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過這裡。”
楚歌摩挲着自己留下的記號,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勾勒出長牙王國錯綜複雜的立體交通網絡,道,“這裡距離長牙王國的核心區域不遠了,不過前方好像出現了塌陷和斷層,不知道這條隧道會把我們引向哪裡——話說回來,既然一路上遇到這麼多鼠族,前面一定是鼠族聚居區,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他沒猜錯。
又在隧道里潛行了大約一個小時,前方黑黢黢的巖縫中,出現一抹抹五顏六色,絢爛紛呈的光影,隱隱還傳來了鼠族的……嬉鬧聲。
“嬉鬧聲?”
楚歌和穆處長面面相覷,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但仔細辨認,仍舊是極度癲狂的歡歌笑語,像是在召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會。
這和據點中詭異的集體自殺場景,形成鮮明的反差,令衆多移魂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歌和黑羽再次脫下全身裝備,又穿上剛剛從據點中繳獲的鼠族鎧甲,還在臉上和身上抹了點兒鮮血和黑泥,把自己打扮成灰頭土臉的模樣,這才低着腦袋,朝巖縫深處爬去。
五分鐘後,他們順着巖縫,抵達了另一處超大型的地底空洞。
前方豁然開朗,在爬山虎般佈滿了巖壁的夜光苔映照之下,是一座莊嚴肅穆,氣勢恢宏的大城,卻還沒有完工,城牆、階梯和“諸神”的雕像,都只建造了一半。
對了,國師回到地底之後,領導鼠族在夜光城的東西南北,都開始興建新的城市。
軍方也秘密向地底運送了大量武器彈藥和壓縮軍糧,僞裝成“諸神遺蹟”的樣子,來強化鼠族的信仰。
眼前這片波瀾壯闊的建築羣,應該就是鼠族最新建造的城市之一。
只不過,楚歌和黑羽把腦袋探出去看時,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早就煙消雲散,再沒有一名鼠族甘願堅守崗位,取而代之的是字面意義上的酒池肉林,一派今朝有酒今朝醉,世界末日般極樂瘋癲的狂歡節。
楚歌往爪子上舔了兩口,用力揉了揉雙眼,將震驚能量統統灌注在眼球上,確保自己沒有看錯。
沒錯,他分明看到,至少上千名鼠族都簇擁在蜂巢般的建築上面,將自行車輻條橫七豎八地插在巖縫和泥土中,上面如串糖葫蘆般,掛滿了糖果,巧克力,奶酪,火腿片,各種美味佳餚。
從丟棄滿地的包裝來看,都是人類剛剛支援地底的物資,原本應該好好收藏,量入爲出,擴充整個族羣的力量纔對,現在,卻被非常任性地揮霍一空。
還有酒,不知鼠族從哪兒弄來了這麼多酒和飲料,也不知哪個鼠族天才想到了這樣絕妙的主意——圍繞着城池挖了一圈壕溝,再把大量醇酒和飲料傾倒進去,就變成一條醉人心脾,噴香撲鼻的“酒河”。
自然,醇酒和飲料傾倒進去,很容易就滲透到地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關係,鼠族們像是取出了所有的儲備物資,絲毫不考慮今後的日子,卻是有更多十倍的醇酒和飲料,正在源源不斷運送上來,倒入酒河之中。
參加盛宴的鼠族們,眯着眼睛,尖叫和歌唱,恣意揮霍着珍貴的糖果和肉類。
吃飽之後,又跳到酒河裡面,大口吞噬着摻雜了飲料的醇酒。
有些鼠族還能重新爬到岸上,繼續跳動滑稽的舞蹈,有些鼠族乾脆就在酒河中醉死,漸漸沉入河底。
甚至還有些鼠族,往火腿片中間咬一個窟窿,把火腿片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又叼着幾根吸管,伸到酒河裡面,就這樣四仰八叉躺在河邊,如巨鯨吸水,肚皮鼓得越來越高,直到最後,在酒精麻痹之下,連腸穿肚爛都不知道,就這樣幸福地撐死。
“轟!啪!”
這時候,未完工的城市深處,忽然綻放開了朵朵煙花,在洞穴上空化作一片璀璨的火海,映照得每一名鼠族的面孔,愈發歡快、怪誕和絕望。
“怎麼會這樣?”
楚歌知道,鼠族雖然蒐集了大量煙花爆竹,但主要是在戰爭中使用,平時絕不會輕易動用。
這主要是因爲地底世界,空間和空氣都極其有限,貿然燃放煙花爆竹的話,極容易污染環境,造成氧氣匱乏,甚至引發不少鼠族的呼吸道疾病。
可現在,城市深處發了瘋似的,一枚接一枚燃放着煙花爆竹,卻沒有鼠族干涉。
稍稍清醒一些的鼠族,甚至還對着洞頂上的火焰,以及火焰周圍刺鼻的氤氳,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他們……究竟在搞什麼?”
楚歌喃喃道,“是接受不了真相,破罐破摔,自暴自棄了麼?”
“快看,那後面!”
黑羽忽然用尾巴捅了捅他。
楚歌繞着洞壁爬了一段路,順着黑羽尾巴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在未完工的城市另一側,還趴着數百名,好吧,是數百對鼠族。
他們正在做一些,呃,爲了繁衍生息,爲了延續文明,爲了創造生命,而不得不做的活動。
楚歌看得目瞪口呆,臉上熱浪滾滾。
要知道,鼠族文明誕生已經有段時間,早已覺醒了隱私和羞恥的概念,雖然平日裡交流起來,並不太避諱繁衍生息這檔子事,但數百對鼠族這樣幕天席地,旁若無人,徹底釋放自我的樣子,實在是,實在是太刺激了。
“眼睛,我的眼睛!”
楚歌有些後悔剛纔往視網膜和視覺神經上,灌注了太多的震驚能量。
這令他的視力,變得太過敏銳,連鼠族的四肢,和下肢中間的東西,都纖毫畢現,一清二楚。
楚歌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旁觀數百對鼠族的繁衍生息。
這簡直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噩夢。
“楚歌,你怎麼樣?”
黑羽見楚歌的臉色變得有些異樣,急忙問道。
“沒事,我身經百戰,還頂得住。”
楚歌深吸一口氣,道,“看起來這座城市裡的鼠族也都崩潰了,只不過崩潰方向和剛纔那座據點裡的鼠族不太一樣。
“這樣,你先回去向穆處長他們報信,讓他們慢慢摸上來,注意隱蔽。
“我靠近一點,爭取滲透進去,看看能否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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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知道楚歌以“長舌頭”的身份,滲透到長牙王國半個多月的事情,對他的能力自然放心,點了點頭,又道:“那你自己小心,稍有不對勁,立刻撤出來。”
“放心吧。”
楚歌笑了笑,道,“你看這些鼠族,像是如臨大敵,高度警惕的樣子麼,只怕有蟲潮逼近,他們都不會在意的。”
和黑羽兵分兩路,楚歌藉助巖縫掩飾自己的行蹤,朝極樂狂歡的城市靠近。
事實上,他這樣步步爲營,倒有些多此一舉——絕大部分鼠族全都醉醺醺、暈乎乎,或是“咯咯”傻笑,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在那兒極度亢奮地繁衍生息,就像是要把全部生命力,都在這一天、這一秒統統榨乾,誰都懶得看他一眼。
他從一根自行車輻條上摘了兩枚巧克力,在臉上和爪子上都糊滿了糖漿,又摘下一枚火腿片,往中間咬了個窟窿眼,往脖子上一套,又跳到酒河裡去打了個轉,沾了一身酒氣,這下子,就變成一名惟妙惟肖,信仰崩潰的鼠族了。
楚歌自然不敢靠近那些正在大規模繁衍生息的鼠族。
否則被他們拽進陣去,一擁而上,樂子就大了。
他在喝得醉醺醺,手舞足蹈的鼠族們中間,小心翼翼地穿行,自然也要裝出胡吃海塞,爛醉如泥的模樣,卻是朝城市深處燃放煙花爆竹的方向靠攏過去。
這時候,一副頗爲奇特的場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幾十名身強力壯的鼠族,藉着酒勁,將粗大的繩索一根根套在建造一半的人類——諸神雕像之上。
隨後,一起使勁,“嘿呦嘿呦”幾聲,雕像基座發出“咔嚓咔嚓”的斷裂聲,直挺挺崩塌下來。
人類——諸神的雕像摔了個粉碎。
喝醉的鼠族們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歡呼。
楚歌在心裡嘆了口氣,繼續前進,朝着煙花最璀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