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是嗎?皇上真不知道嗎?”
依靈靜靜的笑,不再心浮氣躁,一變平時淡淡的目光,轉而以極銳利的神色深深逼視,反問:“皇上若不知道,何以會心慌?”
肋
“呃?”
朱祈鈺乾脆就背了身去,年輕清俊的臉孔上全是複雜的神色彩。
“皇上爲什麼不說話?是羞慚的無以爲對待了嗎?”
依靈咄咄緊逼着!
“我沒有羞慚以對,我只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算了算了,今日我還有事,過幾天再來看你與清莞……”
他似想極力鎮定自己,沒用,莫名的慌張令他忘了在自稱朕!
沒料到啊,十年之前,當年那個不畏高權斥責於他的小丫頭,十年後仍保持着那種性子,單刀直入,叫他防不勝防,就已是滿身狼狽了!
或者,當年,他便是被她這種淡淡的正氣所觸動,以至於記惦了她這麼多年吧!
他不敢跟她多說話,在面對那樣一雙明澈的眼睛時,他覺得自己很有些無顏以對,準備拂袖而去!
依靈看在眼裡,心思一動,爬起來追了一步,淡笑的揚聲說道:“皇上,你應知道谷家素來有先知的能力,民婦手上有夫君留下的信涵一封,盡訴了你們朱家人如何機關算盡,如何忘恩負義的將他謀害,您說民婦若將此信公佈於衆,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情況?”鑊
說到這裡她故意一頓,果然看到朱祈鈺身形猛得僵頓住,她趁勢又往下說道:“皇上,民婦夫君是爲了天下百姓不受戰火紛擾纔回得京來,在京師危在旦夕之時,帶來了本該叫張士誠後人運走的寶藏,領着兩千驃騎前來支援,扶大明皇朝於危難,擁戴誠王您爲新君號令天下,攜全城軍民於水深火熱裡抗擊外敵……如此忠肝義膽,赤誠相待,得到的便是君主的暗箭傷人嗎?皇上,您口口聲聲稱民婦夫君爲宇文大哥,您一直念着舊時情誼,爲何又突然翻臉無情來將他謀害?他行事固然不羈了些,卻從不曾危及你們朱家的江山,皇上,求你看他此番回京爲朝廷鞠躬盡瘁的情份上,把他還給民婦吧……”
朗朗一番正氣嚴辭後,依靈又是深深一拜到底。
朱祈鈺沒有離開,而轉過了頭,微微有些悽淡的睇着眼前一心一意尋夫的女子,目光緩緩的移到了一直侍在一旁不曾言語的雲不意,悵然的低嘆:“雲先生,什麼都叫你說中了!宇文棠風果然把什麼都考慮到了!!”
雲不意微然一笑,垂眉恭順道:“皇上,老夫曾勸過您的,即已錯過,又如何再重來?皇上這份私心終究是得償不了的!”
話音落地,惹來清波驚呼:“皇上,難不成這事果然是您叫人做的嗎?”
朱祈鈺不答,只用無比眷戀的目光看着依靈,澀着嗓音,道:“我縱有私心,總比不得人家夫妻情深!
他對她有私心,一直有!
依靈豁然的擡頭,已不知是驚是悲還是喜,皇帝果然知情重仁的生死!
朱祈鈺幾步跨過來,對她又深深一睇,像是要把她印進記憶般,盡是眷眷溫柔,那種神情,是依靈從未見過的,看得她好生彆扭!
他輕笑,年輕的臉孔上,此刻沒有一點點帝王的尊榮,只有掩藏不得的失意。
然後,他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搖頭:“依靈,知道,你差一點做了我的妻子!如果不是雲先生阻止,你十五歲那年,我早就把你迎進了誠王府……”
朱祈鈺感慨千萬的嘆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令依靈微微一楞。
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場合裡,他赤裸裸的道出了這樁舊事,他想做什麼?
依靈擡眸小心的看了他一下,遂向後退了開去,四下一看,阿意他們都在,朱祈鈺如此不避忌的提及這樁舊事,讓人覺得有些尷尬,她實不願他再多說什麼叫人誤會的話,立刻回答道,:“皇上身邊既有云先生如此高人,就應早知道民婦乃是不祥之人!民婦能苟活至今,皆是因爲有夫君用心相護,故夫君若有一個三長兩短,民婦必難活命,也絕不獨活,誓隨他在黃泉路!”
趁着這個機會,朱祈鈺本想一訴心中之癡,他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錯過了這一次,日後,他只怕是再無機會與她說話,然而有肚子的話卻叫她全堵了上,他啞然,臉色微微慘白了一下,嘴裡全是澀澀的味道,苦笑,道:“很好,生死不棄!”
那本是他一直奢望着的,如今,卻只能聽着那個叫人牽動了多少年心思的女子跟他吐出與別人生死相許的心志,心頭那微渺的希冀徹底破滅!
是,他不該枉存心念,如今他是帝王,帝王家的生活也不是她所喜歡的,她喜歡的只是那個飄飄若世外神人的宇文棠!
心頭苦楚一片,朱祈鈺轉身想離開!
身後有腳步在輕追,他知道她不是想來挽留什麼,在她眼裡他什麼都不是,連朋友都不是,她只是想知道她夫君的下落罷了,而他居然就念了她這麼多年,到最後還不得不娶了一個長的神似於她的女子爲妻!
他黯淡的搖頭,微嘆息,在她又一次想追問之前,丟下一句話道:“依靈,宇文大哥是生是死,朕當真不知道!那一日,他被一幫來路不明的人馬劫了去!所有的一切,我也正在竭力追查,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明白的交代!至於你要質問我爲什麼要置他於死地,我只能說我也是情非得以!我知道我不該受了誘惑,默許了這樁事,但帝王家的事,你不明白,我也說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