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緊鎖。溫華浴的大門外萬丈紅塵。
元順緊張的看着林昊竹 ,不安寫在臉上。
外面聲音嘈雜,仔細能聽個七七八八。
臉上顯出淺淺的笑意,因爲聽到小風的聲音,清晰熟悉。還有沉穩渾厚的慄旬捕頭聲音。
聽着聽着,就笑不出來了。元順一臉驚恐——剛剛從危險離開,更大的危險可能就在眼前。
“必須進去,這是上峰的命令。”聽着也很熟悉威嚴自信,原來是喬冠道老爺。
元順感嘆:真不容易,地方父母官也在危險的第一線。
“絕對不行,林老爺說了,喬大人的職責是安排百姓撤離。”
“小風姑娘此言差矣。只有解決了眼前的禍患,百姓纔是安全的,天下才是安全的。”
“喬老爺小風姑娘,要不然靜觀其變。再說靜塞軍也在這裡,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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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響起,元順眼前浮現那個屢屢生事的永泰客棧店小二,角額寬,眉毛帶勾。
“自然按照說好的來做。”
“白將軍,隨機應變靈活處理。纔是正道。”喬老爺的聲音急促。
元順雙手合十,食指相對,偷偷的瞄了一眼林昊竹。
高大帥氣的男人眉頭緊皺。三言兩語,就聽明白了外面爭執的核心。
喬冠道執意要衝進來,小風堅決不允許。靜塞軍支持小風,慄旬居中不拿主意。
林昊竹如精鋼鑄就,冷酷盯視眼前朱漆大門,牆壁早已腐蝕的斑駁。
元順吐吐小舌頭,微嘆一聲,幸虧腐蝕的雲才逐漸滲出,林老爺及時解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林昊竹冷着臉,四處打量一下,指着不遠的一個巨大陷落,示意元順躲過去。
元順眨巴眨巴眼睛,攤開雙手,表示不知是何用意。
林昊竹沒有耐心解釋,只是冷冷的瞪了一眼。
順着他冷漠的目光,元順突然覺得肩膀冷颼颼的。
好吧,因爲水紅衣衫背後粘有血字,已經在山洞裡扔了。
窈窕俊俏的姑娘,現在一抹水紅裹胸潔白細膩的胳膊露了出來。輕俏的蝴蝶骨,單薄的身材。
漂亮是漂亮,但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
元順行動迅速,滋溜一聲,就不見了蹤影。
今天的溫華玉早非常日可比,一邊的山坡全數卸落,形成陡壁懸崖。
元順藏好身子,豎起耳朵,知道一出大戲開始上演。
外邊的爭執已經進入白熱化。
一個尖細的女聲聲呵斥:“不許動,這是林老爺的命令。”
“廷尉府確實權傾天下,但是我拿的是丞相親筆所寫的指令。”中年男子聲音威嚴,擲地有聲,毋庸置疑。
林昊竹神情反而輕鬆起來。既然要來,那麼就一起都來。
天災也好,人禍也好,遇佛殺佛,遇魔降魔。
他輕輕的活動一下手指,指關節咔咔作響。
過去的時日全都糾結在萬丈深淵,無盡的擔心恐懼算計,想想都覺得累。也需要一次淋漓盡致的發泄,比如眼前的。
元順看清形勢,偷偷的露出半個小腦袋。黑髮與黑色的岩石融爲一體,自信僞裝巧妙。
林昊竹稍微舒展身體,愜意的轉動一下手腕,臉上浮現淺淺的笑意。只有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精光爆射。
他又是那個元順熟悉的廷尉府高官模樣。
元順好奇的東張西望,剛好對上男人的眼光。
還好沒有那麼兇惡,像是要安頓好小女人。
元順會意的點點頭,又把身子伏了一伏。經過萬丈深淵一番艱苦經歷,彼此的惡意消減了不少。
但是一個疑問,始終讓人生難以釋懷。
爲什麼?爲什麼把自己放棄,鬆手墜下深淵,而且同時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蛋圓鏡子?
是要讓自己死嗎?後邊的情形又不像啊——元順把下巴頦搭在岩石上,無奈的看着眼前這個高大寬闊的背影。
他就像一尊天神,傲然居於萬山之巔,居高臨下,睥睨萬物。白衣勝雪,衣袂飄飄。
大門外一牆之隔,萬種心思魑魅鬼魎。
突然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人都閉住了嘴。
就聽一聲驚叫,“竟然敢這樣。”
哐噹一聲。林昊竹聽得清楚,是靜塞軍將軍,曾經的永泰客棧店小二,白生春的聲音。聲音尾音有無限的悽楚。
撲通撲通撲通,接連不斷的聲響持續了一陣。
小風氣極反笑,說:“喬老爺,你可要想好怎麼向廷尉府交代。”
“多有得罪,實屬無奈之舉,我這裡有丞相白楊的手令,小風姑娘請看。”
大門哐噹一聲打開。
朱漆大門,包括圍牆早已被腐蝕,滿目瘡痍,如果不是腐蝕的雲最先露出地面,威力銳減,恐怕這一片的山都已經被消解。
輕輕的一用力,連牆帶門,像紙片一樣倒了。
外面的人目瞪口呆,大吃一驚。他們所見到的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光禿禿的山崖,原先綠草如茵的溫泉山,已經成爲斷壁。視線遠方,是深深陷下去一個大坑。
衆人這一陣親歷地動山搖,對於一堵一牆之後的情景,稍微有些預計。
但是對於眼前的人,大家驚駭萬狀,就是小風臉上也看不出是哭是笑,完全呆住了
林昊竹長身玉立,冷漠靜待,注視一個人,迎着萬千的目光。
喬冠道最先反應過來,撩起袍袖,躬身行禮,嘴上大聲道賀:“恭喜林老爺,賀喜林老爺!挽救蒼生,救民水火。”
小風緊走兩步,滿臉流淚,捧起林昊竹的衣袖,不知該說什麼。
慄旬神情複雜,躬身行禮。
再遠一些地方,成批的靜塞軍將士癱軟在地上,中了軟筋散。
林昊竹眯起眼睛,冰冷的目光更加銳利,冷冷掃過眼前所有的人。
不忘輕輕在小風手上拍了拍,意思是“有我在,不怕。”
元順躲在一邊看得清楚。心中感嘆——地下的人拼死苦鬥,地上的人也艱難備至。
一個個蓬頭垢面,滿面滄桑。
大家也是無話可說,萬語千言無從說起,情形尷尬至極。
林昊竹面帶微笑,嘴角上揚。眼神冰澈入骨。
一個一個看到重要的人物,安然等着對方先說。
喬冠道一咬牙,重重磕了一個頭,大聲說:“下官違揹你的命令,確實萬不得已,萬望恕罪。”
衆人默默的低下頭,等着林昊竹的發作。
“萬不得已?”林昊竹微笑着重複了一遍,玩味賞鑑。
大家心裡很驚慌。
年輕高官既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輕鬆放過,就這麼輕輕鬆鬆聽着。
“當初林老爺確實安排百姓撤退,卑職和平安州所有官員盡心盡力。”
林昊竹臉色透着青白,沒有絲毫表情。說:“所以就不必聽從?”
“卑職不敢,是,是丞相白羊送來的手令,親筆所寫。”
恭恭敬敬雙手線上一張紙,補充一句:“是和林老爺分手之後才收到的。”
“送信人呢?”
林昊竹接過,沒有立即展開信紙,微微側過臉,盯着問。
喬冠道沒有回答,只是重重的磕了兩個頭,額角已經出血。
元順豎着耳朵聽,心裡很納悶——送信人最多走了,走了就是走了,幹嘛不說呢?
年輕高官哼了一聲,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喬冠道在平安州是說一不二的角色。滿朝官員年終考覈歷來是最高的,前途無量。
但此刻實打實的把林昊竹得罪狠了。
小風一言不發,親身經歷過和喬冠道的脣槍舌劍。明知喬某人表面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實際上笑裡藏刀,根本就是一隻笑面虎。
林昊竹不再看,向跪在塵埃當中的喬老爺,往前跨出一步,面對山下鎧甲威武的地方官兵。
聲音平穩清亮:“退下。”
“不行。”喬冠道高聲阻止。今天已然這樣,那就索性冒犯到底。
“天海印章不能和一張紙對抗嗎?”小風冷冷的問。
元順躲在一邊,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看一出大戲,內心緊張萬分。
喬冠道沉着聲音說:“天海印章有兩枚。”
言下之意,事情真假莫辯,倒不如手令確確實實。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從身後發出。喬冠道大吃一驚,回頭一望。
慄旬從始到終一句話不說,只是靜靜的看着,他早已發覺癱軟在地上的靜塞軍士兵陣型不亂,姿勢似乎有些誇張啊。
不知何時,眉毛帶勾,看着玩世不恭的白生春將軍,已經走到衆人身旁。拱手行禮說:“可以解開謎底了嗎?”
林昊竹淡然一笑說:“隨你。”
“卑職白生春,率領全體靜塞軍將士, 叩見廷尉正楚皓笙大人。”
山頂一片死寂。慄旬也驚訝的睜大眼睛。
眼前青年,二十六七歲,長身玉立,清淡平和的神情,依然有風雷之威,風神瀟灑。
竟然是名滿天下,權傾朝野的廷尉正楚皓笙。
喬冠道當時呆在那裡。半晌反應不過來,不知如何措辭。
他掙扎着說:“楚皓笙大人。”沉吟半晌。
還是有些懷疑,當然了——楚皓笙遠在京都,怎麼會出現在這地方上?
再說,手令上寫的清楚明白:嚴令喬冠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衝入溫泉山頂,搜尋一切可以搜尋的東西。
事情僵持住。靜塞軍全血復活是不爭的事實,一個個彪形大漢,目光陰森,盯着平安州的官兵。
敢有算計靜塞軍的心思,就罪不可恕。
然後林昊竹——現在應該稱爲楚皓笙,臉上顯出輕輕淺淺的笑意。
水到渠成,水落石出。
但他的注意力其實沒有絲毫的放鬆,目光緩然掃視周圍一切。敏感地注意到他的身後有一道亮光響起。
是元順的鏡子。鏡子的亮光折射日光,投射到遠方。
元順躲在岩石後看的範圍更廣,清晰地看到,一個白色身影迅速掠過遠方的山巒靜止往下衝。身姿飄渺,武功卓絕。
元順心裡已經知道不是好事兒——爲什麼楚皓笙絕對不允許別人衝上山頂?底下秘密太多。
元順早已經拿回鏡子。情急之下不敢出聲,用鏡子的亮光指點着方向。
楚皓笙目光銳利,猶如鷹隼,早已經發現異常。
冷笑一聲。他的手裡還扣着第七枚黑色霹靂火器。迴轉身,看一眼遠方。揮手徑直拋了出去。
這最後7枚黑色火器是精選之選,楚皓笙自己動手配置,絕不假手他人,包括小風都不知道不能參與,因爲這是不能對別人言說的秘密。
威力之大,驚世駭俗,聞所未聞。前六枚已經爆炸,摧毀了半個溫泉山。
第七枚出手,出手天地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