務佈置,準備引導主力大軍進攻。關小山、雲出岫和我一道去中宮星區,監視聖人殿的動向;短釘和小刀你們兩個去坤位星區仙神將府附近潛伏,密切注意敵方人手的集結調動情況;我軍進攻主力若是從坤位星區進入,你們看見後要立即上前會合並予以引導。進攻主力若是從其他星區發起攻擊,你們可以自行前往找尋,不用與我會合。。。。。。”
短釘、小刀沉聲應是,語氣中卻難掩興奮之情。明顯是在爲一百多年的潛伏生涯到頭而感到興奮。
黑鐵又簡略地說了一些注意事項,五人小組隨後分作兩路各自行事去了。
中宮星區向來是陰陽界腹心之地,實力之雄厚不是另外八個星區能夠比擬的;這個星區的地質並沒有特殊之處,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爲聖人殿的存在而聚集的大量修爲不凡、身份尊貴的修士,龍家就是其中的翹楚。
聖人殿所在的神龍頂處於中宮星區最中心,仙神將府卻在神龍頂西南八百里外,兩個機構並不在一處。關小山曾經去過的玄武壇和龍家領地升龍臺都屬於聖人殿直轄區域。整個聖人殿直轄區域至少有一百多萬裡方圓,根本不是三個人能夠監視的。
黑鐵對此非常熟悉,所以,他帶領關小山、雲出岫來到玄武壇東南百十里外一座不知領主是何人的高山絕頂之上潛伏下來。這裡位於神龍頂、中宮星區仙神將府、玄武壇三個地方的中心,使用心識仔細打量的話,三地的動靜都能收在眼底,而且,這裡還是乾位星區前往聖人殿的必經之路,能夠間接觀察到乾位星區的動向。
“在此潛伏期間,我們不能使用陰陽氣和靈氣,要如普通獸類一般無二,但可以使用心識。。。。。。”
黑鐵在一塊突兀的岩石底部挖了個坑,然後鑽進去把自己埋得只剩一個腦袋在外面,口中略微有些羨慕地說道:“關小山,你修煉出了心識是吧?既然如此,監視四方動靜的事只能由你完成了。我和雲出岫先躲起來,你如果發現什麼不能確定的異常,我們倆兒再行抵近勘查。”
關小山答應了,先向黑鐵借了神兵鋼刀當做鐵鏟在荊棘叢中掘了兩個深坑,一個栽雲出岫,一個栽自己。爲了便於觀察,載自己的深坑挖得寬敞了一點,能夠轉身。接着,他又弄了兩塊草皮分別扣在黑鐵和雲出岫頭頂,弄了一條零亂的草披掛到自己頭上。一切就緒後,便開始運使心識向遠方打量。
黑鐵選擇的位置確實有利於監視,高峰的高度恰恰合適,有足夠俯覽的高度卻沒高到生出雲層;即使是普通人在這個位置也能看到五六十里外,一般的修士更能看到一百多裡外,至於關小山,稍稍一凝神,兩三百里內稍微大點的動靜便再難瞞過了。在這個位置上,他不僅能將玄武壇的情形看個清清楚楚,神龍頂的情形看個大概,四百多裡外仙神將府的動靜也隱約可見。
仙神陽界的反應和魔神陰界差不多,監視行動剛開始的時候,只有天空中不時閃過神龍騎巡視的身影,並無別的大動靜;隨着時間的流失,距離會戰之期越來越近,緊張的氣氛開始顯現。神龍頂上來往的人越來越多,飛行的身影也越來越匆忙。距離會戰還有三個月的時候,開始有成羣結隊的修士出現,一道又一道人流從四面八方向玄武壇和仙神將府所在地彙集。
關小山將這個情況說給黑鐵,黑鐵便招呼雲出岫偷偷溜出去,兩人分頭行事,一個去了仙神將府,一個去了玄武壇,用了一天時間就將事情打聽清楚,原來爲了迎應此次會戰,中宮星區一共要集結三支人馬;一支在玄武壇集結,然後由小聖荊長生統帶向北方靠攏,以便用最快速度支援北方四個星區;一支在仙神將府集結,由中宮星區的主府楊令興統帶向南靠攏,以便用最快速度支援南方四個星區;一支是留守人馬,由今聖杜天羽統帶,專職守衛中宮星區。
往常兩方會戰,今聖這等角色只在聖人殿坐鎮,很少親自統帶人馬。杜天羽這次之所以要親自負責一方守衛,是因爲上次會戰仙神陽界吃了一個大虧。上次會戰時非常不巧,仙神陽界的進入之地是在魔神陰界的中宮星區,而且距離集結地不遠;大軍還沒完全通過陰陽乾坤陣,魔神陰界的主力就殺到了,一開始就沒佔到便宜,後來更是被四面八方趕來的敵軍殺得死傷慘重。
關小山曾聽龍小冉說過上次會戰的情況,所以猜想今聖杜天羽這次親自上陣應該是擔心再吃大虧結局難以預料的緣故。
“黑鐵!仙神陽界這樣佈置妥當嗎?我怎麼感覺這樣的佈置似乎是針對我軍從神龍頂一帶攻進來呢。”聽黑鐵、雲出岫說罷仙神陽界的佈置,關小山一邊繼續瞭望,一邊隨口和黑鐵聊了起來。
黑體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杜天羽打得好主意,我軍若從中宮星區攻入,他在正面抵抗,荊長生、楊令興由兩翼殺回,想一開始就佔據主動,讓我軍吃個大虧,以報上次失利之仇。只是——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陰陽乾坤陣的出口是隨意的,沒有任何規律,我軍怎可能恰好從中宮星區攻入呢?杜天羽犯了大忌,此次分兵太過,只要我軍從其他任一星區攻入,他的第一撥救援人馬就會顯得不足,這樣必定招致大敗。”
關小山默然不語,他也是這樣想的,併爲此擔憂,黑鐵的話證實了他的想法,讓他越發憂慮了。和蕁姑纏綿的久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自己視作仙神陽界的一份子了,雖然記憶還沒恢復。儘管心中非常憂慮,關小山並沒有採取什麼進諫、勸說的行動;他相信杜天羽、荊長生不是無能之輩,這樣做可能有自己的理由。
在關小山不安之中,荊長生集結完人馬向北邊的坎位星區方向靠攏,楊令興集結了人馬向南方的乾位星區靠攏,人煙最爲稠密的中宮星區一天比一天冷落,除了神龍頂不時有人進出,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到有修士飛行的身影,以至於監視變得越發無聊起來,能連着一兩天都見不到一個合適的目標。就在這個時候,會戰之期到了。
這天清晨,黑鐵爬出深坑,一邊四處瞭望,一邊肅然地交代道:“小山!注意啦——時間就在今、明兩天,如果你看不到我軍進入的陰陽乾坤陣,就小心留意對方修士的行蹤,我們需要從對方的行蹤上判定主力大軍所在,然後趕過去會合。”
會戰的攻擊行動一般在白天展開,白天有陽光遮掩,無論是烽火警訊還是陰陽乾坤陣激發出來的光波都容易掩藏一些。
關小山知道這一點,所以一見黑鐵如此慎重地交代,便從深坑裡爬出來打起全副精神仔細四顧瞭望,當目光轉到北方玄武壇附近時,他突然感覺眼前一花,許多星星點點伴隨着若隱若現的霧氣充斥了視野。
“咦?怎麼回事?”
他暗自驚咦一聲,伸手去擦眼睛,這雙眼全神貫注了五個多月,可能真有點疲累了。誰知身背還沒等碰到眼皮,眼前星星點點的光芒突然暴漲,好像繁星密佈的夏夜一般,一顆顆璀璨的星辰在白晝的天空出現然後又如花一樣綻放,不一會就將玄武壇上空映的輝煌燦爛。
“這是陰陽乾坤陣麼?這麼多!!!”關小山終於反應過來,遲疑着叫了一聲。
“糟糕!主力大軍怎麼真從中宮星區攻擊來了!”
黑鐵卻是大驚失色,繼而飛身而起,口中疾呼道:“快走!告訴主力大軍,對方在側翼有兩支機動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