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批巡邏兵和無人機都朝越野車燃燒的殘骸撲去時,楚歌揹着曹大爺,偷偷溜回了剛纔的化工廠食堂,蜷縮在桌子底下。
遠處的火光黯淡,槍聲稀疏,沒有腳步聲逼近。
暫時是安全的。
雖然這“暫時”,可能只有幾十分鐘。
楚歌檢查了一下自己剛剛用敵人迷彩服當成兜子,從越野車上搶回來的物資。
嗯,三支自動步槍,兩支手槍,彈藥倒是足夠,還有七枚震撼彈,三枚閃光彈,八枚手雷,五個反步兵地雷,甚至兩個體積極大的反坦克地雷。
看這意思,烈風突擊隊的巡邏兵是準備把反坦克地雷佈設在市區通往化工廠的大路上,萬一市區有大部隊趕來,當場就能炸個人仰馬翻。
真是兇殘啊。
楚歌在《地球無雙》的遊戲中,倒是非常熟悉各種炸彈和地雷的性能參數,但現實中見到這種能把坦克底盤直接炸出個窟窿的絕世兇器,還是忍不住膽戰心驚。
他也再一次發現了非常協會和地球聯盟的先見之明——幸好有了100%擬真的虛擬遊戲打底,否則,給他這麼多武器,他也不會用啊。
最後,就是一架號稱“貓眼”的旋翼式無人偵察機,以及配套的控制器。
因爲只有一臺無人機,控制器的體積很小,比手機大不了多少,完全可以單手操作。
操縱無人機,亦是楚歌的拿手好戲,他小小吹了聲口哨。
不過,想到自己要憑藉這些東西,去對抗數百名精銳僱傭兵和犯罪高手,楚歌的臉又垮下來。
曹大爺在旁邊發出痛苦的呻吟。
原本慘白的皮膚卻變得一片蠟黃。
楚歌一模,差點沒叫出聲,胖老頭的體溫高得嚇人。
耳朵貼到胸口去聽,“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心跳也異常紊亂,全無半點規律。
在大雨中發動“金剛秘法”,和強敵殊死搏殺的後遺症,這麼快就發作了。
楚歌急忙給曹大爺再次止血和降溫,又從他口袋裡掏出一瓶治療心臟病的藥物,餵了兩片,依舊無法平復胖老頭急促起伏的胸膛。
看着曹大爺痛苦不堪的表情,楚歌心頭,五味雜陳,忍不住道:“曹大爺,您說您都一把年紀,退休這麼多年,您,您這是圖什麼呢!”
“圖什麼……我也不知道……”
曹大爺艱難地笑了笑,意識有些模糊,臉上的皺紋漸漸鬆弛下來,目光有些呆滯,直愣愣盯着天空,視線彷彿穿透屋頂,回到遙遠的過去。
胖老頭喃喃地回憶道,“我是個孤兒,十歲那年,一場地震奪走了我所有的家人,連我自己都被壓在暗無天日的廢墟中,是被一個當兵的挖出來,才救了我,我記得很清楚,爲了救我,他的十個手指頭都挖得血肉模糊,指甲都片片剝落了。
“那時候,還沒有地球聯盟,自然也沒有‘地球軍’和‘紅盔部隊’這兩個名字,但並不意味着,就沒有軍隊和英雄的存在。
“我被他救出來,看到無數軍人像是綠色的螞蟻那樣,在搖搖欲墜的殘垣斷壁之上忙碌,救出許多和我一樣的人。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那麼厲害的工程救援機械,更別說納米戰鬥服和強化外骨骼之類的東西,營救倖存者的時候,只能憑自己的兩條腿,一雙手。
“而那些當兵的,其實也大不了我幾歲,很多都是十六七歲的大孩子,現在想想真是挺稚嫩的,比你還小呢。
“呵呵,可是當時啊,在當時的我眼裡,他們就是從天而降,威風凜凜的超級英雄。
“抗震救災的工作非常辛苦和危險,很多當兵的在廢墟上挖着挖着,整個廢墟崩塌,連他們自己都埋到裡面,砸成肉泥。
“又或者,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挖掘,幹最辛苦的重體力勞動,卻得不到乾淨的食物和水,很多人挖着挖着就閉上眼睛,想着靠在旁邊眯一會兒,卻再也沒有醒來。
“這一幕,令當時的我奇怪極了,就像今天的你一樣,於是,我也壯着膽子去問那個救了我的小戰士,我也問他,你們究竟爲什麼要這樣做——距離地震已經過去好幾天,埋在廢墟下面的人或許早就死了,生還的機率無比渺茫,爲什麼還要搭上這麼多戰士的生命,去換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圖什麼,值得嗎?”
楚歌聽得入神,聽到這裡,忍不住問:“小戰士怎麼回答?”
“他沒有回答,只是笑,我到今天依舊記得,他整天在廢墟和泥坑中鑽來鑽去,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笑起來時,牙齒倒是雪白一片,還閃閃發亮。”
曹大爺喘了口氣,繼續道,“之後幾十年,我也當了兵,認識了許許多多的英雄,和他們並肩作戰,也曾被他們拯救,這些英雄也對我說過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但老實說,那些道理我都沒記住,就算記住了也想不明白。
“我只是,只是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小戰士的笑容,無法忘記那些倚靠在廢墟上,睡過去就醒不過來的士兵而已。
“我總覺得,我的命是那些小戰士救的,爲了救我這樣的人,無數英雄都付出犧牲,或許,他們的一縷魂魄也飄到了我的軀殼內,一路保佑我度過災厄,走向涅槃。
“所以,我不能給他們丟臉,不能辜負他們的犧牲,我欠他們一條命,必須在合適的時候,把這條命還回去,唯有兩不相欠,我才能問心無愧地閉眼,不是嗎?”
“不是!”
楚歌哭喪着臉道,“曹大爺,您要灌心靈雞湯就好好灌雞湯,不要說什麼‘問心無愧地閉眼’這種不吉利的話好不好,您千萬不能死,呸呸呸,咱不提這個字,您千萬不能丟下我一個人,我撐不住的!”
“沒關係的,楚歌,從災厄紀元一路走來,生生死死,我看得太多了。”
曹大爺握住楚歌的手,額頭和身上的溫度漸漸降低,掌心的溫度卻越來越高,彷彿要將胸膛之內的一股岩漿,灌入楚歌的體內,“一個人就算活三五百年,總歸是要死的,死亡並不可怕,只要把別人傳承給他的東西,一路傳承下去,就算是完成了……使命。”
“好好好,曹大爺,您要說的道理,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楚歌道,“您老人家好好休息,不要再說這麼像是……遺言的話來嚇人好不好?”
“這些道理,我想了一輩子都沒想明白,你明白什麼?”
曹大爺笑了笑,“不過,或許你繼續想個三五十年,會明白傳承的道理和所謂的使命呢?”
“是是是。”
楚歌道,“如果這次咱們都能保住小命,我以後一定每天三次,認真領悟做人做事的道理,豎立最純潔和高尚的三觀,但現在,咱們還是想想具體該怎麼辦吧,您也看到,逃是逃不出去了,這裡的所有通訊信號都被幹擾,所以,咱們除了躲起來,還能怎麼樣?”
“就算逃不出去,也無法發送警報,至少,可以拖延時間。”
曹大爺掙扎着想要爬起來,“楚歌,你趕快去找地方躲起來,留給我兩支槍,還有全部的手雷。”
“……曹大爺,您該不會是孤膽英雄的電影看多了,要和對方拼命吧,開什麼玩笑!”
楚歌看着倔強的胖老頭,頭都快炸了,只能用緩兵之計,“這樣,您先別急,在這裡喘口氣,儘量恢復體能和精神,我出去偵察一下好不好?我們有一家無人機,我先去看看敵人的部署——真要拼命,也要找準方向,擒賊擒王啊!”
曹大爺想了想,點點頭。
楚歌稍稍鬆了口氣,拿上無人機,想了想,又把所有手雷、震撼彈、閃光彈和地雷都帶上——他怕把這些爆炸物留在胖老頭身邊,待會兒胖老頭想不開,會做了傻事。
那他還怎麼回去,面對曹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