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境·塔隆·華洲】
這裡一如既往地充斥着暴怒的風雪。
一望無際的冰原之上平靜的出奇,只有厚厚的雪堆在上面,已經不知道哪裡是斷層,哪裡空隔着冰層的覆雪。
唯一讓探索塔隆的冒險家們欣慰的就只有住在冰原的原住民了,他們雖然對於當地的情況,或者說危險程度並不比冒險家們來的有多深厚,但是他們依然可以精確的找到某個補給點的位置,大自然賜予他們與這片土地鬥爭的稟賦,代價就是無法逃離這冰天雪地裡的牢籠。
塔隆的結界像是一個小型的靈力空間,將此地與風雪分割開來,結界外是狂風大作的風雪,結界內確是一片祥和。
硃紅擎天柱,黃金琉璃瓦,四面青白牆,環城龍型泉,噴薄而出的靈力波紋,像是盪漾在塔隆的波紋,一環又一環的緊扣着整個塔隆產生的氣息。
這裡有幾間小屋子,桌椅樓臺樣樣齊全,物件都擺放的分散,但陳列整齊,平時都有打理,可能因爲人比較少的緣故,這些東西都幾乎沒了重樣的。
屋子的旁邊是一條筆直通透的紅頂走廊,像是一道紅橋溝通着更遠的地方。
走廊內是精緻的花紋,而走廊的盡頭便是大廳,也不知道爲什麼設這樣一座大廳,因爲,這恐怖的冰天雪地裡幾乎是不會有什麼來客造訪的。
大廳內陳設也比較復古,但是裝飾更偏向喜慶的紅,能夠稍微的消除獨身一人的點點寂寞。
“先生,小主人醒了,但是狀況不是很好,正在發夢。”一個長着灰色耳朵的人輕聲提醒道。他一身筆挺的西裝,上面雖然稍微有些褶皺,但是他很精神,頭上的灰兔耳朵也微動着。
桌子旁,一位男子正用毛筆寫着什麼,他一身的白衣,黑色的梅花在他的衣服上綻放,他的眼睛很清澈,黑色的瞳孔像是一輪圓月,一把長劍被放在桌案,他一身白淨的華衣,就那樣坐着也仿如仙人。
“這樣啊……”先生停下手中的毛筆,收整了衣服,慢慢的前往小屋子。
小屋子裡有一張小牀,上面一個青年模樣的人躺着,他的樣子很痛苦,一看就是在做噩夢。
他也穿着一身潔白的華服,在牀上輾轉反側,上面的紅色流蘇和青色的花紋裝飾被壓的摺疊在一起。
先生高瘦,牀有些低矮,他需要半蹲下才能撫摸到牀上青年的額頭。
“小主人的魔氣已經被清除,但是如此發夢,恐怕是很不好的噩夢。”兔人說着。將水盆端了過來,又將絲巾遞給先生。
“達達,可還有安神的丹藥?”
“先生,已經末了。且我已喂小主人已經吃過。”達達將水盆放在牀頭櫃上。
先生慢慢的用絲巾點過青年的額頭,他穿的正是先生的衣服,這兩套衣服幾乎一模一樣。而牀上的人也分明和先生的眉眼相似。
“啊!”牀上的人驚醒,忽的坐起來,衣服被拉扯,白衣長袖被提起。
“小主人醒了!太好了!”達達很開心的站在先生的身後,大叫了出來。
在看那個坐起來的青年,他一身的冷汗,臉上雖然還有些稚氣,但是臉上的棱角分明,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他第一時間捂着自己的肚子,意識到旁邊有人的時候纔看向旁邊已經將絲巾交給達達的先生。
“你醒了?楓兒。”先生並沒有站起來,還是半跪着,他微笑着看向牀上的青年,眼裡的光芒閃爍,他看起來非常開心,但是卻並沒有大起伏的動作。
就那樣看着,牀上的青年也看着他。
楓兒……青年呆呆的看着先生,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只不過,隨後他黑色的眼睛微動,一直看着先生。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
“小主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達達在一旁高興的說着,灰耳朵一動一動。
青年看向他,也愣了一下。
“達達……”
“嗯!小主人!”
達達慢慢的看向先生,示意青年也和先生說話。
青年再次慢慢的看向一直溫柔的看着他的男子。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慢慢的低頭,沒有言語。
如果,歲月,像是一把殺豬刀,那麼,這把殺豬刀也是會認人的。
先生的模樣並沒有多老成,而是年輕並富有精神氣。
他看着青年,慢慢的站起來。
“楓兒好好休息,不要勞累。我去爲你煮些湯藥。”
先生緩緩的轉身離開,白色的華服轉身,留下高高瘦瘦的背影。
“先生,我也去。”達達緊跟,回頭看向青年,他的頭仍然低着,看不清他的臉。
小小屋子裡,又只剩下青年,只不過不同於剛纔的昏迷,這個時候他已經醒着,腦中思緒萬千,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裡,一片寂靜。
難熬的寂靜。
“他是你的父親,怎麼說,你也應該叫他的。”一個年輕的孩子站在他的身邊,這張牀並不大,只夠青年躺下,並且也僅僅只夠他躺下,那個少年慢慢的走動,看着牆面上的奇怪花紋。
他剛剛消失,現在纔出現。
“我……”青年還是沒有擡頭。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有一股莫名的感覺梗在咽喉,讓他更加發不出那個僅有幾個音節的簡單詞彙。
“我知道你覺得有些生疏,畢竟這麼多年沒見,又那麼多年一個人生活,但是對於他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那個少年慢慢的蹲下來看牆上的花紋,他沒有看着青年,全程都是對着牆面。
“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青年並沒有接他的話。
“這是你的真實年齡吧……估摸着二十歲的樣子,不過,要知道具體的原因還是需要問麓心齋的,我不太清楚。”
“……那……我們真的來到了十一年前嗎?”青年再次發問,他想要起身,但是動作很不協調,像是第一次“使用”這個身體。
在他起來的時候甚至因爲腿軟而快速的跌倒,但是又很快扶住牀站了起來,少年還是沒有看他,只是自顧自的欣賞着牆面。
“是的,這就是十一年前你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你在靈界原本的肉身。時空遷躍只能做到如此,往前往後都不行,麓心齋的力量並沒有恢復多少,十一年的時空遷躍連續兩次差點會要了他的命。”那個少年看向已經起身往外走的青年:“你最好不要了亂來,這種輪迴,並不是簡單的輪迴,而是像一條直線,無法回頭,如果麓心齋沒有恢復,沒有第二次時空遷躍,你就必須接受你重新活的這一次的一切,直至死亡。”
“嗯……”
人,本來就只有一次生命,不能重來。
青年點點頭,他已經來到了門口。踏出門去的第一步,便踏實的踩在地上。
這裡竟然有蝴蝶飛過,繞着他飛行。
用鳥語花香來形容這裡也不爲過,假山流水,青鳥飛魚,豔陽高照,綠樹成蔭,這裡活脫脫像是一座小城。但是別樣的精緻和華美。那種刻意而爲之的陳設並沒有那麼晃眼,所以他一時間竟然覺得賞心悅目起來。
那個少年跟着他,慢慢的走。
“你要去哪?”
……
沒有回答,他只能跟着。
實際上,青年走的很踉蹌,像是不熟悉怎麼走路一樣,他身上完全看不出有傷,但是卻有些嬰兒走路時的歪斜感。
他呼吸着潔淨的空氣,空氣入他的肺在呼出來,是沉沉的一口氣,他像是如釋重負的往前,一步走一步的慢慢往前。
一路上的小屋子都慢慢的略過他的視野來到他的身後,他就像是逐漸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走的越發的快了。
在這條路的盡頭,是一片虛無的白,他在白的世界裡站定,觸摸着那道白。
冰冷的觸感,一下子在他的掌心化開,虛無的白色開始像波紋般盪漾開來,露出另一片潔白,那片白黑壓壓的,不似陽光裡的乾淨。
他的眼睛裡閃過白色的亮光。
風雪出現在他的眼前,虛無的白瞬間透亮,露出外面的世界。
狂風怒號,黑壓壓的白色的雪,像是在訴說着塔隆一道又一道的傷疤。
青年開始往回走,這一次,他的動作很快,像是在奔跑,沒有任何的踉蹌。
塔隆,十一年前的塔隆。
我回來了。
以這樣子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