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是堅如金石的無形空間,腳下是會咬人的雲。一旁光溜溜的巖壁幾乎沒有東西可以攀爬。
幸虧花瓣小姑娘身材嬌小,只能拼命的蜷縮住身子,拖曳的水紅色裙子發出嘶嘶嘶,黑化成洞。元順一咬牙一閉眼就這麼回事兒了。
以命相搏,賭一把,她雙腳拼命的一蹬岩石,身子側着向上躍,兩隻手就像不會游泳的人掉到水裡拼命的抓。
小風嚇得尖叫。
慄旬顧不得羅羅人,一心的關注着元順,元順的生死就在一瞬間。
縫隙又出現了,比前兩次都要離巖壁遠得多,但是也要寬的多。
剛好元順手能夠夠到。
林昊竹目不轉睛地看着,瞅準機會。突然雙腳勾住兩個羅羅人,整個人探下身子,大半個身體衝出縫隙。
羅羅人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支柱。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林昊竹伸手揪住了元順的肩膀,一回身,帶進了懷裡。
林昊竹腰部力量極強,折身。
元順獲救了,成爲最後一個穿透堅硬空氣天花板的人。
崖壁上一陣沉默,這種死裡逃生,讓每一個人心中空落落的。
元順低聲說:“這是第二次。”淚珠滾滾躺下。
小風扶着她靠緊巖壁,更安全些,元順孤零零的縮緊身子,深深埋着頭,單薄的嬌小身軀打顫,一朵小花在風中凌亂。
花瓣一樣的小姑娘心中很難過,上一次在路家大院就被拋入魚鱗刀死地,這一次自己又是最後一個上來。
小風驚駭之下,結結巴巴的說:“沒事就好。”
元順點點頭,低着小腦袋。
羅羅人互相看一眼,灰衣人透過斗笠遮蔽,注視這邊很久,轉過頭。
當着一堆人的面,林昊竹只是淡淡的說:“我心中有數。”
元順實在忍不住,出口:“我心中沒數。”聲音哆嗦。剛纔如果不是最後一瞬出現寬大的縫隙,自己現在就在下面。
下面。眼睛什麼也看不出異常,腳,腳下是灰雲。灰雲在腳下飄來蕩去,偶爾一絲一毫扭身透過縫隙,迅速變薄散去。
堅硬空氣下,灰雲是灰黑色。像通人性,徘徊流連,遲遲不願離去,順便認真啃噬着黑色巖壁。時不時碗大的石頭嘩嘩落下。
元順不敢細想,低聲說:“我要回家,我想我家人。”
剛纔生死一瞬間,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奇快,拼命的去抓。早就已經死了,而且是幾個人當中唯一死掉的。
一片安靜。慄旬覺得中間有古怪,絕對不是林昊竹要坑害不待見的小媳婦,可是林家老爺本尊不說話,自己更是無從談起。無趣的轉身。
小風看看主君看看主母,真不知如何替老爺圓場。大家看在眼裡,不會武功的夫人最後一個脫險,多少說不過去的。
生死相搏的兩派人掛在懸崖壁上。日頭已經開始西斜,肚子裡空空,大家都感到體力透支,極度的疲乏。壯碩如牛的羅羅人低聲交談。
空氣瀰漫不安。
灰衣人乾笑一聲說:“林先生,你得謝謝我。”
“謝你什麼?”
“謝我救了你的命。剛纔動手,我原本可以引你施展功力,你今天阻擋不住內力傾瀉,恐怕早已力竭而亡。”灰衣人特意把“今天”兩個字咬的很重。
林昊竹笑了,笑得毫無溫度:“恐怕你在我死之前,已經死定了。”
“那倒也未必,四個羅羅勇士,功力極高,完全可以誘發你傾吐功力。”
林昊竹想了想說:“是這麼回事兒,可是你沒有這樣做,這個時候說出來是有什麼原因嗎?”
“我想和你做一樁生意。”
“不妨說說看。”
“我們當然有利益分歧,可以放到以後說。現在不妨合力,一起先出了這個天坑,回到地面。”
林昊竹想了想說:“你怎麼斷定我們有出天坑的法寶?”
灰衣人嘿嘿一笑,不再細說。
慄旬心中一動:如果灰衣人和羅羅勇士能夠出離天坑,當然不會和己方講和。毫無疑問,灰衣人是那一邊的頭兒,他難道是知道,自己這一邊有着不爲人知的法寶嗎?
小風估摸:從這兒上去就應該離洞口不遠。當初兩個姑娘從懸崖峭壁跌落下來,透過雲瀑。大致身體對於空間有感知。
灰衣人並不徵詢羅羅人的意見,再問一遍:“那你們是同意了?”
林昊竹和慄旬對視一眼——情形擺在這裡,如果不合作恐怕都上不去。點了點頭。
元順難過的貼在岩石上,用小腦袋抵住巖壁。不再看,也不再說,拒絕和別人的交流。
雙方臨時停戰。稍作歇息,馬上攀爬。
現在的目標是朝上,能夠在尚存體力的情況下攀上絕壁是最好的結局。
大家紛紛行動。元順一絲不動。小姑娘是真傷心了,長長的天鵝頸微微抖動,美麗的蝴蝶骨肩胛微微抖動。
小風怕極了。她從沒有見過夫人這麼樣,換個位置想,誰都會心寒。
一對怨偶,夫人沒有對不起老爺,老爺非打即罵,夫人樂呵呵像個小傻姑娘。
遠的不說,這出訪平安州,夫人聰明伶俐,幫正忙多倒忙少,就是倒忙,也是無心爲之。
就在剛纔,如果不是夫人鎮定自若,從老爺懷裡拿出翡翠鸚鵡嘴小銅壺,後果不堪想象。
前有魚鱗刀陣,後又這一番折騰,任誰都不能渾實的裝作沒有發生。
元順自言自語:“別管我,我一個人呆着。”嗚嗚咽咽的啜泣,水紅色衣裙不勝一握。
小風又怕老爺發火,吃虧的是夫人。兩下里僵在這裡,該如何是好?
林昊竹把手按在巖壁,靜默片刻,巖壁深達一寸的完整掌印。這是怒極氣極,又不能登時發作。一腔子火氣發泄到無辜的岩石上。
羅羅人他們稍微整束衣着,邊邊角角乾淨利落。
慄旬想:原來他們也怕林昊竹遷怒,妄自丟了性命。
濃眉大眼長相質樸的捕頭嘴角噙一絲笑。
小風生氣了,瞪他一眼,眼睛會說話,意思是: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慄旬抹平臉上的淺淺笑意,臉定的如同泥胎木雕。家務事確實沒法介入。林老爺的驕傲凌厲,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天下第一捕頭心中還有一個疑問:眼前衆人,誰,曾經下到天坑?或者熟知天坑的事情?
一路上細節在腦海中浮現:林昊竹堅持要在坑底找尋東西,很可能並不知道是什麼。那麼,此刻他找到了麼?羅羅人灰衣人的目的是什麼?沒有殺人報仇,難道有了更重要的目的?
林昊竹壓了壓心頭的火,生硬的說:“我確信你不會死。”
元順彷彿剛纔說話音調,委屈的直搖頭,半天說:“我想我家人,我要回家。”哇的一聲痛哭失聲。
小風不能讓老爺幹怔怔戳在那裡,伸手撫着花瓣姑娘脊背順順氣,趕緊說:“你必定要回家,活着回家,你家裡的爹孃父親母親大娘二孃三娘,還有哥哥,都在等你。我們何苦在這裡等着不動身呢?”
元順聽進去了,點點頭,仰起臉,粉嫩的小臉被淚水洗的光潔潤澤,泛着輕輕的光,眼皮紅紅的,明亮至極的大眼睛有一絲絲血絲,鼻頭紅紅的。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林昊竹看着沒事,閃身離開。
元順揪着小風手臂,再不肯鬆開。好好的,一下子就會哭,吧嗒吧嗒掉眼淚。
小風想:趕緊登頂,趕緊回家,趕緊不哭。
慄旬的直覺告訴他:一雙陰森的眼睛在背後逡巡,是灰衣人是羅羅人?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短暫的合作之後必然是徹底的殺戮,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