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倉庫的夥計鼻涕一把淚一把,低聲哭訴。
兩個姑娘認真聽,顯出詫異神色。元順靈巧爬上院中大樹,藏身在濃陰中,觀察四周。
跳下樹,搖搖頭,說:“這條巷子的各個出口都有人守着。”
夥計連連磕頭,說:“我死不要緊,可憐老孃無人贍養。救救我吧。”
小風想想說:“有了。”盯着夥計說:“你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否則就會死。”
方法周翔。給院子主人可觀銀錢,說乞丐要藏到晚上再出去;要了一張紙,寫一行字“收留來客”,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印章,加蓋,把紙條教給乞丐,告訴他出去投奔哪裡。
“謝謝您,您一定好人有好報。”
“你也小心。”
小風處理好意外變故,招呼夫人:“我們是回去還是繼續買東西?”
“好人小蜜蜂,我們買一些好玩的東西。”
小風的基本判斷是:抓人的大漢如果來自路路通府邸,就應該知道她們是廷尉府的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她們是安全的。
兩個小姑娘飛身躍上屋脊。小風是中央帝國數得上的好手,區區丈把高度不算回事。
沒有想到元順也毫不費力,大概很少這樣英勇,激動地眼睛放亮。
“你不是不會武功嗎?”
“我是不會打架。這跳來跳去不算什麼。”
兩個人貼着屋脊貓腰前行,迅速繞過這片平房,找個沒人的地方跳下來,若無其事繼續逛。
“糟糕,還是被盯上了。”小風低聲說,臉色沉重。
“你是說現在有人跟蹤我們?”
“對。”
“哪裡?”
元順疑惑地看着小風,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問:“這也太迅速了,我們剛纔都不知道要去哪裡。”
小風目不斜視,說:“不要東張西望。”。
“你確定不是太敏感?對方行動快的沒有道理。”
“就像你上樹觀察,人家也可以找一個制高點,找到我麼行蹤。”小風心中一緊,心中想:糟了,那個夥計藏身地也可能暴露。
“跟蹤的人在哪裡?我保證不讓他發現。好人小蜜蜂。”
元順一邊走,一邊苦苦乞求。她極少害怕,害怕林昊竹老爺是畢生絕無僅有的事。她更多的是好奇好玩。
“你肩膀的側後方。正在買乾果的漢子。”
手絹掉在地上,元順假裝不經意低頭撿拾,自然側過臉看一眼。
壯漢衣着樸素,認真的討價還價。只是略微有些氣喘。
兩個小姑娘加快腳步,遠遠的甩開。
“你沒弄錯吧,他看着很普通。”氣喘不是證據,誰走快都可能小喘,元順好奇的問,眼睛滴溜溜的轉。
“哪裡有一個壯年男子買女孩子吃的無花果?既然買,又不挑揀。不在意大小,又磨磨蹭蹭,半天才拿了幾個,一看就是殺時間。”
“也許在等人。”元順提出一個相反的合理解釋。
“好吧,你現在回頭看。”
小風和元順閃身躲在一個屋角。
就看剛纔那個衣着樸素的漢子,東張西望,明顯在找尋什麼。
“他在找我們。”元順笑嘻嘻的說,她很佩服小夥伴。
小風沒有心思同她說笑,心裡沉甸甸的。四下張望,有些神不守舍。
她還在想受傷的商鋪夥計,他會不會出事?一種不祥之感浮上心頭。
身爲廷尉府差官,清醒的理智提醒她:凶多吉少。可就是現在趕回去也於事無補,更何況平安州初來乍到,人地生疏。
一絲愁雲鎖住秀氣的柳葉眉。這次離京辦案,干係重大,天字號倉庫,瓷娃娃被砸,夥計出事,一樁樁,撲朔迷離。
元順渾然不知。“就在這一家好了。”元順隨手指着街旁一個不大的門面。匾額寫着“陸記雜貨鋪”。
“好酒不怕巷子深。就是這裡了。好人小蜜蜂,我都說出這麼複雜的話了,你不表揚我嗎?”
小風簡直哭笑不得,趕緊拍拍她的肩膀:
“聰明順夫人,你最能幹了。”
“而且口吐蓮花,天花亂墜。”元順得意的表情逗樂了女伴。
進門時候有一個小插曲。斜地裡衝出兩個人,相撞一起,惡語相向,差點打起來,還是小風勸說:“各忙各的吧,都不是故意的。”兩人恨恨啐口唾沫,各自分開。
店面非常小。一張櫃檯,一個夥計,一個店主。
“您二位真有眼光。我們這兒店小,可是都是好東西啊。”
元順自己提出:“這次別拿瓷娃娃了。找點兒輕的好看的,送給家人。”
這一次看上的是手帕。依然要了七種顏色。用布包包好裝進懷裡。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笑眯眯的出門。
腳都要邁出門,元順突然站住,說一句奇怪的話:“到外地該買外地的特產呀。”
這次逛街有意外之喜。
出了門,眼光若有若無的掃向周圍。
果然不遠處,那個剛買無花果的男人,正凝神屏氣,專心的挑選柺杖呢。
兩手相合拇指相對。元順低下頭,吃吃的笑出聲。
“行了,再耽誤就沒有吃東西的時間了。”小風提出新的建議。
“找一個館子,有特色的的館子。”元順扯着女伴的手臂,輕輕搖晃。
“行,都聽你的,不過你真好養活,只要說吃就很開心。”小風的話不像是婢女對主母,滿心的寵溺,像是姐姐對妹妹。
“賣糖糕,新鮮出鍋的紅糖核桃糖糕。香酥可口的糖糕。”
“醪糟煮蛋。不吃可惜。”
“牛肉鍋貼。錯過後悔一輩子。”
各種叫賣聲灌進耳朵裡。元順興奮的小臉通紅。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東張西望指指點點。
小風也覺得稀奇。見過官氣見過匪氣,但是這樣的煙火氣很少感受到。
“就這裡。” 元順指着一個攤子,“好人小蜜蜂,我想吃。”
“糖糕,糖糕有什麼好吃的?我想請你吃一頓硬菜。8個盤子10個碗。”
“可是我想吃的就是糖糕。”元順眼巴巴的瞅着小風,小手攀着小風的衣襟。 乖巧的撒嬌。
“好吧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都聽你的。”
元順吃的極其仔細。把一塊糖糕分成若干份,每塊只有指甲蓋大小,仔細的嚼慢慢的品,彷彿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
“順夫人你只管吃,今天糖糕管飽。”
“吃糖糕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所以你不是在吃糖糕,而是想念那個人了。”
“好人小蜜蜂你說對了,我和她很快又要見面了。”
小風謹慎的問:“雖然你在我們這兒過得這麼憋屈,但是一想到那個喜歡吃糖糕的人,你還是很開心。”
“對的,當然啦。一想到她,我就沒有任何的煩惱。所有的磨難都是在積福。都在映襯她對我有多好。”元順吃得仔細,說得緩慢。她的話並不針對誰。
小風心中另有一番滋味。
趕緊岔開話頭:“快把你新買的給家人的禮物拿出來。這裡光線更好。看上去一定會更漂亮。”
“你說的太對了。”元順獻寶一樣,從懷裡掏出不大的布包。
褐色桌面,白色布包,各色的絲綢製品手帕。
繡着香草美禽吉祥話語,金絲銀線,讓人眼花繚亂。
從堆金積彩的手帕當中撿出一張薄薄的紙。
“這是什麼?”元順奇怪的問。
小風接過來仔細看看:素淨的白紙細膩綿密。對着太陽觀看,隱約透出一個簡約花紋。
“該不會是襯子吧?”小風猜測,好像只有這麼解釋才說得過去。
細長光潔的手指,仔細撫摸。這張紙薄如蟬翼。藏不了什麼東西。
“你看這帕多漂亮啊。只是這款水紅色的爲什麼要繡上金線呢?剛纔怎麼沒有注意,糟糕。”元順情緒突然變壞,有些懊惱。
小風接過來擺弄:“挺好看的。你不喜歡嗎?”
“不是我不喜歡,是她用不成。”
“快收起來吧,小心弄髒了。不行就再買點別的,讓你高興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元順感激的說:“謝謝你,好人小蜜蜂,我不會忘記你的。”
“着火啦,着火啦。”一陣急促的喊聲。
街上頓時亂起來,有人哭有人喊。
元順第一個站起來。小風柔軟的手揪住玉兒的右臂,輕輕搖頭說:“小心爲好。”
哭喊聲離此處不遠。舉目可見,熊熊大火呼呼燃燒,桶一樣的黑煙打着滾兒,往上翻。
夾雜着巨大的噼噼啪啪的爆裂聲。
“陸記雜貨店着火了。”
“有沒有人出事啊?”
“不知道。”
“火怎麼能燒這麼大呢?”
“可不是嗎,今天原本沒有什麼風,但是火柱子騰騰往上衝。”
陸記雜貨店。兩個人彼此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到底是元順沉不住氣,先問出了口:“我們剛纔進的就是陸記雜貨鋪啊。難道就是那一家嗎?”
站在陸記雜貨店不遠處。火勢沒有絲毫減弱,周圍聚集的人議論紛紛。
元順和小風低低交談:
“好端端的怎麼燒着了?”
“根本不像是走水。”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油味兒?”
“甚至不用提鼻子,濃重的油味兒嗆的人腦仁疼。”
獨門獨院的陸記雜貨鋪成爲一片廢墟。
“那兩個店中的人該沒事吧?”元順忍不住問旁邊的人。
“不知道。”周圍的人羣不知誰搭話,說出的話更讓人揪心:
“沒有看到他們。按道理說,他倆沒事,就應該在這裡守着呀。”
“要不要趕緊到火場裡找一找。”元順脫口而出,驚恐的眼睛瞪得圓溜溜。
“根本進不去。”彷彿爲了印證這句話,燒的發黑的房樑轟然倒地,整個房子瞬間垮塌。
小風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她悄悄打量四周。是一張張普通的臉,容色焦急。
買柺杖的大漢不見了。
雜物燃燒的怪味夾雜着令人惶恐的油味兒。
一定有人在旁邊窺視。巨大的危險正步步逼近。
小風從來不懷疑自己的預感,這種預感已經救了她許多次。
包括剛纔夫人的話,都有些不對。
小風悄悄把手搭在腰間,腰間纏着軟劍。無論如何,都要把夫人安全帶到老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