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魚鳧家子弟力大技高,坐在兩側將木筏操縱的又疾又穩,以這個速度推算,半天時間就能抵達海心山。
關小山仰天躺在木筏正中心,赤靈心則臥在他身上。自木筏離開湖岸後,他就眯起眼,似乎想睡上一覺,絲毫沒有注意四周的動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魚鳧瑋和那個老者一前一後坐着,和兩邊撐筏的子弟一道恰好把關小山包裹在正中間。
雖然是坐着,魚鳧瑋和那個老者的神情卻沒一點鬆弛,魚鳧瑋雙手不停地把玩長槍,眼珠四處亂轉,一會兒看看水面,一會兒瞟向關小山,再不然就是天上地下的觀望;老者的反應和他差不多,隻手中的兵刃是鋼刀,鋼刀轉動間,不時將一縷縷反光映到關小山臉頰、眼角之上。
西海澄淨無波,藍天白雲倒影其中,一碧千里,木筏劃破水面,拖出一道長長的尾跡,飛速向前行駛,天上水中,安寧靜謐,不見一絲異常。
在良辰美景中行了差不多近一個時辰,魚鳧瑋輕噓一口氣,掃眼向老者看去,但見對方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輕鬆。他在看向關小山,卻見對方依然如故,眯着眼假寐養神,不由得有些欣慰:“看樣子不像有什麼意外,但願這次能順順當當。。。。。。”
魚鳧瑋正自想着心事的時候,一個划水的子弟突然奇怪地輕咦出聲:“咦?天陰了。。。。。。”話未說完,又即改口道:“不對,日頭好得很,這水裡怎麼。。。。。。”
魚鳧遊一凜,急忙循聲看去,但見木筏北面十幾丈外的水中不見一點藍天白雲,只有一團團墨黑的“烏雲”,“烏雲”翻翻滾滾往木筏掠過來,速度快得眨眼間就將距離拉近到十丈之內。
“終於還是來了!!!”
見到遠放異狀,魚鳧瑋心中怒火騰地一下升起來,手中長槍一動,鋒利的槍刃通過網眼摁在關小山咽喉處。
關小山一驚,驀地睜開眼慌張道:“啊?這是怎麼啦?”
魚鳧瑋毫不理會,長槍牢牢摁緊,身子一挺,站起來揚聲呼道:“暫停行筏!準備迎戰!”
四位魚鳧家子弟聞言立即拋下划水的木板,兩個端起了長槍,一個握住了鋼刀,另一個一手取出長弓,一手捻出箭矢搭上弓弦。盡皆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老者顯得非常從容,一邊拎刀起身,一邊眯眼審視越來越近的“烏雲”,待烏雲近到四五丈處時,他搖搖頭說道:“沒事——是鐵齒鰱魚羣,大家不用慌張,聽我指揮。。。。。。”
聽說是鐵齒鰱魚羣,魚鳧瑋手下不由減了些力道,長槍跟着鬆垂下來。鐵齒鰱魚羣雖然麻煩,卻不可能被關小山當作救星,故意引誘魚鳧家子弟過來,因爲它們對三級以上的修士威脅不是太大。
鐵齒鰱魚羣移動快捷,前鋒轉眼到了三丈開外,老者卻不慌不忙地吩咐道:“你們四個——放下兵刃,雙掌抵住木筏,運使真氣防護。”
四名魚鳧家子弟依言聽從,雙掌抵住木筏,將真氣灌輸進去。真人級修士真氣運使熟稔,草木磚石皆可催發驚虹,四人抵住木筏同時用功,亮光一閃,木筏大半被一層白茫茫的驚虹包裹住了。
鐵齒鰱魚羣前鋒此時恰好趕到,嘩地一聲和驚虹白芒撞到一處,只是一觸,成百上千的鐵齒鰱向被巨力敲打了一般,騰空飛起半尺多高,隨後又嘩地一聲跌進水面,卻已經變成了一片狼藉,看不出一點形狀了。
老者對這種局面似乎並不很滿意,皺眉看了看幾處沒有驚虹白芒的缺口,有些不情願地蹲坐下來,和四位子弟一樣,雙手抵住木筏催使真氣。原來是木筏扎得有點大,四位子弟的真氣遮護不了這麼大的範圍。
老者是魚鳧家這支行商小隊的領隊,也是唯一的真君級高手,功力高絕,有他加入,木筏四周的驚虹白芒猛然一漲,不僅沒有缺口縫隙,而且變厚許多,威力也大了許多,鐵齒鰱魚羣少一觸碰就是成千成千地死亡。
“這裡怎麼會有鐵齒鰱魚羣?鐵齒鰱不是兇物麼?這裡又不是惡地?上次我是從空中飛的,沒發現水裡還有這些東西。哎呀——要是有飛騎就省事。”
眼見鐵齒鰱魚羣將四周圍的密不透風,關小山也沒心假寐了,一會好奇地驚問,一會報怨沒有飛騎,嘴巴不停地絮絮叨叨,說不出的呱噪,正凝神運功的魚鳧家子弟聽得一個個直皺眉頭。
魚鳧家子弟真氣厲害,鐵齒鰱魚羣卻並不認輸,密密麻麻地從四面八方圍上來,似乎不吞噬敵手誓不罷休。老者見狀便對魚鳧瑋說道:“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或者是繼續向前,或者是退回去,必須馬上做出決斷,否則,真氣難以爲繼。”
魚鳧瑋向海心山看了一眼,又向湖岸看了一眼,發覺木筏距離湖岸較近,只有到海心山距離的一半,但他不想就這樣退回去,便果斷說道:“向前!到海心山——”
老者截然說道:“好!但是撐筏的事只能由你一個人完成,你必須使用真氣撐筏,儘快趕過去。時間拖長了,可能有人受不住。”
魚鳧瑋疑慮地看了看關小山,最後還是移開長槍,利落地趕到木筏尾部,一邊取划水的木板,一邊說道:“大家堅持一下,給我一個半時辰,必定能趕到海心山——”
說話間,木板爆出一團驚虹,魚鳧瑋抓着木板往水下一插,用力一推,被白芒真氣包裹的木筏快速躥了出去。
鐵齒鰱魚羣稠密如秋後長草,一波波一道道地涌上來,六名修士齊心合力,真氣犀利如刀,從烏雲中剖開一條生死通道;木筏飄行如飛,急速駛向對岸。一旁看客關小山看得眉飛色舞,連聲讚歎:“好啊好啊。。。。。。加油加油。。。。。。”卻不知是在爲鐵齒鰱魚羣加油還是在爲魚鳧家修士喝彩。
在魚鳧瑋真氣驅使下,木筏似比剛纔四人撐劃更加快捷,只過了兩柱香功夫就到了西海中線附近。關小山瞥了一眼,見魚鳧家修士各安其職,全神貫注於護持木筏,沒人再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喧囂呼喊,便先對在懷裡戒備蓄勢的赤靈心說了聲“智多星”,然後再次大聲呼道:“哎呀——小心!鐵齒鰱要上來了!大夥快加油!別留下縫隙!”
經關小山善意的提醒,木筏四周白芒一漲,衆修士下意識多使出一分真氣。居中指揮的老者反應最快,得到提醒後就一邊催使真氣,一邊四下查看,待發覺木筏四周並無破綻險情後,就沉聲喝道:“沒事!大家注意節省氣力,不要。。。。。。”
說到這裡,老者話音一滯,稍傾驚咦一聲,脫口呼道:“有靈氣波動!”眼光一掃,倏然落到關小山身上,卻見趴伏在關小山身上的那隻不起眼的火狐靈光閃爍,慢慢漂浮起來,不由失聲驚呼:“靈主!”
老者口中驚呼,手腳卻不敢亂動。數之不清的鐵齒鰱就在四周,只要他稍有動作,木筏防護就可能減弱,鐵齒鰱魚羣就可以通過破綻縫隙靠近前啃噬木筏。若沒有了木筏,這支不會飛的小隊掉落水中後就只能任由對手擺佈了。
“陸秀!”
魚鳧瑋厲聲大喝,雙手一抖,乘筏的木板凌空擲向關小山,隨即縱身躍起,一邊順手檢拾長槍,一邊傾身前撲。
赤靈心一解開封靈術,就立時抓起關小山掩在背後,使用飛行術向上飛騰,魚鳧瑋擲出的木板遲了一步,恰恰從關小山腳下飛過。
關小山哈哈大笑,道:“小姑奶奶,魚鳧家的人本事當真了得,我們走之前,需得先把這筏子拆了,單看他們能否在水中和鐵齒鰱魚羣相鬥。。。。。。”
魚鳧瑋聞言又氣又怕,叱喝一聲,連人帶槍從木筏爲步撲過來。
赤靈心心領神會,咯咯一笑,火紅的身子在空中輕輕一轉折,猶如一道弧光從撲過來的魚鳧瑋頭頂越過,輕盈地落在木筏尾部,使力跺了幾腳,然後在魚鳧瑋憤怒的咆哮聲中,在木筏斷裂的咯吱聲中,帶着關小山衝上半空。
魚鳧瑋立在破碎的木筏尾部,氣得頓足大呼:“陸秀!你死定了——”
“傻*B——”
關小山瞪眼向下哧地一笑,便不再理會,顧自對赤靈心說道:“走!我們回岸上去。哎——幫我把這個破漁網解開,別甩了,這個破漁網說是能生擒四級兇物,是個好東西呢。。。。。。”
望着關小山的身影減去減小,魚鳧瑋氣得連連跺足,沒有了呼喝怒罵的對象他只能以此發泄心中的憤怒。只是跺的正爽的時候,木筏前端的老者忽然怒吼道:“別跺了!還不快來幫忙。。。。。。”
木筏由並排三十根直木組成,由打橫的三根直木相連;赤靈心不僅跺斷了尾部打橫的直木,還把捆縛的藤索也跺斷幾節,木筏由此被撕開了一個缺口,尾部慢慢分裂成兩片。
魚鳧瑋盛怒之下沒注意到腳下情形,連連頓足之下,將缺口跺得更大了。魚鳧家的老者比較沉穩,手上催使真氣抵禦鐵齒鰱魚羣的衝擊,雙腳用力拼命將分裂的兩片木筏往中間合攏,口中還在提醒魚鳧瑋幫忙。
魚鳧瑋瞧出眼前情形危急,顧不得生關小山的氣,連忙蹲下去,幫老者將裂開的木筏往中間合攏。兩人忙乎了好一陣,木筏勉強合攏一處,卻沒法固定,捆縛木筏的繩索被赤靈心跺斷了,再想連接來長度已經不敷用。原本魚鳧瑋能夠以自己雙手之力強制將裂成兩片的木筏扯在一處,只是這樣一來,就沒有空閒人手撐筏了,六人會被困在西海中心,直到真氣耗盡。
怎麼辦?
魚鳧瑋愁緒滿懷,擡目看向老者,正好老者詢問似的看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赤靈心的御靈飛行術大有長進,即便帶有一人也非常輕鬆,一邊向岸邊飛去,還一邊從容地將破漁網從關小山身上褪了下來;而且速度飛快。木筏行駛了一個多時辰的水路她只用一炷香功夫就飛到了。
在河岸邊高處可以遠遠看見一線海心山,卻看不見西海中心的情況;留守岸邊照看靈寵的兩名魚鳧家修士此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瞧見半空有靈物飛來就下意識地開始戒備,等赤靈心飛近了,兩人認出飛來的是關小山和他的火狐靈寵,立時騎上靈寵準備接戰。
“哇!笨蛋——怎麼辦?是不是搶了智多星逃走?”赤靈心開口向關小山討要主意。
關小山哧地一笑,狠聲道:“逃?能逃到哪裡去?就算逃回崑崙城也會被他們再抓住。與其以後麻煩,不如趁眼下的機會拼死一搏,將這些人斬盡殺絕落個清靜。巴蜀谷地與崑崙城分屬兩州,距離遙遠通信不易,等魚鳧遊意識到這批人出事了,再行調遣人手過來,只怕是一兩年後,那時我已經進了神界,怕他何來?”
有機會出口怨氣,赤靈心自然高興,興奮地應道:“好!這兩人打不過我們,先殺了他們,轉頭再對付木筏上的人。”
“不!這兩人交給我,你放我下去後快點飛回去,纏住筏子上的人,不要讓他們逃脫上岸;只要想辦法把筏子弄沉,鐵齒鰱魚羣自會對付他們。。。。。。”
關小山心中早有應對思路,三言兩語間就把如何纏住魚鳧家修士、如何配合鐵齒鰱魚羣攻擊等細節一一說給赤靈心知道。
“笨蛋——你要當心,這兩人是真人級的修士。姑奶奶會盡快回來幫你的。”赤靈心叮嚀一聲,將關小山放到岸邊,然後轉身向西海中心飛去。
留守的魚鳧家子弟一騎白虎,手持長槍;一騎山豬,手持鋼刀;兩人先前有些忌憚,擔心赤靈心這個會飛的靈主不好對付,待見到赤靈心離去,河岸邊只剩關小山一個時,便輕鬆下來。他們早就打聽清楚了,陸秀的修煉等級直到高級真武師這一級。
騎白虎的修士留守在靈寵羣中,另一修士緊繃着臉,一手提刀,一手御使山豬衝到岸邊,厲聲喝道:“陸秀!這是怎麼回事?你怎敢脫去綁縛!快快自己縛上,否則,哼——”
“否則怎樣。。。。。。”
關小山冷笑着踏步而上,一邊活動身子;他這幾天一直在暗中運使真氣,始終保持着經絡血脈的暢通鬆泛。雖然擰麻花一樣被擰了三四天,脫開束縛後身子並不痠麻僵硬。而且盔甲、鋼刀盡皆在身,隨時可以動手拼殺,活動身子純屬一種下意識的動作。
“找死!”
山豬騎士大怒,叱喝聲中,右手當空一旋,將鋼刀舞得如風車一般,拍豬狂飆過來。
關小山一手拎刀,一手拖拽着破漁網,毫不退讓,健步迎上去。
“殺!”
兩人同時厲聲大喝,喝聲便如一人般。山豬騎士一揮鋼刀,刀刃上綻放出三尺驚虹,閃電般劈向關小山。
關小山同時揮刀,刀刃上綻放出五寸驚虹,在空中一晃,毫不畏懼地迎向三尺驚虹。
雙方前衝之勢甚快,鋼刀舞動的更快,兩道驚虹倏地一閃,便到了一處,眼看就要接上之時,關小山突然收刀回撤,身子跟着猛然一扭,向右閃開兩尺。只是拖着破漁網的左手沒有閃開,像鬥牛士招展紅布,又像布簾子的撐杆,舉着破漁網橫在山豬面前。
山豬四蹄如飛,轟隆向前,氣勢威猛無匹,似乎不管前面是什麼,都有信心一頭撞開。
山豬騎士卻駭了一跳,心知是着了對方的算計,破漁網這種柔軟之物只要一粘着就會被纏上身,交戰之時出現這種情況等同找死。只是破漁網就在眼前,距離近得沒有絲毫御使山豬躲開的時間。這人行商多年,在惡地、邊地遭遇無數兇險,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老手,拼殺經驗異常豐富;面對困境,總能及時做出應變。當此時一見不妙,立時捨車保帥,骨碌一下從山豬背上側翻下去。
“哼~~~~”
山豬狂飆突進,一頭撞上破漁網,關小山一鬆手,山豬去勢不止,頭頂破漁網衝出七八步,待四肢被纏住時,才咕咚一聲翻倒在地上不樂意地哼唧。
關小山一丟開破漁網便向滾落在地的騎士追去,打算先趁機格殺一人。誰知騎士早有所料,翻身落地後便不急着起身,沿着湖岸的斜坡骨碌碌繼續往下滾。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一聲爆喝,那位騎跨白虎的騎士見勢不對,連忙趕過來襄助。
關小山只好撇下山豬騎士,轉身迎向白虎騎士。
“殺!”
白虎縱身一跳,騰起七八尺高,臨空向關小山撲來。白虎背上的騎士長槍一抖,居高臨下刺向關小山。關小山手中沒了破漁網,白虎騎士再沒一點顧忌。
誰知關小山無心迎戰似的,雙足使力一蹬,斜躥出去,遠遠避開白虎騎士,然後拔足向靈寵羣衝去。
“不好!他想救自己的寵物——”
白虎騎士見狀,首先意識到關小山的目的是相救被鎖鏈拴着的智多星。雖然“猜到”了對方的目的,他卻不能及時做出反應,需得等到縱越的白虎落地、掉頭之後才能趕回去阻止。只是等着一切就緒,他轉回身準備趕回去阻止時,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關小山健步如飛,幾個呼吸間就鑽進了靈寵羣。然後鋼刀向下一搠,從咽喉處將躺臥着休憩的黑豹靈寵釘在地上。
“嗥!嗥!嗥——”
靈寵羣大亂,剩下五隻靈寵齊聲嘶吼,一起張牙舞爪撲向關小山。
“我斬!我斬!我斬斬斬——”
關小山見狀,興奮的連聲呼喝,鋼刀爆發出三尺驚虹,掄圓了向五頭靈寵亂劈亂砍。他只擔心靈寵四散而逃,追殺起來麻煩,不怕靈寵圍攻。
“噗!噗——”
一頭獨角犀半個腦袋飛上空中,一頭斑斕虎肚腸橫流,從下頜到尾部被一刀劈開。
“啊!去死——”
魚鳧家兩位留守修士見此慘景氣得渾身亂戰,罵不絕口。白虎騎士赤紅着雙眼,飛奔而來。山豬騎士顧不得自己的坐騎,拎着鋼刀撒開大腳丫子隨後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