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安州主街道往南,走出三裡地的樣子,地勢上升,緩緩的向高處蔓延開來,一眼望不到頭。山石崚嶒,點綴些綠樹鮮花。仙樂玉,就在半山腰。
元順建議騎馬,縱馬奔馳可以飽覽風景。
小風想了想,堅決拒絕。她考慮的是,兩個姑娘家,沒有穿男裝,也沒有帶着長長的帽帷,騎馬穿街走巷,太過扎眼。
元順遺憾的嘆口氣,沒有堅持。小風僱了一輛馬車,順手買兩件合適成衣,先湊合過了今天再說吧。
一路上,元順就沒有端坐一下下,她把小臉隱在轎廂的木質窗櫺後,掀起一個窗簾角,東張西望,和小風解說。
“這是一個石頭山。”
“好幾家湯浴呀。”
“山越來越高,不知道山那邊是什麼?”
元順人長得漂亮,聲音軟糯,話裡話外滿是新鮮好奇。惹得車伕好意解釋:“姑娘,沒有人知道山那邊是什麼。第一,幾十裡山路越到高處越難走,幾乎都是絕壁,上不去;第二,我們這裡有個古老的傳說,說山那邊是鬼怪的家鄉。別當真,只是傳說,沒根沒據的。”
元順乖巧的說:“多謝。”
說着話,仙樂玉到了。烏木匾額,四柱門臉,氣派豪華。門前只停着兩輛家用馬車。
進的店裡,香薰繚繞,青磚墁地。女店家富態圓潤,笑着打招呼:“兩位貴客,快請快請。”
元順嬌柔清麗,小風溫文爾雅,都氣度非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女眷。
這家溫泉收費挺高。人不多,環境好。
小風衝着女店家說:“要一個最安靜保密的池子。”
女店家閱人無數,早看出來客門第出衆,是那種只要舒服,不問價錢的主顧。
有錢不賺纔是傻瓜,胖胖的女店家眼睛彎成月牙,說:“跟我來,二位。一定符合你們的心意,這邊走。”
在綠竹林走走轉轉,女店家推門說:“就是這裡了,最安靜保密,最舒適愜意的,只有二位這樣的才配享用。”
小風點點頭,說:“多謝。”舉目打量,不禁叫聲好。真的,太舒服太漂亮了。房子不大,裡外兩間。
女老闆貼心的說:“外間放衣服。”
裡間是溫泉。中間圓圓的溫泉,顏色淡淡乳黃,冒着熱氣。湯池的遠端高高的懸着一根繩子,繩子兩邊放着兩盞燭臺,照亮用的。
裡間,入水口和出水口,鐵質柵欄排列緊密,埋的很深。每一根鐵棍足有手指粗細。
鎖上門,就自成一統了。
兩個小姑娘歡喜的對看一眼。房間大小,佈局都很如意。
元順剛想說話,外面有人高聲說話:“怎麼能這樣?”元順好奇的掀開一條門縫往外看。
有一對富貴夫妻打扮的客人,帶着丫鬟,氣鼓鼓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嘟囔:“這麼大一個仙樂玉,竟然找不到一個有兩間的房子。這換個衣服啥,都不方便啊。”
胖胖女店家緊着解釋:“外間真的用處不大,一間足夠。我們仙樂玉水質最好,卡在溫泉泉眼,乾淨至極,所以地方就小了些。”
男主人沉吟猶豫,女主人高聲說:“我不管什麼水質不水質,小賤人別想着找個機會就往主子身邊湊。哼。”
胖胖女店家聽出味道,不便多言,一個勁只是道歉。腳步聲越來越遠。
元順關好門,好奇的看向小風,她知道那個女人話中有話,可惜聽不懂。
小風原來不想理她,可是架不住元順誠摯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只好說一句:“大概夫人不想丫鬟靠近老爺,所以一定要兩間房的。”
元順偷偷的做個鬼臉,說:“我不介意丫鬟靠近老爺,最後獨佔老爺,我才逃出生天,哈哈。”
眼見得小風沉着點頭,臉上不懷好意,元順趕緊改口:“我是說,我們運氣真不錯。這是兩間的屋。”
門外,啪啪啪,有人拍門。是女店家,手裡端着托盤,上放精緻細瓷茶壺和茶盞,香茗氣韻氤氳。
女店家含笑的說:“你們這是最後有兩個房子的了。好歹進出換個衣服啥,有個轉身的地方。”
“多謝。”
女店家關心的問:“有沒有什麼貴重物品要寄存啊?”
小風搖搖頭。
女店家說:“這溫泉水和一般的水不一樣,萬一被熱氣薰到了,恐怕會傷到絲綢和紙張的。”
女店家站在裡間門口說:“貴重物品儘量離不了姑娘的眼界,而且離溫泉熱氣稍微遠一點。”
“我們客人把東西包好就掛在那個繩子上,這裡有一個皮囊,最是防水防潮。而且就在您眼前,您怎麼這都看得着。這是我們仙樂玉特意設計的。”
她隨手點燃繩子旁的兩支蠟燭。變戲法一樣,把繩子後邊的帷幕拉開,竟然是一面鏡子。
女老闆曖昧的一笑說:“很多客人都很喜歡這個。這可以看到全身。”
“好了,我該說給客人聽的,都說到了。您二位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我就在外面候着。”說完一笑,胖大的身軀很靈便,腳不沾地迅疾退出。
元順笑了:“我們運氣不錯,你可以看着你的寶貝洗澡了。”
小風從懷裡掏出布包。用皮囊裝好,小心繫好,掛在繩子上。湊近發現一個秘密:繩子筆直,竟然是鐵鑄成的。正中間懸着掛鉤,水波紋,煞是好看。用手拽拽蠻結實的。把證物視如生命的小風確信萬無一失,纔開始寬衣。
元順鬼鬼祟祟的指着鏡子說:“你是不是經常幹這個事兒?”坦白的看着小夥伴。
小風氣得伸手打她:“你再胡說,我不幫你了,讓老爺管你。”
“泡澡泡澡,去味添香。泡澡無數次,此次最歡暢。”元順像一條小魚兒,在不大的圓池子裡翻騰。
天下真有這樣的妙人,天上的仙女也不及她呀。元順四肢修長,皮膚潔白光嫩。柔軟漆黑的長髮及腰,剛剛開始發育的身子嬌媚無限。
白皙的皮膚襯着腰部以下幾道黑裡發紅的傷疤,越發叫人心疼。
“夫人你聽我一次勸,不要再惹老爺了,待不了幾天你就要離開。怎麼都能夠熬過這幾天呀?”小風心疼的勸慰。
元順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家老爺老盯着我的短處。”
“換一個角度想,他也是爲了你好。”
“那我請求他不要對我好,再說好人小蜜蜂,你這根本就是助紂爲虐。”
“我把話說到,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疼,怎麼能不疼?我長這麼大都沒有捱過這樣的打。”
小風心思一動,問:“那你以後會報復他嗎?”
元順眼神一下暗淡,聲音放低了說:“當然不會。過去的就過去吧,一別兩寬。”
小風很欣慰:“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雖然你和老爺有緣無份,但你確實很不錯。”
“我也很高興遇到你。分別夫君多個朋友,裡外裡我找齊了。”
元順的聲音又昂揚起來,透着一股灑脫勁兒。
小風說話歸說話,眼睛始終不離繩子。那個皮囊穩穩當當的待在頭頂的斜上方。
“泡一小會兒就行了,老爺快回來了。”
“知道,馬上就好。”元順開心的回答。
屋子外面傳來女人聲嘶力竭的喊聲:“來人呀,要出人命了。臭不要臉的,我不活啦。”
好幾個人在七嘴八舌的勸解:
“您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
“說出去您名聲也不好。”
“這種事沒人說就沒人知道。”
元順和小風對視一眼,凝神細聽。大致聽清楚了:有一個好色之徒,偷看女人洗澡,現場抓住了。好香豔的故事。
門外有巨大的聲響“撲通”。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好色之徒被撂翻在地?
“好無聊呀”,元順嘟囔一句,沉下身子,把腦袋全都藏在水面之下,調皮的吐一串水泡泡。
“夫人,是我的眼睛花了嗎?”小風聲音都變調了,聽上去怪怪的。
元順以爲自己聽錯了,探出水面。小風早已躍出水面。一步跨到池壁,驚恐至極,絕望至極,說:“布包沒了。”
布包真的沒了,原先掛布包的鐵繩子還在。蠟燭還在。掛鉤還在。
元順立即沉到水底,用手摸遍池子底部每一個角落,什麼都沒有。
整個裡間除了圓形的溫泉池子,就只有牆壁半空的兩隻蠟燭燭臺,和兩個正在沐浴遭遇大變的姑娘。
小風心有不甘,親自下水摸了一回,又到外間,每一寸都摸到:啥都沒有。
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兩個人迅速穿戴好衣服,小風吩咐:“夫人,麻煩你回去叫老爺。無論老爺在客棧還是縣衙。”
“我知道了。”
“我現在就要封住這個仙樂玉,一個人都不許出入。等老爺來。”
元順二話不說,立即行動。
女老闆追着她的影子,高聲招呼:“喲,這麼快就洗完啦。怎麼只有一個人呀?那位小姐呢?”
小風緊跟着來到門廳,伸手關注了大門。在這之前,她已經用舊衣服拴住了沐浴的房門木栓。
大堂裡幾個客人和店夥計正在說閒話,看着一個嬌俏女子橫眉立眼一腳踹上大門,落鎖封門,騷動起來,嚷嚷: “這是幹什麼呀?”
女老闆不高興的說:“姑娘有事說事兒,我們還要做生意。”
小風伸手抽出軟劍,隨風一抖。手裡冰刃冰涼,雪亮。
大家立即停止說話,恐懼的看着她,以爲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女土匪。
小風想了想說:“你們聽清楚了。仙樂玉縱容匪人,偷看良家女子洗澡,有傷風化。官府早已經盯住這裡多時。諸位既然在這裡,恐怕都得說清楚了才能走。如果現在強行離開就是心裡有鬼,我說清楚了沒有?”
她把話說到這兒,大家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紛紛的表白。
“我們兩個女子洗澡,還看人家啥。”
“我家大娘在這兒,我想看,她不讓啊。”
女老闆柳葉眉倒豎,高聲喊着:“你這話得拿出證據來,我還做不做生意了?來,把門開開,客人們該幹嘛幹嘛。”
一個店小二往前走,想靠近小風,欺負對方是一個女孩。嘴裡還調笑着:“把寶劍拿穩了,萬一傷着自己,我心疼。”
小風從來不會對這些人廢話,一劍刺在店小二肩頭,妥妥的拉下來,小二的整個膀子都被血染紅了,一聲怪叫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安靜了。
“把他拖下去,其餘的人原地不動。”小風黑着臉,陰沉的說。
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現在來了一個美貌女子,不把別人的命當命。大家都從心底裡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