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於大人幾年後當真願意娶我的話,我願意嫁給他。”
於英看着於嫣,於嫣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轉身朝人吩咐道:“去拿紙筆來。”
於英皺眉,後退一步,和阿瓷並排站着,他伸出手,輕輕握了握阿瓷攏在袖中的手,阿瓷手指稍動,觸到他食指第一個指節上的薄繭,這是一隻握劍的手。
阿瓷不知爲何,明明站在這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孩子身邊,卻驀然生出了一種安全感,於是也輕輕用力,回握住了他。
於嫣拿起筆,有人端着紙平鋪在她面前,她揮筆寫了數行字,最後一筆落下,那人便將紙與印臺拿到了阿瓷面前,於嫣道:“瞧着你個一臉機靈的,今日你答應了,沒準過幾天便反悔了,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是要替弟弟考慮得周全些,你今日簽字畫押了,我便也好放心離開了。”
阿瓷看着這白紙黑字,於英也看完了,他雖然喜歡阿瓷,但並不願意以這種方式來勉強阿瓷,他又靠近了些,低聲用內力將聲音傳給阿瓷,“你若不願意,就別畫押。”
阿瓷咬咬脣,伸出手,在印泥中摁了一摁,隨後又印在了紙上,於英瞪大了眼看着她,阿瓷笑了笑,將紙遞出去,捏了捏於英的手指頭。
於嫣捏着那紙仔細看了看,勾起嘴角笑了,只是那雙眼卻更加冰冷,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阿瓷一眼,聲音輕柔:“也好。”將那畫押的紙疊起來,放進了衣袖,於嫣緩步過來,撫了撫阿瓷的長髮,尖尖的指甲穿過發間,碰到了頭皮,阿瓷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卻不敢亂動。
於嫣沒有再多說什麼,將於英叫過去又囑咐了幾句,便坐上馬車離開了,阿瓷見她終於走了,忍不住長長地吁了口氣,猛然發現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阿瓷姐姐,抱歉,我沒想到今天她會來。”於英走過來,垂頭喪氣道。
阿瓷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沒精氣神的樣子,再想到之前這般維護自己,不由的心底一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
“阿瓷姐姐,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啊?”於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阿瓷眼神漸漸放空,不知看向哪裡,於英好奇地搖了搖她,阿瓷醒過神來,笑道:“反正,你除了年齡小了點,也沒什麼不好,我還可以隨隨便便欺負你,挺好的。”說着便伸出手去捏了捏於英白白嫩嫩的臉蛋。
於英聞言咧嘴笑了,忽然覺得今天那女人來得正是時候,原來她也有對自己有用的時候。
“我有個問題。”坐在回府的車上,阿瓷忽然道。
於英正拿着本小冊子,不知在寫些什麼,聞言擡起頭來,“你說。”
“你究竟是什麼來頭?你不是普通的捕頭吧?”
於英手中的筆停了下來,在紙上暈開了一大片墨,阿瓷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又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以剛纔你姐姐的情況來看,你們要我的命輕而易舉,知道你的身份也沒什麼用處。”
於英放下筆,合上小冊子,頓了一頓,小心翼翼地問道:“阿瓷姐姐知道鹿鳴宮麼?”
阿瓷回想了一番,良久終於從腦海中搜出了這麼一個詞,忽然反應過來似的瞪大了眼睛,“你是鹿鳴宮的?”
鹿鳴宮是武林中一個制香的門派,行事相當低調,但在武林中卻也有一席之地,另外鹿鳴宮與皇宮也有關聯,阿瓷所瞭解的不過也就這麼多,還是自己出去玩時,偶爾在茶樓聽說書先生說起。
於英點了點頭,“嗯,我是鹿鳴宮的少宮主。”
阿瓷儘量壓下心中的驚訝,但一雙眼睛還是瞪得圓圓的,“那你爲什麼來這種小地方?!”
於英無奈地嘆了口氣,露出一絲不符年齡的苦笑,“因爲我想遠離我姐姐。”
“阿瓷你無門無派的,我說與你聽也無妨,左右你要做我的妻子,這些事你遲早也會知道的。”於英舉起茶壺倒了杯茶,做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於英七歲時就失去了爹孃,而殺死自己爹孃的,是自己最喜歡的姐姐於嫣。
正如傳說中那般,鹿鳴宮是一個低調的門派,連地點都十分隱蔽,在一處山谷之中,宮裡的人安然制香,煉製的香或送到皇宮裡去,供那些達官貴人賞用,或送給那些武林門派中,供他們療傷練功,於英自識字開始便跟着制香,而在這方面,他也極有天賦。
但是門中最有天賦的,還數他的姐姐於嫣。
於嫣長於英十四歲,記憶中的於嫣總是帶着面具的,就算是親生弟弟,他也從未見過於嫣的真實面容。
下人們告訴他,於嫣幼時受過傷,毀容了,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於嫣很心疼姐姐,因爲娘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姐姐定然也長得不差。
於嫣總是笑着的,她很少待在宮裡,偶爾回來,總會給於英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於英也想出谷去看看,於嫣便告訴他,等你再長大些。
有一次,於嫣帶了個年輕的公子回來,那公子生得比女子還要俊俏三分,於英將她當作女子,衝着他笑得見牙不見眼,喚她姐姐。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於嫣慌里慌張的樣子,一邊跟那公子解釋,一邊告訴於英,那是哥哥,不是姐姐。
年紀尚小的於英還是分不清,偶爾叫他哥哥,偶爾叫他姐姐,他並不在意,永遠都掛着淡淡的笑容。
那公子只待了幾天便離開了,他離開之後,於嫣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有一次於英半夜被噩夢驚醒,爬起牀去找姐姐,卻聽到爭吵聲,他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是爹和姐姐在爭吵,娘就坐在旁邊抹着眼淚。
後來有些下人就告訴於英,那日於嫣帶回來的是她的心上人,但是宮主並不同意她嫁給一個外人。
歷代鹿鳴宮的人都會爲繼承人在宮中挑選一個配偶,他們沒有想過通過聯姻來擴大自己的勢力,與世無爭,正是鹿鳴宮一直以來的行事原則。
於英第一次看到那麼乖巧順從的姐姐這麼大聲的和爹說話,他被嚇哭了,驚動了三人,於嫣轉過身,於英看到了她面具下通紅的眼以及順着流下來的眼淚。
後來,於嫣問於英,“阿英,你想不想離開這兒,去外面看看?”
於英想到於嫣從外面帶回來的小玩意兒,用還不流利的調子回答,“想。”
於嫣聞言便笑了,摸了摸他的腦袋。
後來於嫣離開了,爹派人出去找她,但是他們都沒有找到,宮裡的人都傳於嫣是背叛了鹿鳴宮,去了別的門派。
於嫣再次回來的時候,於英覺得這人已經不是自己的姐姐了,以前的於嫣總是笑着,一舉一動都溫柔優雅,會讓人打心底裡覺得溫暖,而這次,於嫣雖然還是笑着,但於英卻覺得冷。
一個人的氣質變了的時候,最熟悉她的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於嫣回來後第三天,於英第一次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煉出了香,興沖沖地拿着去找爹孃和姐姐,然而看到的卻是姐姐拿着劍,劍尖朝下,鮮紅的血順着劍身流下來,滴在地上,爹孃都倒在地上,胸口一個大血窟窿。
於英手中的香掉落在地,霎時整個房間馨香四溢,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於英的鼻腔。
於嫣轉過頭,看到於英,她輕輕地笑了,脣角微微勾起,笑得和往日一般溫柔,然而於英卻像見了鬼一般轉身就逃。
於嫣很快就追上了他,於英嚇得大叫,於嫣捆住了他的手腳,在他耳邊輕輕道:“阿英,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來帶你們離開的。”
她的聲音又低又柔,於英呆呆地看着不遠處躺在血泊中的爹孃,眼淚掉了出來,發不出一絲聲音。
於嫣帶着整個鹿鳴宮的人遷離了山谷,來到了西域,新的鹿鳴宮建成之後,之前來過山谷的那個男人又來了,於嫣告訴於英,那是他的師兄,以後會成爲他的姐夫。
於英跟着那個男人離開了,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是一個叫暗影的組織的人,年紀雖輕,武功卻出神入化,明明是去拜師,但是師父卻似乎也在懼怕他。還有另外一個總是穿着黑衣,隱在暗處的男人,師兄告訴他,那也是他的師兄,不過他不太喜歡見人。
穿白衣的師兄叫無衣,穿黑衣的師兄叫清明,兩個人的性格似乎截然不同,但是於英知道他們的關係十分要好。
於英就這樣留在了他們身邊,鹿鳴宮雖然屬於武林,卻並不精於武學,所以七歲之前,於英只會最簡單的防身之術,後來在無衣身邊待了四年,他的武功進步非常快,雖然和無衣他們對比還是有一段極大的距離,但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個小高手了。
他十一歲的時候,無衣問他可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他說想給爹孃報仇。
無衣聽完後就笑了,遞了一把劍給他,說,不知道嫣兒會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他叫於嫣嫣兒,聽起來親密得很,但於英卻並沒有從中聽出任何感情,他在無衣身邊待了這麼久,卻從來都沒有懂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