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茫茫風雪,遇君之時

是因爲我而信任我,還是因爲幼時的朋友而信任我?清檸不敢問也不想問。她害怕知道的答案是“因爲你是我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啊”。

看清檸一臉沉默,晴音疑惑道:“清兒?你怎麼了?”

清檸如夢初醒,道:“沒什麼。”

以玥打開門,走了進來,道:“小主,宮宴就要結束了,慕小主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姐姐,等我接解除禁足了我就來看你。”清檸戀戀不捨地一步三回頭,才走出了鹹福宮。清檸穿上雪青色的斗篷,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偏大的帽子把半個眼睛都遮住了,只留下半張臉在外面。

清檸依稀看到外面有宮女掌宮燈帶着自家小主回宮,心裡暗叫不好,腳步更急了些,一個不小心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走到了哪裡。清檸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突然看到寒冷的雪夜中的一片嫣紅……

“是梅園嗎?”清檸稍微探出眼睛,看見了牌匾上有“梅園”兩個字才確認。聽明晰說,這裡有上百種梅花,景色說多好看有多好看,到了冬天雪一下,紅梅映雪,所謂“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莫過於此。

突然又聽到一片可以說是“浩浩蕩蕩”的腳步聲,清檸下意識地溜進了梅園。今晚是除夕夜,梅園裡不會有人,頂多也是一兩個足不出戶的宮人,可以矇混過去。清檸這樣想着,溜進了梅園,並迅速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清檸本來想要呆在這裡賞一賞梅花,可是還沒多看幾眼多感慨幾聲就看見紅梅中隱隱約約有光芒在閃爍,像是有宮人提着宮燈走來,還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嘴裡唸唸有詞,好像是在找什麼人。清檸纔沒心思管這些,只想着她要是被發現就慘了。於是像一隻小蟲子一樣蹲着身子匍匐前進,在雪夜裡顯得那樣的不起眼。

“啊!”清檸突然感覺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站起來一看原來是一棵梅花樹。這樣子太沒效率了,清檸乾脆直接站起來一路小心翼翼地奔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是,十分不幸的,她又撞到了什麼東西,不過比起之前,這個東西雖然不是很柔軟,但是比以前好很多。

“誰?”一道冰冷而且帶有威嚴的聲音讓清檸身子一震,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對……對不起……”清檸轉身想離開,突然看見一個身影帶着一盞燈走了過來,又嚇得停下了腳步。然後她感覺身子一滑——

那個被清檸撞到的人把清檸拉進懷裡,翩然轉身躲進了幾棵梅樹中,速度快的讓人難以企及。清檸正要驚呼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突然感覺到身後的身軀是平坦的,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等到甩開那人之後,清檸迅速地掙脫這個對她而言其實很溫暖的懷抱:“多謝!”

“你爲何馬上要走!”那聲音聽起來很熟悉,但清檸不敢讓人看見她,於是背過了身,“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奴婢卑微之軀怕髒了閣下!”

“你爲何讓我感覺十分熟悉?”那男子道,“你是否曾經入過一竹林?”

清檸身子一震,道:“……你、你是誰?”

那男子彷彿猜到了什麼,笑道:“看來你就是那位流雲宮的姑娘吧!上次姑娘的簪子落在了……我這兒,還未還給姑娘呢,沒想到又見面了。”

原來是他,清檸不由得油然而生一分好感:“謝公子替奴婢保管。”

那男子道:“只是我今日沒有帶在身邊,不如這樣,四日之後還在原先的那片竹林,我再還給你可好?”

“好。”清檸立刻回答,迅速到她自己都有點兒嚇到了,“不過敢問,公子是什麼身份?”

那男子沉默許久,道:“我是如意館的一名畫師,姓黃,名……喜悅。那姑娘又叫什麼名字?”

清檸愣了片刻,道:“奴婢名喚檸兒。夜已深,奴婢怕是不能呆在這兒,黃公子也請回吧。”說完,清檸如同驚弓之鳥般匆匆離去。

年初,皇后娘娘又下了一道懿旨,清檸終於正式解除了禁足。

“快點快點,今天要給皇后娘娘請安,可不能遲了。”清檸梳好頭綰好髮髻裝扮好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連早膳都來不及用,帶着浣雨急急忙忙地就去了。

流雲宮偏僻,不過清檸腳步快,終於還是趕到了。“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清檸福身,柔和的陽光在她身上撒下一層薄薄的金紗。

“起來吧。快一年不見,慕答應彷彿還長高了些。”皇后的笑容依舊和藹,讓人感覺像是柔柔的和風一般沁人心脾,她有了些許皺紋的一雙眼眸卻依舊清澈美麗,能夠給予別人自信和安心,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皇后娘娘年輕的時候有多麼風華絕代。

清檸進宮的時候是十七歲,按道理來說還是在長身子的年紀,的確是長高了兩寸。上衣下裳,上罩如意雲煙衫,下罩翡翠煙羅琦雲裙,腰間一條粉色繡月季的腰帶,帶着一塊五蝠團雲玫瑰佩,髮髻梳成簡單大方而不失體面的傾髻,頭上一對海棠珠花步搖清新亮眼,我見猶憐。

“慕答應重見天日,應該很是欣喜吧。”錦妃斜靠在桌子上,燒藍鑲金的護甲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周圍那些愛湊熱鬧的妃嬪紛紛向清檸投來嘲笑的目光。

“謝錦妃娘娘關心。”清檸的話語不輕不重,不緩不慢,彷彿錦妃只是在開一句玩笑罷了。語落,皇后讓清檸坐在木椅上,眼中更多了一絲欣賞。

“慕答應冰清玉潔的,自然比不上我們這些人了,侍奉皇上久了,自然和妹妹之間有了一道無形的溝渠。不過倒好,還有鈕鈷祿貴人與你作伴。”麗嬪譏諷地笑。

“娘娘這話可說不得,”清檸表情誇張,彷彿是什麼大事,“嬪妾我未侍寢就是冰清玉潔,按照娘娘您的話來說,那侍寢了不就是什麼東西了?”

麗嬪一下噤了聲,淡淡道:“妹妹可不要強詞奪理。”

“哪裡呢。若是姐姐不喜歡,那妹妹就不說了。”清檸若有若無地一笑,在府裡生活了那麼多年,世故圓滑爾虞我詐不是沒見過沒看過,而是不想做。

麗嬪不再說話,倒是劉美人插了一句:“宋貴人呢?今兒個怎麼不見她?”

皇貴妃道:“天香公主身體欠佳,宋貴人已經差人來說過了。”

“好了,今日就到這裡吧,大家都散了。”皇后道。

“臣妾/嬪妾告退。”衆人退下。在人羣之中,清檸感覺有誰抓住了自己的手,猛然回頭一看,是瀾裳。

“瀾裳!”清檸心下一喜。

“好久沒見姐姐了,姐姐剛纔那一席話說的我真痛快!”瀾裳拉起了清檸的手,撒嬌道,“我們等會兒一起去看音姐姐可好?”

“好呀,我也正打算去看音姐姐呢。這些日子,你還好嗎?看樣子肥了一圈,都快成小胖妞了!”清檸打趣道。

一抹紅爬上了瀾裳的娃娃臉,瀾裳道:“姐姐笑我!瀾裳今年才十七呢,正在長大的時候,自然是要……多吃那麼一點點了。”

話說回來,瀾裳是她們三個裡面最小的,入宮的時候才十六歲,性格也是率真可愛,敢愛敢恨,完全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清檸對她一笑,走向了鹹福宮。

“兩位小主,你們來了!”以玥笑道,“進去吧!皇上也在呢!”

“皇上!”清檸心下一驚,“那還是不打擾音姐姐了,我們先走吧!”清檸不知爲何,一提到“皇上”就有些淡淡的怯意。

“也是。姐姐好不容易醒了,讓她多見見皇上也好。檸姐姐,不如我們去你宮裡吧?”瀾裳毫無察覺清檸微微變化的臉色,興奮的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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