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山決定依照李青的主意,冒用陸秀之名進真武研修院就讀。
李青心思極多,關小山剛剛答應,一個“少年陸秀誤闖惡地遇險、重傷垂危之際被路過行商搭就帶回大野澤、修煉成中級真武師後加入冒險隊、藉機闖過惡地回崑崙城尋親”的說辭已經被她擬好了。
李青明白,自己距離成神之日至少還需七八年;關小山有了合適的身份後,必定會成爲貴族修士爭相籠絡聘用的對象,到時說不定就會接受其他修士的聘用,未必有耐心留在人界等待自己。爲了避免其他修士覬覦,李青一再告誡關小山,最多以中級真武師的面目出現,否則,會引起他人懷疑的。爲此,她又編造了一段說辭,說是自己獨立擺脫掉妖靈追擊,碰上關小山屬於巧遇,隱去關小山誅殺麻背禿鷲這一節。
關小山沒打算做李青的神將,遇到合適的機會就會變卦,卻不怕對方惱羞成怒予以揭穿,她若敢那樣做就是自打嘴巴,首先對她自己不利,卻未必起到報復的作用。抱着這樣的心思,他樂得省心一回,任由李青編造說辭,只連聲說了幾個含義不明的“好”。
山區道路曲折蜿蜒,在空中尚不覺得,在地上行走感受就截然不同了。李青從右軍駐地天翅嶺出發到遇上關小山,其間不到一日的飛行路程,回程之時,竟然足足走了三天。更不巧的是,當他們抵達目的地,天翅嶺上餘煙鳧鳧尚未全熄,狼藉猶在,人影卻不見一個。
“走啦——呵呵——太好了——大軍回師啦——”
李青轉目四顧,待有了定見後,立時歡呼雀躍,興奮不已。
關小山奇道:“這也值得高興?我們沒能趕上大軍一道回師可不是好事,單獨回去危險的很。”
他說的是實話,這三天兩人遇到了七八次兇險,開始的時候李青經常被嚇得華容失色,直到經歷多了才能保持鎮靜。以此看來,她實在沒理由爲大軍離去而慶幸高興。
李青興奮的有些忘情,跑過來拽住關小山的胳膊,咯咯笑着說道:“我喜歡和阿秀哥哥單獨在一起,只要能在阿秀哥哥身邊,危險算得了什麼——”
她這番話說的足夠坦白,幾乎將心思表露無遺;關小山卻不相信,呵呵一笑,隨口應付道:“你憨啦——我醜的很,願意和我待在一起的都是傻子。”
“我願意當傻子!”
李青脫口回答。待話音出口,她才意識到這話太過突兀,臉色不由一紅,低下螓首,羞澀地說道:“阿秀哥哥,我們是修士,修士把外表視作一個可以改變的皮囊,怎會特別注重呢?修士注重的是內在修爲、實力等級。譬如妖靈兇尊,震撼人心的是高明的法術、強悍的力量,誰會在意它們的模樣是否古怪?我。。。。。。前日在生死關頭,躺在阿秀哥哥的懷中,我感覺到從未有的安心踏實。那時,我。。。。。。就認爲阿秀哥哥是天底下最能依靠之人,也是最美的。。。。。。”
“啊?”
關小山眼光一閃,在李青暈紅的耳垂上一轉,暗自驚呼厲害,自己若不是早知她的爲人,十之八九要被這番話語迷得暈暈乎乎了。口中裝着不懂大咧咧說道:“那當然,我以後會是你的神將,自然也是你最能依靠之人。李青法師,你放心吧,我會保護你——”
李青說到做到,似乎真把關小山當做最能依靠之人了。接下來的行程中,一旦遇到危險,她便一驚一炸地叫嚷着往關小山懷裡撲,不分場景,不顧兇險,非要一次次重溫躺在對方懷中享受被保護的感覺不可。關小山很是無奈,因爲有幾次情況甚是危急,讓他沒時間躲避拒絕,只能先抱了再說。
李青越發得意,成日裡做出小兒女癡憨模樣,對四周一切不問不顧,只圍着關小山打轉糾纏,彷彿他就是整個世界。這種狀況直到五天後進入妖怪識別圈纔有所改變。。。。。。
進入妖怪識別圈後,關小山的心思都在赤靈心身上。
赤靈心分屬兇靈之一,正是妖怪識別圈針對的目標,此時雖然用封靈術鎖住靈竅,看上去和普通獸類一般無二,關小山依舊擔心妖怪識別圈太過高明能夠識別出來。所以,就把她從揹簍裡抱到懷裡,趁李青不留神之際,不時附耳追問是否有異樣的感覺。
偏偏這段時間赤靈心受李青感染,也變得頑皮了,但逢追問就做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會說身子癢,讓關小山替她撓撓,一會兒說頭暈,讓關小山抱着睡覺,弄得關小山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這些是不是妖怪識別圈的反應症狀,直到過了東壘才確定赤靈心沒有大礙。然後才瞧出李青的異狀。
進了妖怪識別圈後,李青一直保持着沉默,始終沒發一言,只是這種沉默不代表鎮靜,她的神色既有些悽惶,也有些躊躇,眼光不時瞟向關小山,嘴脣蠕動着想說些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
關小山原本不想探問究竟,又覺得不開口探問有些不合情理,便做出詫異的模樣很乾脆地問道:“李青法師,你是不是有什麼心思?”
他這一問似乎讓李青的猶豫有了決斷,她一擡頭,雙目逼視過來,截然問道:“阿秀哥哥!你看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
關小山愕然一愣,繼而笑着奉承道:“李青法師年齡輕輕便成了預神法師,法力高強這一點不用說了,難得的是,不僅人長的美,而且單純可愛,實是世間少有的好女子;呵呵,只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太完美啦,找不到缺憾處;這樣不僅找人妒,還會招天妒的。”
這番肉麻的奉承換作其他時候,定會逗得李青花枝亂顫滿心歡喜,這一刻卻沒起到應有的效果,李青聽罷,幽幽嘆了一聲,低聲說道:“阿秀哥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實我。。。。。。到了崑崙城你就會發現,我是一個名聲很壞的女子;我怕你想得越好,到時就會越失望。”
“是嗎!”
關小山真正吃了一驚,沒想到李青對自己如此坦白,只是一瞬他就回過意,明白這是李青的聰明之處——事情當真到了瞞不住的時候,主動說出來反而更好,可以給人先入爲主的印象。於是就笑着開解道:“我真是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剛纔說李青法師會招人妒,招天妒。看來果真有這麼回事,肯定有人因爲妒忌,暗中散佈中傷你的謠言。李青法師,你放心——我只相信你,不相信別人說的。”
“阿秀哥哥,謝謝你。”
李青勉強笑了一下,接着說道:“有些事也不是別人有意中傷,而是命運使然。阿秀哥哥,我告訴過你,我父親也是冒險者,十年前,我父親和同伴去了惡地沒再回來,那時我不到十二歲,陸家有陸秀哥哥也沒能撐半年,我家只我和多病的母親,自然更加撐不下去。不想重蹈父親覆轍,我想活下去,想活的好,想修煉成神;我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沒有半點力量,若想完成自己的心願,只能無所顧忌,不惜一切。。。。。。”
李清越說言辭越激烈,說的最後,她雙頰緋紅,胸脯上下起伏不已,情緒似乎完全陷入到當年的激奮之中。關小山瞥在眼裡,心頭隱隱生出些同情,沒想到她會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對她的所爲便有了些理解。
“阿秀哥哥!你能理解麼?”
李青忽然住口,目光直直地、帶着期盼看向關小山。
關小山沒再作僞,目光毫不躲閃地迎上去,重重點頭道:“我能理解!這種情況下,無論你做出什麼,我都能理解!”
“阿秀哥哥。。。。。。”
李青身子明顯一鬆,她喊了一聲,聲音似有些哽咽,接下來的話沒法再說下去,眼圈也開始發紅。她便低些頭,身子卻向關小山靠過去,口中含含糊糊地咕噥道:“阿秀哥哥,我好累,走不動,你抱我。。。。。。”
他們已過了東壘,雖然還沒到崑崙城中心城區,置身之地卻有不少人煙,實在不是年輕男女摟摟抱抱的好去處。李青似乎知道這個要求很荒唐,便低垂下頭,同時也很固執,徑直往關小山懷裡擠。
關小山知道她這一會因爲回想往事而感傷,心理正脆弱,便有些憐憫,沒有開口拒絕,直接將赤靈心放到揹簍,騰出手豎抱起李青,然後繼續趕路。
李青將螓首埋在關小山左肩,右手用力摟住他頸項,左手用力摟住他左臂,像找到依靠般,綿軟的身子緊緊貼上來,貼得關小山小腹的火氣一竄一竄的,蠢蠢欲動,她卻毫不介意,欣喜地說道:“阿秀哥哥,你知道嗎——我聽人說過,神界有很多大神的雙修伴侶是自己的神將。有的是男大神和女神將結爲雙修伴侶,還有的是女大神。。。。。。和自己的男神將。。。。。。結爲雙修伴侶。”
“啊?是嗎。。。。。。”
關小山無語,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關小山便是再愚鈍,此時也能聽出李青話語中暗定鴛盟的意思。
“神界有不少大神和神將結成了雙修伴侶”這個說法他聽過,事實上,他想成爲雲出岫的護身神將其中就有爭取更進一步和目標結爲雙修伴侶的意圖在內。沒想到追求雲出岫的行動還沒展開,李青竟先向他表白了,這可真是計劃外的意外,而且帶來的只有煩惱,沒一點驚喜。
“是真的!沒錯——”
李青重重肯定,此時的她就像一個沉醉在夢幻中的小女孩,不明白對方的煩惱感受,只一廂情願地編織着美夢。“阿秀哥哥,我給你說過,有個叫木青雲的修士這段時間黏我黏得甚緊,明裡暗裡有和我預定鴛盟待成神後結爲雙修伴侶的意思。我對這人沒有好感,只是他父親木山是統領府大統領,還是臨塵閣雲大長老的神將,在崑崙城位高權重,我們得罪不起。而且,你的身份甄定還需要他幫忙;所以,我可能需要和他虛與委蛇,你會不會生氣?”
我會不會生氣?
關小山對這個問題頭痛不已,說“會”不對,說“不會”更不對。氣得他恨不能大嚷一聲:瞎扯淡——你們的事與我何干!
見他沒有回答,李青會錯了意,只以爲他心裡不舒服,便柔聲勸解道:“阿秀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們是修士,未成神前都不能破身。他什麼便宜都佔不到。只要忍一忍,到了神界我們就不用理會他了。木大統領在人界位高權重,卻管不了神界。那時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了。”
李青說得眉飛色舞,雄姿英發,關小山見狀,斷定她心靈的創傷已然痊癒,便找了個託辭說道“有人看呢。”將她放了下來。
李青沒有再糾纏,落地後先向四周瞅了一眼,便面容一肅,將衣裳上的皺褶和揉*搓的痕跡小心翼翼地撫平,然後和關小山隔開大半尺距離,並肩緩行。
午後時分,兩人進了崑崙城中心城區。李青需要先去統領府回稟掉隊事由,不方便讓關小山跟着,便讓他先去真武研修院附近等着,她辦完軍務以後,順便找木青雲去奉天府調出陸秀的身份存底,再過來和他會合,一起向真武研修院提出歸校申請。真武研修院從屬統領府,有木青雲出面,她估計事情會非常順利,關小山明天就可能入校。
關小山正想找個時間把揹簍裡的兵甲賣掉,於是就和李青分道而行,自己帶了赤靈心、智多星前往枋市。
揹簍裡的兵甲是赤靈心以前用的,進階到真人級後,草木土石皆可當作外放真氣的兵刃,兵甲的作用就不再突出,另外,關小山打算長久紮根崑崙城,明着就讀真武研修院,實則全力突擊修煉神識。這樣以來,以後廝殺的機會幾乎沒有,兵甲肯定會閒置下來,不如換作修煉用的靈晶划算。
關小山在這一年其實積攢了不少靈晶,算上在青銅峽的收穫,差不多有六百來粒,其中還有十九粒珍貴的黑晶;換做其他人,這已是一筆很大的財富,至少可以保證兩年的修煉資用。對他來說卻還遠遠不夠,因爲他是比“貴族”修士更“貴重”的五行俱全修士,現在手上所有靈晶加起來只能保證他的水屬性神識從“星”進階成“花”,靈晶如此緊缺,以至於他做好了把自己的兵甲也換作靈晶的打算,只是擔心李青追問根由,這才暫時作罷。
闊別整整一年,崑崙城卻沒有任何變化,枋市沒有更加興旺繁盛,卻也沒有衰敗跡象,和以前一樣來來往往的盡是各色修士以及行裝不一的冒險隊員。赤靈心卻感到新奇,從揹簍裡站起來,兩支前爪搭在關小山肩頭東瞅西看,忙得目不暇接。
關小山熟門熟路地進了真武閣,也不耽誤,直接來到回收兵甲的地方,把揹簍裡的盔甲到在地上,長槍也丟上去,很內行地說道:“過秤——”
“哎!來啦——”
一個笑容滿面的中年人拖長聲音答應着趕過來,一邊彎腰伸手去拎盔甲兵刃,一邊側頭招呼道:“是從東邊征討。。。。。。”
說到這裡,中年人話音突然一滯,臉帶錯愕地望着關小山。
“怎麼啦?”關小山問道。
“哦——沒什麼——”
中年人一驚,從錯愕中回過神來,臉上再度堆着笑,誇張地說道:“小兄弟的臉好嚇人,當時受得傷肯定很重吧。呵呵。。。。。。換作我受這傷,肯定已經死了。”
“我的臉很嚇人?不會吧——赤靈心、水花子、李青不都挺好,沒被嚇住啊?可能是這人沒什麼見識吧。”
關小山心念一閃,卻沒再多想。
中年人像是個話匣子,一邊稱重,一邊笑呵呵親熱地攀談道:“小兄弟看着面生的很,不像是冒險者。這套兵甲是不是在東邊撿的,聽說東邊前段時間的戰事雖然大體順利,但也損折了四五十人。”
關小山希望自己的新身份儘快傳揚出去,便和中年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談起來。
“老哥子,你看錯了,我叫陸秀,原住在長阪橋一帶,在真武研修院就讀。後來家裡出事了,沒法繼續修煉,就出去冒險闖蕩了幾年,所幸這幾年雖然遇到不少兇險,性命卻保住了,也積攢了一些靈晶,就打算回來繼續進學就讀;這套兵甲卻是運氣,是回來的時候在惡地撿的。”
“呵呵。。。。。。小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套兵甲就是徵兆啊,要知道,好多冒險者出生入死一輩子,也未必有運氣撿到一套兵甲。”
“多承老哥子吉言。”
說話之間,兩人完成了兌換事宜。關小山將兌換到的九千多個晶石裝入皮囊,扔進揹簍,然後說了聲“告辭”,便帶着赤靈心、智多星去真武研修院等李青、木青雲兩人到來。
等他出了真武閣,中年人招手喊過一位年青店員,交代一聲,便匆匆進入後院。在裡面七拐八繞一陣,最後鑽進一間破破舊舊的房舍。
房舍裡很簡陋,不過幾樣日常居家用具,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個漢子懶散地盤坐在草塌上,身子鬆鬆斜依在牆壁上。待見到中年人急匆匆推門而入,他身子一繃,彈了起來,驚問道:“這個時候你怎麼回來了?莫非。。。。。。”
中年人點點頭,道:“魚鳧老弟,我剛纔看到一人,十有八九是你們要找的目標。。。。。。”
被稱作“魚鳧”的漢子骨碌一下從草塌上爬起來,伸手入懷,掏出就十餘粒黑晶遞給中年人,口中追問道:“人呢?到哪去了?可知道底細?”
中年人收起黑晶,呵呵笑道:“那人叫陸秀,崑崙城長阪橋一帶的人,剛從外冒險回來,說是要進真武研修院繼續就讀,人剛出真武閣,往廣場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