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竹海,翠綠生機,似乎和當初他初入師門的時候一模一樣,如此茂密、如此青翠,在那些高大青翠的丹青竹下邊的黑色土壤中,更有着無數的新鮮竹枝破土而出,在這裡自由自在的生長。
不知不覺中,他又一次走到了從前在這裡跟着大師兄練習砍竹功課的地方,但見當年細細小小的丹青竹,現在長得似乎如同太清殿的紅柱一般粗壯。
竹影婆娑,竹影如海,竹濤陣陣,竹濤如風,彷彿一瞬間,這裡的一切化成一縷幽幽輕煙在他身旁簇擁圍繞着。
往事如海,往事如潮,往事一陣陣掠過心頭,涌上心間。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看着周圍熟悉的景象,彷彿一時間,他整個人好似有些癡了。
人生啊…是不是真的如此落寞…
人生啊…是不是真的如此寂寥…
人在這一生遇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可預料,是不是一切都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想到此,他深深呼吸,心中似乎也在思索着什麼…
是啊!悲楚淒涼的山風中,他的心頭掠過的是那一抹粉色身影,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她手中的孩童怎麼樣了?
是啊!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一時間,他的目光再一次凝固了,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自是多種滋味都涌現心間…一時間,眼淚在眼眶中來回翻轉,卻在不經意間,早已流下那張英俊的面容,自然留下的是點點傷心的淚痕…
淒冷的山風又一次呼嘯掠過他那黑色的發間,似乎就連風聲,都在和着那悲楚的淚,一同低聲訴說着什麼…
“林楓!”
是誰,在深深呼喊着他…
就在這個悽楚時刻,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柔和而微帶驚喜的呼喚,自竹林的深處悄然響起。
林楓身子一震,這聲音是如此熟悉,而且竟會在這個地方聽到,他忙轉過身,向着聲音處觀望尋找,就在那一個瞬間,他如同窒息之人一般,呆立在那裡,赫然只見一片翠綠竹海之中,穆青瑤一身粉衣,俏麗美豔,更是與周圍的景象格格相入,此刻,她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裡,面容上帶着幾許柔情,幾許愛戀的目光望着自己。
唯一消失不見的,則是她手中那曾經熟睡的孩童…
一時間,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目光,就那樣怔怔站立片刻,這才口中驚奇道:“是你…你…你怎麼會來到這裡…那個孩童呢…怎麼…難道出了什麼事情?”
穆青瑤慢慢走了過來,仔細凝望着他那張英俊的面容,似乎此刻的她,不僅滿臉笑意,甚至連那雙若水般的眼眸中都充滿了溫柔之情,片刻…柔聲道:“我…我好想你…所以前來這裡看看你…那個孩童…我把她交給我孃親座下的玄武…這纔過來看你的…”說着,眼圈通紅,自是要流下傷心的淚水。
林楓心中不由一陣激動,似乎滿身熱血都要噴涌而出,但見他下意識的咬緊了嘴脣,半晌才道:“可是…你畢竟…萬一叫人發現,那怎麼辦?這樣做真的太危險了!”
穆青瑤搖頭道:“我不管這些,我不知道我來這裡到底危不危險,只是…我的心中一直在想着你…只要看到你,比什麼都好…”
林楓身子一震,這是他第二次聽到穆青瑤把心意說的這樣直接,彷彿注意到林楓面上的變化,穆青瑤臉上同樣一紅,隨即口中再次柔聲道:“你們太極門這一脈歷史久遠,論根基,早就安穩如山,所以戒備也並不是十分嚴謹,以我本身道行,偷偷上山,也不會有人發現的。”說着,輕柔的笑了一笑,那笑容如同白日間燦爛開放的百合花般嬌豔美麗。
林楓點了點頭,但隨即想到,如今太極門下無一人不知道穆青瑤就是血魔教教主的女兒,若是此刻被人發現自己又一次與她在一起,只怕不論是她還是自己,後果自是不問可知。
穆青瑤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看便看出林楓那張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憂鬱痛楚的神色,原本柔和的笑意也漸漸被暗淡之色所代替,但聽她口中柔聲低語道:“你心中是不是在擔心什麼?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那麼你既然這樣擔心,我還是走好了…免得…”話音未落,林楓向着她那美麗的面容上看去,但見穆青瑤面上雖略微帶有幾分喜悅之色,但總也掩飾不去那絲憔悴蒼白的神色,想必這些日子以來,她定是爲了擔憂自己而致,突然之間,他心頭熱血瘋狂涌動,脫口而出道:“我還能擔心什麼?我還能害怕什麼?其實現在的我…我還能更爲糟糕嗎?”說着,又是低首笑而不語。
穆青瑤神色一怔,看着他那張痛楚的面容,心中有着說不出的傷心悲痛之感,此刻,林楓苦笑道:“沒關係的,現在不會有人來的,你…其實,我也是很想你的,所以…你還是陪我說說話吧!”
穆青瑤目光一怔,看着他那憔悴的神色,面上輕柔一笑,點頭道:“好!”
可是就在說完這幾句話之後,兩個人彼此注視着,就那樣默默注視良久,一時間,兩個人卻都不知在說些什麼纔好,氣氛一下子冰冷下來,甚至有種尷尬的感覺。
良久…
穆青瑤面色微紅,口中嗔道:“你怎麼了?傻了?呆了?怎麼不說話?”
林楓看着她那張美麗的面容,一時間腦海中一陣空白,似乎這一刻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美麗女子,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雖然他與穆青瑤認識良久,但今日如何心中充滿了不一樣的感覺,似乎萬千話語在心頭,卻如何也說不出來,正好此刻眼角餘光向旁看去,但見前方不遠處倒着一根粗大的丹青竹,多半因爲年月太久的緣故而腐朽垂落,便走了過去,口中低聲道:“你先坐吧!”
穆青瑤看着前方倒在地上的丹青竹樁,口中不由撲哧一笑,那笑容如同百花齊放、百鳳齊鳴,清麗無雙、美麗嬌豔。
她慢慢走了過去,正要坐下,林楓忽然拉住她,道:“你先等等。”
穆青瑤神色一怔,口中怪異道:“怎麼了?這竹子有什麼不對麼?”
林楓俯下身子,用白色的衣袖在丹青竹上用力擦了一擦,但見他擦出一片乾淨的地方,然後起身看着穆青瑤那張美麗的面容,低聲道:“這竹子已經垂落在此不知多久了,所以…”
不等他說完,穆青瑤又是撲哧一笑,輕聲柔和道:“所以這裡不乾淨,你要爲我擦出一片乾淨的地方,對不對?”說着,又是輕聲笑着。
林楓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恩…”話音未落,又是望着遠處如夢如幻的白雲,似乎那裡給人一種祥和感覺。
此刻,穆青瑤收起笑容,嘴角動了一動,一雙明亮眼眸默默凝望着林楓的身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坐下,隨即拉了一下林楓的衣角,道:“這裡沒有人,你爲什麼不坐?”
林楓那英俊的面容上又是紅了一番,口中低聲道:“我…我坐在地上就可以了…畢竟…”話音未落,穆青瑤用力一拉,把他拉過來一起坐在丹青竹上,口中柔和道:“你是在找藉口麼?叫你坐下,你就坐下吧!地上冰冷,難道你不知道麼?”說着,又是用着那關心的目光看着他。
林楓低聲一笑,只覺得身邊幽幽淡香,隱隱傳來,從鼻端飄入進去,似乎飄入到自己的內心深處,一時間,他忍不住又一次望向她那張美麗容顏,只見穆青瑤也在注視着他,眼波似水,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溫柔之意。
這樣的感覺,甚至比多日前他們二人在泰州城所遇到那個雨夜的時候,心中更是激動萬分,周身更是熱血噴涌,良久…他低聲道:“其實…我…”
穆青瑤微笑道:“你怎麼了?”
林楓默默凝視着她,口中低聲道:“我一直想問你,而且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難道單單只是因爲…”話音未落,穆青瑤神色怔了一怔,然後慢慢把目光移動到自己身前的那片冰冷土地上,臉上同時漂浮起一片迷茫之情,口中柔和道:“你想說,單單因爲我喜歡你…其實…我真的喜歡你…就因爲這個原因…我纔會對你這麼好…”說着,面容上又一次涌現出一陣柔和之感。
在他們二人的頭頂之上,翠綠的竹葉在山風中微微輕舞,似乎也在低聲輕語間,訴說着什麼。
“其實…我想跟你說,這裡面的一些事情,你都知道…你都清楚…”半響,穆青瑤幽幽說道。
林楓輕輕點頭,道:“是,之前這些事情你都對我說過。”
穆青瑤緩緩道:“自小爹爹就離開了我,孃親又終日忙着血魔教中的大事小情,很少有時間過問我的事情,周圍人從來都只知道看我孃親的面色行事,而對我…因爲我是教主的女兒,所以他們對我都是百般奉承,我知道那是因爲我孃親的緣故,而不是因爲我的緣故…他們所說的話,其實都不是真心的。”
林楓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孃親還是很關心你的。”
穆青瑤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她關心我,可是有時候,她做的事情,我真的理解不了…比如…比如南海凌雲山的事情…我…“說着,她就那般緊緊凝視着林楓,靜靜說道:“林楓,在幽冥淵以及鸞雲鎮的那段日子,那纔是我過的最快樂的日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不可能再忘!”
她的聲音,此刻聽來,彷彿有些幽遠:“只是在幽冥淵的那段日子中,我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情,就算是一個人頻臨絕望,就算是一個人頻臨死亡的邊緣,那也是可以找到另外一個人相互依靠的…而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林楓心中感動,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此刻,一隻如玉般潔白的手伸了過來,帶着淡淡的溫柔清香,從她雪白柔軟的肌膚上,幽幽傳來,原來是她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然後,她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擦拭着剛纔林楓爲她擦竹子時,在雪白袖口上留下的點點污漬。
“我剛剛說了,從小到大,所有人都來討好我,都來與我說笑…送我很多珍奇異寶…可是…可是我都不會去看一眼…”說着,她再一次擡起頭,就那樣,目光迷離的注視着林楓那黑色的雙眸,口中輕輕道:“就算是全天下的珍奇異寶或者金山銀山擺放在我的面前,我也絕不在意…因爲這些,都比不上你爲我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說着,再一次深深凝望着林楓那一張英俊的面容。
這一刻,似乎時間靜止。
這一刻,似乎空間定格。
周圍的風聲貌似也一同靜止了,只有眼前這美麗女子溫柔如水的眼眸,悄然簇擁着他。
多少年後,還會有人記得現在這感天動地的一幕麼?
會不會有人知道,在今日,有人曾這樣低聲訴說心語?
會不會有人在遠處偷偷凝望,緊緊注視着這令人心痛心動的一幕?
多少年後,當一切的一切重新發生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時,這樣帶着天真而狂熱的話語,可會有人清楚?可會有人明白?
這些話語,已經變成了深深鏤刻在心間的不離不棄、不死不悔的誓言!
此時此刻,林楓會不會張開雙臂,將那喜歡心愛之人,緊緊的擁抱在懷中?
是不是多年後,林若曦也如同林楓一般,將那喜歡心愛的男子,緊緊擁抱在懷中?
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一片溫柔甜蜜的靜謐之中,他懷抱着身旁那美麗的女子,就那樣緊緊懷抱、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