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難度副本里,最怕的是什麼?
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未知的機制。
就像現在這樣。
很多時候,只要摸清楚副本的機制,剩下的無非就是強大的敵人,幹就完事了。
瑤光雕像掌握斬仙飛刀,強大到能秒殺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還不照樣被斬殺。
以隊伍的實力,哪怕遇到九級主宰,也能搏殺一番,可是,如果摸不清副本機制,就可能被逐個擊破,最後團滅。
張元清現在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隊友離奇失蹤的原因也不清楚,一頭霧水,力不知該往何處使。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他們的等級,有足夠的實力應對危機,短時間內不會有危險。在這之前,摸清楚這一關的機制,事情就有轉機。”
張元清快速思考:
“我們一定是觸發了副本機制,纔會離奇失蹤,夏侯傲天是在冥婚隊經過時消失,其他人是在和我分開後消失,也許,消失的不是他們,而是我。
“我的探路陰屍也是莫名其妙消失,但陰屍並沒有看見冥婚隊伍,所以觸發‘失蹤’機制的不是冥婚隊伍。"
分析到這裡,張元清隱約得出一個結論:觸發消失的是進入這片區域。
當他們進入此地,就已經觸發第二關的機制,但爲何是夏侯傲天先消失,以及陰屍比隊友們更快失聯,這些細節還沒弄清楚。
張元清輕飄飄落地,散去腦後的微縮太陽,解除烈陽戰神狀態,此時,因爲吞噬太多陰氣和日之神力,吞天獸腹部鼓脹,停止了運行。
等待十五分鐘後開啓第二狀態。
張元清頂着已經餵飽,不擔心再反噬主人的吞天獸,朝着不遠處的金頂殿走去。
房舍區域已經檢查完畢,他要探索金頂殿了。
雖然可能觸發殿中的危機,孤身一人的情況下,有點危險,但也是唯一有可能快速尋找、救出隊友的辦法。
濃郁的黑煙瀰漫而來,遮蔽視野,矇蔽感官。
張元清謹慎的摸黑前行,走了十幾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呼喚:
“元子,你怎麼在這裡?”
張元清一愣,這是陳淑的聲音。
下一秒,有人從身後拽住了他的胳膊,怒氣衝衝道:“你又躲在這裡!”
張元清心裡凜然,本能的轉身,朝身後揮出了拳頭。
伴隨着他的轉身,黑煙籠罩的環境變成了夏季的黃昏,太陽掛在西邊,火燒雲覆蓋半邊天,瑰麗雄奇。
他坐在村鎮外的槐樹下,正一拳打在陳淑的小腹。
年輕了十幾歲的陳淑眉頭一皺,反手一巴掌把張元清拍在地上,慍怒道:
“好好說話你不聽,是不是非要動手才知道怕?”
張元清臉上火辣辣的,難以置信的低頭看着自己的拳頭,又細又小,再環顧自身,穿着白色T恤,鵝黃色短褲,腳上是一雙底部有橡膠釘的雙星跑鞋。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腦子亂糟糟的,無法冷靜思考,就像醉酒後的狀態。
陳淑的訓斥聲在耳畔迴盪,“我明天就要調到鬆海市區上班,你不想去外公外婆那裡住,那就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吧,老孃今天就走,懶得管你。”
說罷轉身就走,十幾步後,見張元清沒有跟上,大怒,疾步上前就是一頓巴掌,拎着他的後頸就走。
張元清想起來了,父親去世後,陳淑打算離開鎮子,回到鬆海工作、生活。
但他不想走,他從小在鎮子里長大,這裡有他的玩伴和熟悉的街坊,有父親時常帶他來乘涼的大槐樹。
這裡全是父親的氣息。
張元清嗷嗷大哭起來,在母親的壓制下奮力掙扎。
就在這時,他的心臟“咚咚”、“咚咚”的狂跳起來,一下比一下激烈,胸膛隨着搏動起伏。
正嗷嗷大哭的張元清,忽然止住,瞳孔渙散,呆滯陷入。
幾秒後,他的雙眸恢復神采,深邃冷靜,睿智明亮。
唉,陳淑在幻術裡也這麼討厭……張元清輕輕揮手,陳淑、晚霞、槐樹、村莊,紛紛消散,迴歸黑煙繚繞的蜀山南苑。
他剛纔被拉入幻境中了。
幻境來自他的內心,是兒時最不開心的記憶之一。
好在幻神心臟過於特殊,給了他“提醒”,再加上日遊神職業特性,讓他迅速從幻境中掙脫。
“這麼看來,其他人應該也進幻境了,按理說,意識被拉入幻境,肉身還是停留在原地的啊。”
但張元清並沒有看到隊友們的身影。
此時,那座金頂殿距離他不足十米,在黑煙中只看到模糊的輪廓。
他擡起手,讓掌心亮起一團金色光球,明淨的日光如同一把火炬,周圍的黑煙迅速退去。
雖然不及吞天獸、“日升”和“烈陽戰神”的組合技那樣大氛圍稀釋黑煙,用來“照明”是夠了。
藉着金色的日光,張元清凝神看去,金頂殿的檐下,掛着匾額,端正的楷體寫着:“正氣殿!”
張元清穿上紫金鎧甲,右臂佩戴金龍盾,左臂高舉金色火焰,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入殿中。
這座殿的大小、格局,與瑤光殿並無區別,高高的基座上,立着一位長鬚飄飄的俊逸男性,他穿着飄逸的長衫,揹着一把劍。
殿中的黑煙濃郁到了極致,哪怕是金色火焰,也像是被蒙上一層烏帷,朦朦朧朧的,照明範圍不足十米。
張元清在掛着木牌的立柱邊,閱讀着殿中這位蜀山前輩的生平。
此人是兩晉時期的蜀山長老,名叫何蕭羽,青年時期下山雲遊,而後數十年始終浪跡江湖,成爲江湖上人盡皆知的大俠。
不管白道黑道,都給他三份薄面。
甚至被皇室請去當了三年的劍師,教授皇子們習劍。
中年後迴歸山門,直至壽終正寢。
屬實是村子的狗子在外面考了狀元,光宗耀祖,所以大夥給他建了殿。
“沒什麼特別的,壽終正寢的話,魂魄早已消散,不太可能像瑤光掌教一樣墮落成怨靈……嗯,也有可能是其他兇物,附着在了雕像身上?”張元清手裡的火焰快速變化,凝聚成一把長槍,朝着雕像奮力投擲。
經歷了剛纔的幻境後,張元清心裡底氣十足。
幻術是他的領域,就算殿中藏着可怕的心魔、虛無者,或擅長魅術的邪靈,他也不怵。
“轟!”
雕像在金色長槍中碎裂成塊,期間並無異常。
果然和雕像無關,危機的源頭是其他東西!張元清重新燃起金色火焰,在殿內搜尋起來。
他先檢查了基座,觸摸了雕像碎塊,確認真的沒什麼問題後,離開基座,朝正氣殿的左邊走去。
金色火焰跳動,透過黑煙,朦朦朧朧的投映在牆上。
張元清隨意掃了一眼牆壁,目光頓時凝固,只見牆壁有一副壁畫,壁畫內容是夜黑風高的荒廢義莊中,一口口腐朽棺材打開,衣衫襤褸、面孔腐爛的殭屍,正圍攻一位年輕的劍客。
劍客腳下倒着數具被斬首的殭屍,其中一具,正是張元清那具失蹤的陰屍。
張元清腦海靈光一閃,終於明白正氣殿關卡的機制——幻境!
進入這片區域的人會被攝入幻境,也就是壁畫中,然後遭遇不測,就像陰屍,被壁畫裡的俠客斬殺。
不過張元清的靈體沒有出現撕裂,說明控制陰屍的那部分靈體還活着,只是困在了壁畫裡,無法出來。
身爲幻術專家,他這時候也搞懂了隊友們失蹤順序的問題,靈體越弱,越容易陷入幻境。
陰屍只是他分出小部分靈體掌控,所以失蹤的最快。
夏侯傲天是學士,靈體強度最低,所以他是隊伍裡最先失蹤的,而張元清自己,靈體最強大堅韌,又是虛無者,故而最後才遭遇幻境,看見了陳淑。
原本他也會被拉入壁畫,但幻神心臟的特殊,讓他及時醒悟過來。
“難怪我到現在還沒被攻擊,不會有攻擊了,我在幻術領域的位格,已經超出副本的極限,壁畫沒辦法把我拉進去了。”
“正氣殿應該本來就有壁畫,受到陰氣滋養後,演化成了幻境……不過尋常的壁畫,哪怕獲得陰氣滋養也不會獲得神異,殿中的壁畫應該原本就非同尋常,只是幻境啓動,看不到壁畫原本的模樣了。”
張元清立在壁畫前,伸出手掌,探入牆壁,想要把自己的陰屍抓出來。
他的手掌觸摸到壁畫,牆面泛起波紋,半隻手掌陷了進去,卻卡住了。
一股強大的力量擋住了他的入侵。
在幻術領域,旁觀者想要破解幻術,有兩種辦法,一是以高位格的力量強行破解。二是參與到幻術中,編織幻術,以幻術破解幻術。
張元清“嘖”一聲:“它奈何不了我,我也壓制不了它,那就只能靠幻術破幻術了。”
他打開物品欄,取出用來描摹靈籙的毛筆,調動幻神心臟的靈力,在壁畫上勾勒出一支有些抽向的箭矢。
箭矢融於壁畫,成爲壁畫的一部分,射中了年輕劍客的心臟。
年輕劍客倒在了血泊中。
可就在這時,義莊朽爛的門被撞開,兩名年輕的俠客闖了進來,繼續與殭屍激鬥。
“我殺多少劍客,就來多少劍客?這樣的話,糾纏起來就無止休了……”
張元清思索幾秒,改變策略,持筆畫出一道道簡陋閃電。
霎時間,義莊中雷聲滾滾,銀白色的,充滿毀滅氣息的閃電劈在殭屍身上,把兇狂的陰物化爲焦炭。
動態壁畫停了下來,凝固在這一幕,久久沒有動靜。
然後,壁畫消散,張元清的陰屍連帶頭顱,從牆壁中滾出,那一縷意識迴歸本體。
初步摸清壁畫運轉機制的張元清,舉着金色火焰,沿着牆壁行走,很快看到第二幅壁畫。
這是一座陰森的,掛滿白色燈籠的老宅。
大堂內,猩紅的帷幔垂掛,白燭燃起慘綠的火焰,立着兩列塗抹腮紅,表情呆滯的紙人。
高堂上坐着兩個紙人,做富家翁和貴婦打扮,面孔呆滯。
堂中跪着新郎和新娘,新娘蓋着紅蓋頭,看不清模樣,但袖管裡露出一雙蒼白的,指甲烏黑的手。
新郎臉色恐懼,額頭沁出冷汗,雖然穿着喜服,卻是一副嚇到要哭出來的樣子。
他的模樣與夏侯傲天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