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源坐在更衣室裡,汗如雨下。
事實上在投中那個三分球以後,他的意識就有些模糊了,因爲他打滿了上半場,拿到30分,出手了至少20次,還有罰球。有一多半的進攻來自於衝擊內線,他和那些高大的中鋒、大前鋒碰撞,在身體已經失去平衡的情況下把球扔向籃筐。
陸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世界這樣的單純,全世界只剩下保利球館,只剩下楓木地板,只剩下對手,隊友,自己,還有籃球。
他的腦子裡容不下任何其他東西,他在球場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反應,都是下意識的,來自於大半年來時時刻刻訓練的積累。
他的體力很好,到現在爲止還不是感覺特別累,特瑞沙對他進行到特訓是有效果的,他更加強壯,更加耐久,柔韌性、平衡性都達到了一個極佳的狀態。
而他的注意力空前的集中,他感覺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所以他能那樣過掉對手,殺入內線得分,不是因爲他變快了,而是對手變慢了,沒錯,就是對手變慢了。
但是,他的注意力是如此的集中,心力是如此的全情投入,以至於當他停了下來,坐在更衣室的板凳上,流着汗,耳邊還在嗡嗡地響,卻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媽的,我是誰,我在哪兒啊?”
陸源大口地喘着氣,腦海裡迴旋着這個問題,現在這個問題困擾着陸源,比對方的防守還要困擾他。
更糟糕的是,中場休息,竟然沒有人上前去和陸源說話,因爲哈特不允許。
哈特不知道陸源到底怎麼了,但他認爲,陸源一定處在一種非常好的狀態,他不允許任何人去破壞陸源現在的狀態。所以任憑陸源一個人坐在那裡,其他人都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卻無人上前。
陸源則坐在那裡認真思考“我是誰”這個問題,可是他翻開自己的記憶,竟然全都只和籃球有關。訓練,比賽,訓練,比賽,他甚至有點想不清,現在自己到底在哪兒,在和誰做隊友,又和誰比賽。
“怎麼回事?我來這兒幹嘛來了?幹嘛來了?”
陸源的腦子越來越亂,可他沒有辦法停止思考,他必須想明白自己是誰,一個人如果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那簡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陸源坐在那兒呆呆地想了15分鐘,哈特在一旁唾沫橫飛地位球員們講解下半場的戰術,陸源當然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他不需要聽進去,他只要能上場就可以了。
十五分鐘很快就到了,球員們準備重新上場,哈特看陸源還坐在那兒,走上前,蹲在陸源面前,說道:“嘿,該上場了。”
陸源擡起頭,剛剛他還在想很多亂七八糟的問題,哈特這麼一說,突然精神了起來,站起身,走到更衣室門前,對所有人說道:“還有半場的時間,拿下這場比賽,killthem。”
這一回,所有人都和着陸源一起吼道:“killthem!”
……………………
溧中帶着10分的優勢結束了上半場的比賽,經歷過nhba錘鍊的他們,無論落後還是領先,都打得從容自信。哪怕是白葉下場休息,他們依舊可以維持着場上的優勢,不給五中追趕上來的機會。
中場休息,白葉喝了點水,便把水瓶子扔到一旁,半場打下來,都感覺沒怎麼費勁。
五中走的是南派路線,攻強守弱,雙方節奏很快,對抗不算強,白葉覺得沒費勁是很正常的。
高靜給大家做了一點總結提醒,也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她單獨把陳材拉出來聊了聊,他上半場防守端表現出色,不過已經身背三次犯規,對於如何在球場上待更長的時間,陳材還需要學習。
全隊精神都處在一種比較放鬆的狀態,按照這個勢頭打下去,不出意外,這場比賽可以拿下。
見高靜拉着陳材在那兒講話,曾虹智舒舒服服地躺在凳子上摳鼻屎。
和上個學期相比,曾虹智竟然瘦了不少,起碼躺下來時,肚子上的肉不會像煎餅一樣攤開來了。
整個上半場,就屬他最輕鬆,一分鐘沒上,看了半小時的戲,現在悠哉悠哉地在玩手機,反正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比賽,十有八九輪不到他上場,偶爾上場傳兩個騷氣的傳球,或者專門發個球,比賽就贏下來了。
躺贏。
唯一的遺憾就是隻能在更衣室裡躺着,到了球場上就必須坐着了,要是球場上凳子長一點,也能躺着就好了。
而在五中的更衣室裡,同樣有一個躺在凳子上的人,上半場球隊落後,似乎和他沒有多少關係,中場休息陳華強在那裡大呼小叫提醒球員,這個人卻毫不在乎地躺在椅子上玩手機。
並且看起來,陳華強絲毫沒有讓這人坐起來的意思,他說他的,那個人自顧自玩自己的,好像他不是這個球隊的球員一樣。
說着說着,這個人突然從椅子上坐起來,說道:“陳教練,你老是搗騰一些戰術,搞得過他們嗎?對方都耍手段了,你還用這些,怎麼贏得了啊?”
陳華強看了這人一眼,回道:“你少囉嗦,別給我惹事就行了。”
這人笑了笑,說道:“哎呀,非要在小人面前做君子,你不輸球誰輸球啊。”
陳華強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對於這個躺在凳子上肆無忌憚的人,他一直沒什麼辦法,誰讓人家後臺硬。
對於這種傢伙,他只希望這人不惹事,幸好到五中這兩年,這人還真的挺乖的,沒給籃球隊惹過什麼事,所以才一直允許他待在籃球隊,讓他混到畢業。
現在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起來有些蠢蠢欲動。
“喂,陳教練,你看看我們索超,都被對面弄成什麼樣了?憑什麼,就準他們搞小動作,我們就不行?他能打進全國大賽,他了不起啊。”
這話不僅是對陳華強說的,也是對其他五中的球員說的,這下把其他球員的情緒都調動起來了。
南派球隊有個特點,招球員喜歡招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因爲在華南地區,籃球運動開展廣泛,一些高中都有附屬初中和小學,高中的球員都是從小學開始一起打球,不僅配合默契,而且感情很好。
陳華強在五中複製了這點,球隊裡的球員都是從少數一兩個學校成批招進來的,所以大夥感情都很好。
上半場在陳材上場後,五中的確打得很憋屈,現在被話一激,有點羣情激奮,都想着下半場要給溧中點顏色看看。
陳華強眼看着球員們的情緒上來了,他心裡也是憋着一口氣的,本來是想着這場比賽拿下溧中,賺點積分,好在勞動節黃金週,爭取到打擂臺賽的資格。
哪知道少了一個主力的溧中還是很強,而且還不按套路出牌,搞了個炮灰過來和自己的王牌球員做兌子,硬生生把自己球隊摁在地上打沒脾氣。
其實從實力上來說,溧中其他人都不算特別厲害,就是那個7號白葉,真的是太強,做了多年教練的陳華強,幾個回合就能看出來,這傢伙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而且上半場的比賽他根本沒盡全力。
他現在還只有高一,真不知道以後還會有多麼厲害,但這些都不是陳華強關心的,他關心的是下半場能不能把比賽重新扭轉過來。
終於,陳華強下定了決定,對重新躺回了椅子上的人說道:“好,下半場你上場,不過給我注意點,不要太過分了。你就主防那個白葉吧。”
這人從椅子上呼地一下坐了起來,點了點頭,心裡想道,呵呵,白葉,總算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