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平時直接試着和小西樓建立聯繫,眼前只會一片漆黑,如白紙上的黑字都聚到一起,像個墨團。可現在夏蕭和王陵眼裡的世界比以往清晰得多,能看清詩詞章句。它們浮現在四周,不斷飄動,如魚般在水中游走,極爲暢快。
因爲夏蕭和王陵的元氣砰動,灰塵在蒲團上跳,但遲遲沒能擺脫束縛,躍起後又落下,如有奇怪的引力拉扯着這些塵埃。夏蕭二人的神思也被拽動,試圖破體而出,有些奇異,也有些危險。
夏蕭體會過癡兒的感覺,一切不可知,一切不可求,什麼都不清楚,模糊朦朧的像在母胎。那陣回憶令夏蕭起初有些抗拒,不想讓自己的神思被人碰到,可蒲團中的力量他抵擋不了。比起蠻橫的牴觸,夏蕭還是覺得放鬆些好,這樣起碼能保護自己的神思。
撒手,夏蕭準備任其擺弄。可雖閉眼,卻能清晰的看到身後衆人的目光。舒霜上前,伸手想扶他。夏蕭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臉上有幾句詩詞穿過。
這是神思離開肉體?
看來是真的,這等玄奧,也就學院能做到。等到了尊境參天,做到這些事自然不難,可他們還沒有那等元氣,當前能做到全憑外界之力。比如說,此時的大眼貓頭鷹!
身後,貓頭鷹雙眼散發出明亮的光,夏蕭說不出顏色,可與靈魂無異。像一種指引,像一種潛能的激發,令人難以琢磨透。
扭頭,夏蕭與其直視,四周的人一瞬消失不見,躺在舒霜腿上的自己,也淡化而去。天地只剩詩詞章句,標點符號在其中猶若立體,有幾分樂趣。想必,這就是真正的沉浸於書海,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着令人心驚。這小西樓,究竟還有多少書?這不止萬本!
書海外,舒霜靜坐在蒲團邊的地板上,令神思被抽走的夏蕭不用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可那白皙的腿枕,吸引很多人的眼球。這誰扛得住?夏蕭有舒霜太幸福了。
反觀王陵那邊,一個人躺在地上,臉上蹭了些灰。這裡和衆人只隔了三個臺階,可南商的隊伍裡,誰都不清楚是否該上前。終於,南商一女子向前邁步,夏蕭有舒霜,她的皇子也有女人爲伴。
不等上臺階,女子手腕被緊緊抓住。
南商皇室的人表情嚴肅,正色道:
“別去!”
“可是殿下他……”
“別打亂殿下的思緒。”
女子蹙眉,最終只能點頭。她知道,這只不過是南商皇室的心眼,自己此時上去,便和舒霜身份一樣。後者是夏蕭的伴侶,她便成了皇子妃。這種事皇室十分重視,不會讓一個身份低賤的女人因爲獻上自己的大腿,就沾了皇室的光,成了鳳凰!
這場特殊的比試必定漫長,一個時辰過去,很多人便離開。
兩個時辰後,此處人更少,且大多坐在地上,或者找本書看。舒霜坐在夏蕭身邊,閉目養神,不動絲毫。
書海中的時間與外界似乎有異,也有可能是夏蕭太過專注,他覺得纔過去十幾分鍾,因爲眼前的難題始終沒有解開。
雖然此時的狀態和平時有些不同,可這書海中,依舊沒半點聲音,大眼貓頭鷹的指引也模糊起來,令夏蕭沒有了先前那股如能交談的感覺。四周一切,又沉寂起來,沒有任何律動。
書海中的文字像一個難解的字謎,飄動轉移,但夏蕭找不出任何亮點。他杵在原地,像一排書架,靜靜的立着,仔細掃視這些詩詞章句。這裡的詩詞讚美神靈,讚美愛情,章句是大荒遊記,內容極多。
無形中,夏蕭沒和小西樓建立聯繫,也沒能對話,可對這些書的內容感起興趣來。
聽說很少有人將這裡的書讀完,因爲真正的書海是小西樓的意識,書本中記載的內容只是一小部分。以前夏蕭不懂,小西樓就是藏書閣,就算它有意識,莫非和書本中記載的不同?現在,夏蕭似乎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本書,即便字數再多,中心思想也就那幾個詞,甚至整本書能用幾句話代替。
讀書時,沉溺於其中的道理和故事,便忘了整本書真正要表達的寓意。而小西樓的意識,便是這些寓意的集合體。就像此時這些章句,粗略看時,少了頭尾,顯得有些突兀。但其中的道理,有所聯繫。
夏蕭似發現端倪,這些句子的銜接從之前的絮亂變得整齊,不至於閱讀受礙,令其深深沉溺。
凝縮的金句沒有聖賢詞那麼空洞,多了些人情味,顯得豐富。也更直接簡單的表達出內容,令夏蕭眼前一亮。
夏蕭走過許多個萬里路,無論是從帝都到龍崗,還是從龍崗回到帝都,甚至從帝都到學院,他都有所感悟,見多了悲歡離合,看到許多奸佞小人的嘴臉,有幸也遇到過幾個正人君子。可行這麼多路,都不及這萬卷書。
一卷書,要走多少萬里路才能寫完?萬卷書,又該是多少個萬里路?
夏蕭猜測不出,可一些書中的道理,真的值得深思。越思考,眼中的光越亮。
死而不亡者,壽!
許多話中,唯這句最吸引夏蕭注意。
如果死是離開這世界,不亡便是留下的影響不曾消散。興許這便是永恆的真正意義,也總有這樣的人存在,比如說……靈契之主!
創造靈契的那個人,估計會被大荒永久記着。凡是簽署靈契,就能看到他寫的字。夏蕭沒機會看,但舒霜說,那字寫的比他還醜,歪七扭八,像在生命盡頭寫的。如果真如字如其人所說,就太可悲了,靈契之主該有多醜?
神思在文字中移動,夏蕭都快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可有時就會如此,沉迷於一件事時,即便身邊萬花齊開也入不了眼。
“看了這麼多,有何感觸?”
陌生的蒼老聲響起,徘徊在夏蕭耳邊,令其猛地轉移神思,觀察起四周的動靜。一晃神,四周的詩詞章句皆消失,像被抹去。而周圍,只剩一片漆黑。可與從前不同,這種黑色像一切的起始點,像黎明前最後的黑夜時間。
“前輩是?”
夏蕭作揖,深深彎腰,可四周無人說話。是讓自己回答問題嗎?夏蕭覺得可能性很大,便開口回答:
“小輩愚笨,書中道理深厚,只懂得些淺顯的道理,還請前輩指教。”
“你無需指教,大荒雖和你原先世界不同,可有相似之處。你生的純淨,即便染上些血,也自會懂得該懂的道理,這些只是時間問題。”
除了夏蕭自己提起,還從未有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講起自己原先的世界。夏蕭頓時生出些敬意,覺得鞠躬不夠,只能跪拜。
黑暗被光突破,四周變得明亮起來。夏蕭眼前,出現一位老嫗,蒼老無比,皺紋滿布,猶若隨時會離去。不知爲何,夏蕭覺得這位前輩和山麓的領袖胡不歸有幾分相似。可她雙眼並不渾濁,反而猶若少女。其中,藏着整個小西樓。
夏蕭再次行禮,終於能和小西樓的意識交流,也算成功,不知王陵那邊如何?
明亮的世界空無一物,其外,王陵眉角動了!只是這動靜太小,無人注意。可相比毫無動靜的夏蕭,王陵似乎要成功的快些。
小西樓人不多,三層臺階下,只有南商和大夏的皇室在此。
已整整一天,馬上就要日出。但這兩人比睡覺還安穩,一動不動的躺了十幾個時辰!年輕,都想通過各種方式證明自己。
嗯?
舒霜一直坐在夏蕭身邊,打了個小小的哈切,再看王陵時,他既然站了起來!
心頭一驚,王陵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一本書。顯然,他成功了!
蘇歡和姒清靈臉色大變,怎麼是王陵先醒?夏蕭那麼自信,還答應下跪,她們都以爲夏蕭會一如既往的創造奇蹟。
“殿下,等候多時!”
南商皇室臉色狂喜,王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見夏蕭還枕在舒霜腿上,不由冷哼。
“看好了!”
對着舒霜,王陵舉起手中的《光隱卷》,神色囂張,這是他該囂張的時候!這本黑中藏黃的書,是他最大的資本。雖然此處人少,可很快,整個學院的人都會知道,自己是第一個和小西樓建立神智聯繫的人。至於主動提出和自己比試這個的夏蕭,會被自己踩在了腳下!
王陵陰鷙一笑,轉而回歸冷淡,道:
“等着下跪吧!”
蘇歡和姒清靈小臉冷俏,可眼中的夏蕭,依舊未醒。
很快,小西樓的人多了起來。學院四百位學子,甚至全部到此,這等盛狀,又因夏蕭和王陵而起。
“夏蕭,夏蕭加油啊。”
舒霜心中焦急,蹙眉時暗自呢喃。夏蕭該如何反超王陵,取消這一跪賭注?以夏蕭的倔強,除了真的覺得自己比王陵完成的更好,否則真的會跪。他輸得起,但舒霜不想看到那樣的場面!
王陵被簇擁,坐在猶如王座的木椅上。身邊的皇室紛紛議論,甚至刻意侮辱,但他真想看看,那麼冷靜的夏蕭,醒來時見到自己已醒,手中還拿着《光隱卷》,該是怎樣的神色?他就不信,這次夏蕭還能一笑而過!
“大夏人,跪下叫爸爸吧!”
此聲引得衆人鬨笑,可王陵閉上眼,抵擋不住睏意,準備小睡一會。之前那種大肆使用神思的尋找,令其耗盡體力!但等睡醒,夏蕭就要跪在自己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