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越來越近,很快,眉眼面目都已清晰可辨。
關小山凝神蓄勢,準備迎戰之際,發現老者在水面飄行的手段原來是真君級高手的滑翔之術,每當勢盡下落,就在水面上一點,借力繼續上躍滑翔。這種手段相比當初赤靈心帶自己離開海心山時藉助靈氣騰躍的手段,不僅高度、速度都有不如,而且不能在水面稍有停留,否則就會下沉。
山豬騎士對此毫無所覺,從水中冒出之時,匆匆瞥了關小山一眼,眼見對方殺氣騰騰、戒備森嚴,心裡一慌,連忙沉到水中,打算就這樣熬到天黑,等晚上視野不明的時候再想法溜上岸。
山豬騎士說冒起就冒起,說沉下就沉下,隨後趕來的老者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抓住,只匆忙開口喊了一聲“等等”,就失去了山豬騎士的蹤影。
老者不能在水面上停留稍長,只得身形一折,圍着山豬騎士沉下去的地方打轉。
山豬騎士一沉下去,馬上又浮了上來,一邊在水面上掙扎尋找,一邊揚聲喊道:“六叔祖!是六叔祖嗎?”敢情他在入水的那一瞬間聽到了老者的喊聲。
“你這是怎麼回事?”老者飛身躍過去,一邊伸手去抓水中山豬騎士的右臂,一邊喝問。
山豬騎士右臂一閃,躲開老者的救助,口中急道:“六叔祖,別管我,我自己可以上去,你先去解決陸秀。那廝厲害的緊,修煉等級也高,我和十五弟聯手都打不贏。。。。。。”
關小山遠遠聽見,忍不住哈哈大笑,揚聲道:“你這廝好壞!既然你和你十五弟聯手都打不贏,卻要你六叔祖單獨來戰,豈不是讓人送死麼?”
老者舍下山豬騎士,腳尖一點飛掠過來,口中嘿嘿冷笑道:“送死?嘿嘿!送死的來了。。。。。。”
關小山站在湖岸邊,原本佔了居高臨下之勢,老者到了岸邊,雙臂倏然張開,大鵬展翅一般飛起三四丈高,反倒了他頭頂之上,隨後以蒼鷹博兔之勢揮刀下劈。
關小山不敢硬接真君級高手全力一擊,雙足一蹬,身子斜斜掠起一張多高,箭一般向後倒射。
“真君級!”
老者驚咦一聲,落地之後,開始重新打量關小山,除了高度稍低,關小山的動作像級了真君級修士的滑翔。
關小山嘿嘿冷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他使的其實是穿花繞樹第四關身法,只因御使了靈氣,才能在空中滑翔片刻。
“啊——”
兩人相對而立,各自戒備之時,湖水裡突然響起山豬騎士的慘呼聲。老者聞聲,似乎想到什麼,臉色霍然一變。轉身看去,但見湖面如潑墨了一般,渲染出一大片烏黑。山豬騎士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污濁的湖水中一上一下地掙扎哀嚎,身子沉浮之間,很快失去了人形,臉頰、雙腕等裸露出臃腫烏黑,密密麻麻釘滿了鐵齒鰱。
“陸秀——”
目睹自己子弟慘狀,老者怒不可竭,雙目血紅地瞪着關小山,似乎找到了宣泄怒火的地方,厲喝一聲,騰身飛掠過來。
“殺!殺!殺——”
刀光如虹,身影似電;真君級高手果然不比尋常。一刀劈來,關小山使用穿花繞樹身法閃身避開,對方不等刀勢用盡,第二刀如影隨形跟着殺到,關小山再次躲閃,對方第三刀又到,這一刀又快又疾,在關小山舊力用盡、新力未生時殺到,逼得他躲無可躲,只得揮刀招架。
“當——”
雙刀相交,一股巨力從刀上傳來,關小山將鋼刀往旁一牽,卸去大半壓力,跟着腳下連錯三步,將剩下的壓力全都卸去。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已然明瞭關小山真正的實力。旋即厲喝一聲,鋼刀化作流星,一刀快似一刀砍殺過來。老者滑翔如飛,速度比關小山快;鋼刀沉重,力量比關小山大;縱橫跳躍間,不知不覺組成一道偌大的刀網將關小山完全籠罩住了。
關小山夷然不懼,在刀網中左退右進,前衝後退,萬一躲不過去,便揮刀硬架;雖說不上閒庭信步,卻也應付自如,有驚無險。
水中,山豬騎士的慘呼已然消失,只有一副靈金盔甲被“烏雲”託着起起伏伏,岸上,兩人翻翻滾滾,從水邊殺上草灘,又從草灘殺上高坡,爭鬥正自激烈之時,遠處忽然傳來哇哇大叫之聲,旋即紅光一閃,赤靈心飛掠過來,在半空懸停住。
“赤練橫空——”
赤靈心嬌斥一聲,空中現出一個兩寸長短的火焰鏈釦,然後又現出一個和第一個串在一起,接着又現出兩個,四個火焰鏈釦首尾相連串成一條八寸長的火焰短尺後凌空一轉,火蛇一般撲向老者。四個火焰鏈釦已是達到了赤靈心操縱的極限。
“給我破——”
老者並沒有將這條短短的火焰尺瞧在眼裡,信手斬過去一刀,打算攪散其中的火靈氣。誰知赤練橫空這個神術和一般神術不同,始終處在施術者的控制之下。眼見鋼刀斬來,赤靈心心念一轉,火焰尺在空中輕盈地一旋,躲過鋼刀,向老者頸項纏去。
老者霍然一驚,這才知道厲害,一邊揮刀急斬,一邊向一側飛掠躲避。
“想逃嗎?哈哈!哪裡逃——”
得赤靈心襄助,關小山壓力大減,鋼刀一舞,緊跟着老者身後開始反攻。
“逃?就憑你們?一個靈主、一個真人能奈我何!”
老者嘿然冷笑,揮刀阻止火焰短尺接近之餘,還擋住了關小山一擊。
關小山哈哈大笑。“不逃就好!你歲數也不小了,記住說話算話,別爲老不尊,把自己的話當作放屁。”
老者聞言勃然大怒,厲喝一聲,手下一緊,連着向關小山劈出五刀。
關小山受此強攻似乎有些無措,口中哎喲連天驚叫,手腳忙亂了好一陣才勉強抵擋過去。老者見狀,正欲沉隙而進,先除去一名對手。忽然感覺到左邊耳畔靈氣波動異常,眼角餘光一掃,只見左側紅光盈盈,那條火焰短尺無聲無息地到了。
“不好!上當了——”
心中電光一閃,老者已然明白關小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吸引自己的注意,以便同伴偷襲。火焰短尺已到耳畔,近在方寸之間,老者來不及抵抗躲閃,匆忙之際,挺身上躍半尺,以肩頭部位硬抗。
“嗤喇喇——”
火焰短尺剛一抽打上老者肩頭,老者身上盔甲嗤嗤炸響,一道道靈光閃爍,從四面八方集中到肩頭,共同抵抗這一擊。
嗤喇聲響中,火焰短尺越來越微弱,甲衣上的靈光也漸漸黯淡,過了片刻,靈光一閃旋即寂滅,火焰短尺也只剩下燭火大小的一團,飄搖了一下跟着消散無蹤。神術一擊遠比真武者刀槍的傷害更大,火焰短尺一擊不僅將老者盔甲上儲備的靈氣消耗一盡,而且還將盔甲燒得漆黑。
“赤練橫空——”
半空上的赤靈心嬌聲喝斥,憑空化出一條新的火焰短尺,凌空一舞,再度撲向老者。
“哈哈——姑奶奶!你是想烤人吃麼?”
關小山哈哈大笑,鋼刀一舞,揉身而上,纏住魚鳧家老者。
老者不再上當,對激將的言語恍若未聞,只凝定心神一邊躲避火焰短尺,一邊和關小山纏鬥。三人盡是拼殺經驗豐富之輩,交手這麼長時間,對彼此的優劣已經瞭然於胸。
關小山一方單個比對手弱一些,聯手卻比對手強一些,其中最大的優勢在於赤靈心能飛,能戰則戰,不能戰——隨時可以帶關小山飛走。劣勢在於兩人等級較低,時間不能拖長,不能和老者對拼消耗。
老者總體實力要弱一些,在兩人聯手夾攻下處於下風,而且有會飛的赤靈心在,他還不能逃走,只能應戰。好在他修煉等級高一等,功力深厚,只要鏖戰下去,就有各個擊破反敗爲勝的希望。
關小山知道這一點,就故意用言語刺激,希望對方惱怒之下會露出破綻。誰知老者吃了個虧後,便不再上當,緊繃着臉穩紮穩打,將周身防護的嚴嚴實實,兩人拼盡全力也無法攻進去。
“姑奶奶!魚鳧家的人都死完沒有?”
見老者不搭理自己,關小山眼珠一轉,便和赤靈心聊了起來。
赤靈心正凝神御使“赤練橫空”,不方便分心說話,斷斷續續地回道:“都。。。。。。死了。。。。。。就這個。。。。。。狡猾。。。。。。最先溜。。。。。。”
“哦!原來這個老傢伙膽小的很,早早就溜了。我說怎麼比你先到呢。”
關小山嘿嘿一笑,繼續問道:“魚鳧瑋他們是怎麼死的?你確定沒人逃脫?”
赤靈心回道:“姑奶奶。。。。。。。和他們。。。。。。拼鬥。。。。。。找機會。。。。。。拆了。。。。。木筏。。。。。。鐵齒鰱上來。。。。。。幫忙咬。。。。。。姑奶奶。。。。。。看到。。。。。。都咬死了。。。。。。沒人。。。。。逃脫。。。。。。”
老者臉色煞白,額頭青筋直蹦,似乎怒極了,卻始終緊閉着嘴一言不發,只小心應付頭頂上空盤旋的火焰短尺和身周關小山左一刀右一刀的劈砍。
叫嚷一陣沒起到作用,讓關小山感覺頗無奈,他只好一邊加緊圍攻,一邊轉動眼珠重新打主意。,雙方正自僵持時,突然,擰身躲避火焰短尺的老者哎呀驚叫一聲,腳下像被什麼絆住了,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眼見良機難得,關小山急忙縱身撲上,揮刀摟頭砍去;百忙之中,他凝神向老者所站之處仔細打量,但見老者腳下的荒草波浪板起伏晃動,智多星化身鱷魚,口中銜着一條破漁網貼在荒草中搖頭擺尾,老者的一隻腳卻是被破漁網纏住了。
“太棒了!”
關小山恨不得抱起智多星親一口。這傢伙終於有了點作用,知道主動佈置陷阱幫忙了。
“當!”
老者身子歪斜之際,卻不忘抵擋,揮刀格開關小山致命一擊。可惜的是,他擋得住鋼刀,卻擋不住火焰短尺的侵襲。
火焰短尺在空中稍稍一旋,隨即彎成環狀,倏地一下無聲無息套在老者後頸上。
轟——
火焰短環剛剛捱上頸項,老者滿頭長髮包括包裹的毛巾轟地燒了起來。
老者厲聲慘呼,頭顱一擺,似乎想擺脫箍頸的火焰短環。只是剛剛擺到一半,頭顱忽地一下,離開頸項飛了出去,原來火焰短環已將頸項切開了。
“噗!咚!”
老者身首分家,軀幹栽倒在地,燃燒的頭顱飛到五尺外落下,死的不能再死了。
赤靈心見狀,便收起赤練橫空,一邊向關小山撲來,一邊連聲嚷道:“哇!笨蛋——餓死姑奶奶啦,累死姑奶奶啦。。。。。。”
到靈主這個等級,一頓可以吃一頭牛,吃一頓可以管用很多天,一般不會感覺到餓。關小山聽見叫嚷,知道她是什麼目的。自隨雲出岫出征以來,兩人分開有一段時日了,這幾天雖然在一起,卻因爲是階下囚,沒辦法親熱。赤靈心說累說餓實則是找藉口親熱。於是伸手接住,吧唧一聲在她鼻子上親了一口,笑道:“今天收穫不小,你想吃白虎還是獨角犀,或是山豬、黑豹都可以。一會我給你烤。。。。。。”
赤靈心還沒回答,智多星突然插了進來,在心底嚷道:“老大!我想吃白虎。以前那個小白笨得很,恨得我一直想吃了它,可惜它在金石熔爐失蹤了,現在吃不到,只好吃頭白虎出氣了。。。。。。”
關小山連聲應道:“好!好!想吃白虎是吧,沒問題,老大我一定用心烤頭好吃的白虎。揚子,你今天干的不錯,知道動腦筋了,這樣纔不虧智多星的名號,以後就要像今天這樣,知道不?”
受了幾天折磨,加之鏖戰半日,關小山感覺頗爲辛苦;原本想在西海岸邊歇一晚,只是在燒烤白虎的時候,他突然想到被關押在北壘外的王老頭一家還未救出,看守的魚鳧家子弟也未解決,於是就坐不住了,飽餐一頓後,找了個顯眼的地方把魚鳧家老者和白虎騎士的兵甲埋起來,只收拾了破漁網、靈晶和不知名的‘天材地寶’就連夜踏上歸程。
歸程由赤靈心負責,她雙手平舉,一手提了關小山的後腰,一手揪着智多星的尾巴,像當初一樣,一蹦一跳地向南方奔跑。
兩年多以來,赤靈心得益於吸收靈晶的修煉方式,進步神速,早不是當初離開海心山時的新晉靈主了,但是生長快速的智多星和着甲的關小山以及一堆零碎雜物合計有五百多斤,帶着這份重負飛行讓她感覺非常吃力,所以,只好使出以前的老招式。
歸程之路暢通無阻,第二天上午,關小山到了那個隱蔽的石洞附近。他擔心看守的魚鳧家子弟情急之下會拿王老頭一家當人質,便讓赤靈心先行進洞,保護王老頭一家。赤靈心沒有幻化成人形,一直保持着火狐原形,對方不會特別留心在意。
赤靈心依言而行,從藤蘿間隙鑽了進去,關小山在心底默數五聲,然後就和智多星一道分開藤蘿也鑽了進去。
石洞內漆黑一片。
關小山剛剛進去,赤靈心的聲音就在洞內深處響了起來:“哇!笨蛋——他們都死了,沒活人了。”
赤靈心有黑暗視物的能力,關小山卻沒有。
他掏出火石、火絨點着了鐵盒蠟燭,舉起來一看,卻見洞內橫七豎八躺了六具屍首。不用多辨,只看衣物他就知道,這六具屍體是王老頭夫婦和他們兩個兒子以及王家冶煉坊兩個工匠的,洞內沒有負責看守的魚鳧家子弟的屍首或者蹤跡。毫無疑問,負責看守的魚鳧家子弟殺了王家冶煉坊六人後離開了。
關小山端着蠟燭走到王老頭的屍首前,先仔細端詳了一陣王老頭臉上的氣色,接着伸手上去摸索,感受屍體的溫度和僵硬程度,最後又從石板上扣下一塊血漬,用手指慢慢捻動感受。
“哇!笨蛋——你在幹什麼?”赤靈心對他的動作很奇怪。
關小山沉沉地喘了一口氣,失意地說道:“他們死了好幾天啦,興許當時我們剛一動身,他們就被殺死了。魚鳧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爲了保守機密,不管是否無辜,一概先滅口殺了再說。”
赤靈心疑惑地問道:“哇!笨蛋——他們死了就死了,你爲什麼不高興?”
關小山嘆息道:“我雖沒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我連累了他們,我心裡歉疚的很。肯定會不高興。”
“歉疚?這是什麼?”赤靈心更加奇怪了。
“歉疚是人類的一種感情。”
王家冶煉坊一干人的死讓關小山非常難過,他有些感觸地坐下來,絮絮對赤靈心說道:“小姑奶奶,獸類和人類有根本的不同,即便獸類通了靈智,和人類也有很大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七情六慾,七情六慾來源於人類羣居生活,通靈的獸類沒有受過人類的羣居環境薰陶,不可能有七情六慾。以前我給你講過‘禮’這個字,禮是人類羣居生活的框架,七情六慾就在這個框架內人類情感的統稱。我給你講過‘愛’這個字,就屬於七情六慾之一,歉疚也是七情六慾之一。。。。。。”
和赤靈心敘了一陣,關小山感覺心裡好過一些,便站起身到洞外挖了五個坑,將王老頭和老伴合葬一處,其他五人分開葬了。
一切就緒之後,天色已經晚了,他讓赤靈心用封靈術封了靈竅,左手摟着抱進懷裡,右手扛上破漁網和亂七八糟的天材地寶,然後領着智多星向北壘行去,一邊走一邊交代:“你們以後要當心,負責看守王老頭的魚鳧家子弟沒了蹤影,我估計,前幾天他可能作爲暗樁一直跟在我們後面,將西海發生的事都看在眼裡;此刻只怕正在往巴蜀谷地趕。如果他順利過了惡地,不需要太久,魚鳧家的人可能會再次到來。你們兩個切切注意,不要再被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