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貴省,南明市。
某個老舊小區,夜色沉沉,老式路燈灑下鵝絨黃的光暈。
對於一個經濟發展不好,治安同樣不好的邊境城市來說,夜晚實在沒什麼值得眷戀,收入低, 燈紅酒綠的地方少,夜間出門還不安全。
女性半夜出門容易被歹徒用槍頂後腰,男性倒是沒這個擔憂,但會被嘎腰子。
小區裡靜悄悄的,居民們早早的入睡了。
突然,小區裡的流浪貓發出尖銳的叫聲,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某棟樓房,簡陋出租屋裡, 人間流浪客忽然驚醒。
他迅速起身, 赤着腳走到窗邊,謹慎的拉開一條窗簾縫隙,打量着幽靜夜色中的小區。
小區裡一個人都沒有,綠植寂靜的沐浴在路燈的光暈中。
但人間流浪客知道,小區裡來了不速之客,而且是一大羣不速之客。
小區裡的流浪貓是他的眼線, 被他植入了“見到大批陌生人便會不安尖叫”的敵視情緒。
動物和植物是常常被人忽略的存在,也是最好的警衛。
這時, 流浪貓停止了叫喚, 小區再次恢復平靜。
站在窗簾後的人間流浪客瞳孔微縮, 如果說“一羣陌生人進入小區”可能是巧合, 那野貓停止叫喚, 則讓他確定了那羣人的身份。
官方行者!
操縱動物是木妖的特長。
一羣官方行者進小區了.人間流浪客當機立斷,開啓夢境穿梭技能,讓眼眶裡變得深邃,讓眼前出現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不管這羣官方行者是不是衝他來的,先離開準沒錯。
並非他敏感, 而是出了趙欣瞳的事之後, 在團隊成員信息泄露的情況下,謹慎是很有必要的,不夠晉升的邪惡職業,往往活不到聖者階段。
而且小圓前幾天也在羣裡通知過他們,無痕大師閉關了,團隊成員繼續潛伏,有困難仍然可以求助元始天尊,但大家分散在天南地北,元始天尊就算是半神,也不可能隨叫隨到。
人間流浪客隨意挑選了一個夢境,正要躍入其中,忽聽耳畔傳來一聲冷哼。
下一刻,那些漂浮在視野裡的夢境全部湮滅。
而人間流浪客剛剛虛化的身體,重新迴歸真實。
夢境被屏蔽了,有人阻止了他施展夢境跳躍,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六級巔峰的掌夢使,或者虛無者。
不是官方,是南派的人?
南派找到我了?不可能,我明明更換過住所, 這個小區入住不到一個星期.人間流浪客心中大凜,立刻施展精神操縱能力。
目標是整棟居民樓的平民。
他打算製造混亂,然後通過幻術師的易容能力,混入人羣逃離。
但是,在他的感知裡,整棟人的活人都失去了情緒,如同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的能力被屏蔽了,是南派,他們最清楚怎麼對付幻術師.人間流浪客突然咳嗽起來,咳的面紅耳赤,眼球充血。
額頭溫度快速升高,四肢則呈現虛弱狀態。
他生病了。
是瘟疫!離開這裡,立刻離開這裡人間流浪客心裡的慌亂和恐懼炸開,沖垮理智。
像他這樣的幻術師,擅長的是詭計流打法,一旦被定位,被包圍,等於輸了一半,更何況,現在他的能力被南派的高手屏蔽了。
他快速取出一件藤甲穿上,撞破窗戶,從七樓一躍而下。
玻璃碎片濺射中,他從七樓躍入灌木,發出“噗通”一聲。
“嘩啦啦”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周遭的灌木瘋長,如同一根根堅固的荊棘刺,將人間流浪客囚禁在裡面。
溼潤的泥土化作一雙大手,握住他的腳踝。
糟了!人間流浪客心頭一顫,昂起頭,正要發出尖叫,施展精神打擊。
“砰!”
狙擊槍雄渾的聲音劃破黑暗,驚醒了小區裡沉睡的居民。
人間流浪客身軀陡然僵住,身後的牆壁上濺射出淒厲斑駁的血痕。
深夜,追毒者驅車趕到NN市治安署。
他是被分部的值夜班的“梁山水師”打電話喊來的,說是總部的行動隊抵達了南明市,負責人要求見他。
停好車子,他緊了緊薄款風衣,感覺今晚的氣溫有些涼。
繞過綠化帶,追毒者看到“梁山水師”站在治安署大樓門口,低頭抽着煙,似是等待多時。
追毒者靠攏過來,也點上一根菸,閒聊般的問道:“欽差老爺們什麼路子?哪個部門的?這次下凡有什麼任務。”
梁山水師搖搖頭:
“沒說是什麼部門的,給的理由和天尊老爺一樣,說是過來抓捕通緝犯的,而且人已經擊斃了,就在停屍間。”
說到這裡,梁山水師小聲道:“都是些大人物,我查了他們的靈境ID,全是聖者。”
像這種跨省抓捕通緝犯的隊伍,通常都是精銳,但全員聖者是極爲罕見的。
全員聖者,抓通緝犯.追毒者皺起眉頭,沉聲道:“是找我交接?還是有同夥落網,需要我們協助?”
梁山水師搖了搖頭,“只說要見你,但沒提任何事,但我覺得來者不善。”
追毒者用力嘬了一口煙,半根菸迅速燃盡,他彈飛菸頭,吐着綿長的白煙,道:
“進去吧。”
來到南明分部所在的樓層,追毒者跟着梁山水師徑直前往停屍間。
停屍間門口立着一支穿戰術服裝的小隊,三男兩女,神色嚴肅,皆是冷冷的望來。
“追毒者執事?”一位短髮清秀的女子淡淡道:“我們隊長在裡面等你。”
追毒者微微頷首,留下樑山水師,獨自進入停屍間。
停屍間內燈光明亮,一個穿着戰術服的冷峻青年,身材筆挺的站在停屍臺邊,臺上躺着一具屍體,蓋着白布。
追毒者的目光掃過一人一屍,他再次緊了緊大衣,主動開口:
“您好,我是追毒者,南明分部的負責人。”
出於劍客的直覺和洞察,他感受到了這位欽差的冷漠和敵意。
“軍魂!”冷峻青年側頭,目光銳利的凝視着他,“追毒者執事,我們奉命抓捕一名通緝犯,行動很順利,那名通緝犯已經被擊斃。” 他扭頭看一眼停屍臺,繼續說道:
“這是一位六級幻術師,我們通過道具吞噬了他的靈體,發現他與你是兄弟關係,這些年來,一直在爲伱做事,替你違法賺取功勳和錢財。
“你去確認一下吧,確認完了,我們要帶你回總部接受調查。”
追毒者腦子的“轟”的一聲,如遭雷擊,他臉色慘白的奔向停屍臺,幾米的距離,他跑的踉踉蹌蹌。
追毒者顫抖的伸出手,掀開白布,看見了熟悉的面孔——一個模樣斯文的中年人。
人間流浪客!
他的額頭有一個鮮血淋漓的窟窿,雙眼圓睜,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似乎死不瞑目。
他的身體冰涼而僵硬,死亡時間超過兩小時。
追毒者呆呆的看着這具屍體,像是被人抽走靈魂的石塑,喃喃道:
“爲什麼要抓捕他,他不在通緝名單上,他很低調啊,他從來沒幹過違法的事”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裡沒有神采,語氣如同行屍走肉,可他的眼眶裡,淚水洶涌而下,不受控制的洶涌而下。
自稱軍魂的冷峻青年表情一肅,“這不是你該問的,你說的這些話,我會記錄下來,視作證據之一,現在請上交所有道具,跟我們回總部接受調查。”
追毒者慘笑一聲:“回總部接受調查?你們奪走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們把我逼到絕路了.”
他絕望的,亮出了長劍!
“咳咳,咳咳”
睡夢中的紅魔姐,咳嗽着醒來,只覺得額頭滾燙,呼吸間盡是灼熱的空氣。
“我生病了?我怎麼可能生病?是瘟神!”
她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從牀上彈起來,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甜心紅魔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官方盯上了,疾病不知不覺侵蝕了她的身體,讓她處於極度虛弱狀態。
官方的瘟神能精準的把疾病傳播給她,說明已經定位到了她的住址,外面必然設下重重埋伏。
之所以還沒殺進來,是想讓疾病持續侵蝕,儘可能的削弱她,甚至兵不血刃的拿下。
作爲一名女性巫蠱師,她雖然不缺副本作戰經驗,但在現實裡一直安分守己,極少和官方產生衝突。
在不熟悉官方風格,又欠缺類似經驗的情況下,與官方死鬥顯然是不理智的。
而且也不能在居民樓裡和官方動手,這會牽連太多無辜的人。
想到這裡,甜心紅魔踉蹌的走到衣櫃邊,打開櫃門,取出一口黑壇,從裡面抓出一枚肥碩圓潤的蛹。
她一口吞下蛹,飽滿的蜂腹撐裂睡裙,皮膚染上黃黑相間的紋路,額頭長出觸鬚,雙眼化作昆蟲的複眼,薄如蟬翼的翅在後背展開。
她變成了和小圓一樣的蜂女。
罈子裡的蛹就是小圓送的,可以讓巫蠱師化身黃蜂,戰鬥力不強,但黃蜂的速度能堪比超音速戰鬥機。
用於突圍最好不過。
要知道,大部分聖者是無法飛行的,而能化蠱的巫蠱師,在聖者階段擁有絕對的制空權。
化身蜂女後,甜心紅魔飛快奔向窗戶,拉開窗簾她的表情陡然僵住。
窗戶外爬滿了藤蔓,粗壯堅韌的藤條把窗戶封堵的嚴嚴實實。
甜心紅魔分離拉扯了幾下,沒能扯斷藤條。
她霍然回頭,有些絕望的看向房門。
房門外傳來了輕盈的,數量衆多的腳步聲。
絕望和恐懼的情緒翻涌上來,甜心紅魔在窗邊僵立幾秒,忽然不顧一切的衝向牀頭,摸出枕下的手機,打開通訊錄,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十幾秒後,那邊接通了電話,帶着睏意和疲倦的聲音傳來:
“誰啊?”
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淚水無聲的漫過臉頰,甜心紅魔嘴巴顫抖着,喉嚨哽咽着,最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默默掛斷了電話。
某個居民樓。
一片狼藉的臥室裡,穿着戰術服的中年人,低頭撿起了一尊巴掌大的小泥人。
伴隨着小泥人的收起,封鎖臥室、客廳的禁制消失。
客廳裡一片狼藉,傢俱打成了齏粉,頭髮花白的老人伏在地上,黑紅的鮮血從他身上流淌出來,匯成一小灘。
臥室裡的三名官方聖者都受了不輕的傷,但並不無大礙,有完整戰術、詳細布局、多種輔助道具的情況下,獵殺一名沒有絲毫防備的邪惡職業,並不是一件難事。
戰鬥其實結束的很快,從開始到擊殺,十分鐘不到。
中年人取出耳機,發號施令:“戰鬥結束,通知治安署過來處理現場。”
說話間,他看見另外兩名同伴走向了老人的屍體,其中一人正準備打開老人身前的牀頭櫃抽屜。
“等等!”中年人連忙喝止。
這個老頭在瀕死之際,沒有求饒,沒有反撲,而是顫巍巍爬向了牀頭櫃,到死亡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都在死死的盯着牀頭櫃。
櫃子裡可能藏着某種可怕的道具或消耗品。
“做好防護!”中年人提醒道。
同伴點點頭,取出一件沾滿泥巴的外衣披上,他的行動頓時變得遲緩,彷彿肩膀扛了大山。
他擡起沉重的手臂,拉開抽屜,裡面的東西讓他愣了一下。
他拿起厚厚一沓紙,掃了幾眼,愕然道:“申述材料.就這?”
厚厚的一沓申訴材料,有的很新,有的很舊。
它們很厚,記載了一名教師半生的血淚和冤屈。
它們很薄,薄的數十年都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