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是個溫柔嬌俏的人兒,說話聲音嬌俏婉轉,帶着水音,很好聽。
她說的每一個字,像涼水滴進熱油鍋,砰砰在楚皓笙心頭爆裂。
她幾乎說出了秘密的底細。
男人笑了笑,目光飄向遠方,彷彿在聽一個天大的有趣的笑話。
站在老爺身後,熟悉老爺的容長臉姑娘卻聽出意思不對。這笑的聲音未免太乾了,也許是裝出來的。
楚皓笙眯起眼睛,緩緩轉過身,讓元順看清楚每一個舉動。
居高臨下俯下身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花瓣姑娘,安靜的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記住這個話。”
元順想了想說:“你我之間談不上情深,無所謂壽與不壽。你說的慧極必傷,未必適合用在我身上。”
男人心中一動。似乎一時沒有找到適合的回答話,場面就冷了下來。
熱情周到的店老闆,大聲在院子裡招呼“楚大人,慄旬捕頭來訪。”
小風眉頭一挑,小聲說:“這個人很不可信,你離開這一陣兒,他處處和我拉開距離,採用騎牆的態度。”
“無妨,該來的總會來。”楚皓笙站起身,由小風伺候着穿好衣裳。回頭一看,元順歪斜着倚在牀旁。雙手合十食指相對,沉思着。
“你想的都是對的,等應景兒的那一天,我都解釋給你聽。”
“其實也不必,還有兩天我們就分手,永不相見。”難得元順說話這麼沉穩老道。
“也是,有些事你根本就不必參與。我們倆在一起的經歷就不要說起。”
“這是要封我的口嗎?”
“隨你怎麼想。”
小風張張嘴終於沒說出口。
“我要把我的故事講給小風聽。小風我信得過。”
“我還要講給我爹,我娘我哥哥他們聽。”
“你真想說,我攔不住的,對嗎?”楚皓笙斟酌這些人,承認自己權限有限。
“儘量少說。”楚皓笙邊走邊說,撩起門簾,到了院子裡。
小風慌忙梳妝頭髮,準備出去服侍,忙裡偷閒對夫人說:“記住,你要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
楚皓笙微微皺眉,把心裡的事情梳理清楚。腐蝕的雲是天大的事,可是自己面對的哪一件不是天大的事呢?
店主人擺好果品茶點,已經退下,是個懂事的角色。
慄旬沒有穿官服,黑布長袍挽着髮髻。不像是拜見上司,倒像是朋友閒聊。身量魁梧,濃眉大眼,氣韻沉穩。
來訪的客人雙手相拱,恭敬的說:“再次恭喜,大人實在是逆天改命!造福蒼生,拯救萬民於水火。”
這話倒也不能完全算是吹牛皮拍馬屁,這確實是事實,如果沒有楚皓笙臨危受命解決溫泉山,現在早已經是一副慘狀,前所未聞的慘狀。
“腐蝕的雲確實是件壞事,貽害不淺,不是嗎?”楚皓笙神情輕鬆,示意來客坐下。明亮的眼睛裡藏着冷峻。
“天坑第1次見到,就知道貽害無窮。”
“第1次見到?是第1次見到呀。”楚皓笙別有深意重複,眼中隱藏着淺淺的笑意,擺明了是不相信的神情。
兩個人剛搭話氣氛就冷場了。
小風沒好氣的說:“捕頭有什麼事兒就撿重點的說吧,我們家老爺累了也該歇息歇息,何況還有夫人呢。”
“不必,我和捕頭有很多話要說,你照顧夫人早些休息。”
窗簾似乎被風吹動。窗簾後元順往後退一退,悄悄的埋下頭。
慄旬捕頭再次拱手:“中間隱情甚多,既然楚大人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想我不會辜負您的好意。”
豎着耳朵仔細聽,元順眨巴眨巴眼睛不好現身,但是滿臉都是好奇。
小風撅着嘴進來,元順衝她示意別出聲,拉着小風坐在自己的身邊,兩人背靠着牆,仔細搜尋不遠處每一個聲響。
男人之間的對話迅速切入主題。
“我很好奇,你下來準備怎麼做?”楚皓笙不問過往,只問將來,對世事胸有成竹。
慄旬捕頭濃密的眉毛皺了皺,沒想到對方出其不意,陷入了沉思。
端起白玉茶盞,輕輕抿一口清茶,看着音韻嫋嫋升騰,楚皓笙不打算多說,只帶了雙耳朵。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希望能留下,但這要取決於楚大人是否允許我留下。”
楚皓笙歪歪頭,放下茶盞。眼睛無意識的掃了一下身後,看不到那個小丫頭的身影,但她勢必在聽,她怎麼有那麼大的好奇心呢?
“是友,自然可以留下,是敵,就不必抱幻想了。”
“如果過去是敵人,現在希望成爲友怎麼辦?”
“過往不咎。”
“好吧。我保證我下來說的都是實話。”面相忠厚朴實的慄旬捕頭,坦然的面對着廷尉正大人。黑漆漆的眼光。
楚皓笙不動聲色。
“我是羅羅人。前任國王是我的父親。”
“我奉命待在中央帝國,爲了一件絕大的秘密。唉,事到如今,不過一地雞毛。”
楚皓笙微微點點頭,不置可否。
“我父親死了,就是那個西柳營的老者。最終還是橫死。死在我的眼前。”
聲調低沉,帶着無限的悽楚,渾身從骨間裡都是疼。
“我母親是中央帝國的人,自出生我就長在中央帝國。如果不是我父親苦苦哀求,我不會捲到其中的。”
牆後邊小風和元順手拉手,兩雙大眼睛迅速交換信息,怎麼會這樣?
慄旬捕頭緩緩的說,說奇怪的故事。
“我的父親與其說被顛覆王位,不如說他主動找個由頭來到中央帝國。”
“就像楚大人猜到的,不僅僅是軟硫磺一件事。”
“軟硫磺是他與中央帝國達成的協議。至於這番交易到了丞相白楊手中,又生髮出無限奧秘。”
“我父親就是想留在西柳營接近溫泉山。”
“爲什麼呢?”楚皓笙第1次發問,放下手中的茶盞,這引起他的關注了。
“原因我不知道,我曾經問過我父親,他想了很長時間說,事情太過古怪,等有個眉目再告訴我,但是永遠也沒有告訴我的機會了。”
慄旬粗大的手絞在一起。那一刻的情形就在眼前。
西柳營最高的統治者,面容殘疾的老人說到秘密,眼睛發亮,眼白佔着血絲,渾身都在發抖,激動的難以自持。
楚皓笙沒有追問。
“我沒有兄弟。天字號倉庫死去的夥計是我的手下。”
“我綜合研判各個渠道的消息,知道現任的羅羅國王正在和神秘的勢力接觸。接頭地點,就在天字號倉庫,我把手下千方百計打進去,結果白白送死。”
楚皓笙用食指點了點桌面,示意這個話題可以多說一些,這是他面臨的最初的困難,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解開謎底。
“在我們的羅羅國,有着古老的傳說,兩屆國王都想獲得神秘的力量。我的父親是孤注一擲賭一把,賭中央帝國,可以直接聯繫神秘勢力。現任國王通過白楊丞相的,在中央帝國建立據點,穩紮穩打。不過好像他已經獲得了更多的消息。”
楚皓笙安靜的聽着,偶爾眼珠一轉。萬千想法閃現心中。
元順背靠着牆壁,兩手合十食指相對,食指無聲的敲着。頑皮的神情蕩然無存。
“現任國王付出巨大的代價,鉅額的黃金,連續兩年,拿到了情報。我和我父親毫無辦法。第3次我已經無限接近秘密的核心,但是功虧一簣。第3次情報轉送,出現了紕漏。”
“羅羅現任國王拿到情報?”楚皓笙語調上揚,像是問對方也像是問自己。
“那也未必。路氏兄弟是現任國王的人。從我掌握的情況,他們萬分焦慮,應該是沒有拿到。”
“他們?”楚皓笙語調上揚,這是疑問的語氣。
難怪呀,相見的第1場宴會,路路通就說自己的哥哥已經死了呀。
慄旬捕頭沉吟半晌。對方官階之高,背景之深,殺死自己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但是他堅信楚皓笙一定知道路氏兄弟沒有死,起碼不是一年前逝去。
楚皓笙安靜的聽,心中研判,因爲在溫泉山洞,古怪的男女就是喬姐和路通達。
楚皓笙並不解釋,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院子中對坐的雙方,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楚皓笙沒有義務,也沒有興趣,讓對方知道自己掌握的情報。
“我之前下過天坑。”
楚皓笙笑了,慄旬捕頭也笑了。畢竟裝作懵懂無知,對於一個大男人來說,是件有趣的事情。
“我的父親率領自己忠實的部下,提煉軟硫磺,似乎在等一個特殊的日子。”
楚皓笙站起身來,緩緩地踱着步。
慄旬捕頭跟着站起身,誠懇的說:“我父親的故事已經結束,我的過去已經翻篇,如果楚大人不嫌棄,我願意跟隨楚大人。”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真實的身份?”
楚皓笙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而提出了問題。高高的眉骨下,清冷的眼神攝人心魄。
“我父親臨死前他說了一個出,我知道不是讓人出去,而是把最要緊的告訴我。”
“憑一個字就聯繫到楚皓笙?”廷尉正大人似乎不相信。
“其實路路通給小夫人那面鏡子就透着古怪。說是從鏡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提到了楚大人。我想是在暗示。鏡子裡外容貌相同,身份有別。”
“聰明。”楚皓笙簡短評論,不知道是在表揚路路通,還是誇獎慄旬捕頭。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過去的就過去吧。我希望重新做人。”
“也好,捕頭,我希望以後得到你的幫助,我們精誠合作。”
楚皓笙微微一笑,嘴角上揚,態度沒有那麼清冷,彷彿春風吹皺一池春水。
“卑職定當結草銜環,爲大人鞍前馬後效死命。”慄旬面容鎮靜,一字一頓,說的誠摯懇切。
“那是再好不過,我楚某人絕對不會辜負你的赤誠。”
“大人辛苦,卑職不便打擾,大人早些休息。”
慄旬拱手作揖,轉身大踏步離開,小心回身掩了門。
楚皓笙望着微微抖動的門環,陷入了沉思。
門簾一挑,小風率先走了出來,窈窕的身姿如同風擺楊柳。
“老爺,他的話我們可得好好的思量,他總是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看來小風最近吃了不少的苦。
“老爺,我出去買一面鏡子,夫人要用。”
收起臉上的笑意,楚皓笙大踏步往回走,嘴裡說着:“又要生什麼事兒?”
元順背靠着牆,倔強的看着進來的人,嘴裡不肯服軟,小聲嘟囔着:“我要看看我脖子背後的傷。”
小風頭低下,裝着沒聽見。
她記得清清楚楚,見到老爺的第一面,趁着夫人不備,老爺就叮囑過,如果夫人說起脖子上的傷堅決說沒有。
夫人人小鬼大,聰明至極,吵嚷着出去買一面鏡子,要幹嘛?
“敢做不敢當,還是不是男人?”元順小臉通紅。
“你買鏡子幹嘛?”
“你們倆不告訴我傷勢,我自己看。”
哦,兩面鏡子形成反射,元順要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傷到底什麼樣的。
“你真要知道實情?”楚皓笙擡高了語調。
“我的傷我當然要知道。”元順斬釘截鐵,小臉兒繃得平平的。
“那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