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殿堂誕生到現在,起碼萬年沒有人來,夏蕭和阿燭是少有的來客,但看不清它的本來面貌,也不知如何才能走進去。
夏蕭直勾勾注視許久,終於將天旋地轉的頭暈戰勝,眼前的東西也有了大致的成像。所來之物並不是殿堂,而是一間奇怪的屋子,似一神龕。
這個比喻還算恰當,只是其中空空如也,浮在空蕩蕩的海上,指導着夏蕭二人走進來。
夏蕭警惕性很強,沒有直接走進去,只是踏着漣漪,試圖看到神龕之後的東西。可遙遠處是殿堂的影子,其他兩個方向的神龕看起來極爲渺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這裡已是南海之南,海與天僅隔一層海面,夏蕭和阿燭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踏入神龕。它的空間分明很大,可夏蕭和阿燭卻感覺到了一股擁擠和窒息感,似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四處的氧氣兩口便被消耗完。
“怎麼不動啊?”
阿燭做好了神龕劇烈晃動的準備,可它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似未動彈。夏蕭仔細觀察一番,這破舊的神龕似隨時會塌成一地碎片,沒有什麼巧妙的機關可言。可走出去前,夏蕭還是拉住阿燭的手,避免自己離開後她被拉走。
跨過石制的門檻,夏蕭和阿燭又往神龕後張望,可目光皆驚愕,因爲先前遙遠的殿堂,已於悄無聲息中出現在他們瞳孔裡,近在咫尺。
“好神奇。”
阿燭的小嘴停不下來,可來到神聖的地方,就該拿出虔誠的模樣。夏蕭閉口不言,在確定靈契之祖的本來面目前,不能一直將其否定,畢竟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需極爲冷靜的應對一切。
神龕是引路的使者,帶着其中人來到另一世界。繞過它,夏蕭和阿燭見到一座橋,岌岌可危,單薄的嚇人。夏蕭和阿燭沒有立即踏上去,如果這豆腐渣工程不是唯一的選擇,他們也不想冒險。在這片天地,他們的元氣都被壓制,根本飛不起來也蹦躂不得。
古老殿堂所處的海域極爲奇異,之前能踏在上面,如履平地,沒有半點起伏,柔軟的不像話。現在又有一個環形的極深懸崖,其下不知通向何處,深的見不到底。
阿燭見着一眼,連忙後退,驚道:
“這裡的海水再往下流!”
目光投在殿堂上,晴朗蒼穹下的它有着幾分古銅色,從外面大致能見着一些,可更多的只有時間積累的極厚青苔。
“走吧。”
夏蕭接過阿燭的小手,步伐極快的跑過去,每一步都有要墜落的感覺,極爲瘮人,令他們跨過橋的第一件事便是回頭看。
石橋沒有散架,也沒有落入深淵,這座處在海水支柱上的殿堂更沒有半點動搖。已存在數萬年的殿堂,豈會因兩人到來而倒塌?夏蕭再特殊,也沒有那等實力。對殿堂而言,夏蕭不及主人的十分之一。
過橋第一眼便可見到一個通道,它通向深處,漆黑一片。夏蕭手臂中閃起火光,可因爲某種壓制,它沒有多強盛,反而極爲微弱,像一盞燈燭,只能照亮眼前幾米處的東西。
“通向哪?”
“主殿。”
即便學院記載着世間萬物,無論多鳳毛麟角的東西都有一些或詳細或模糊的記載,可關於這座殿堂,只有古老二字。至於其中有什麼,夏蕭也不知道,沒有半點頭緒。不過既然是靈契之祖留下來鎮守雀旦的,是否有靈智在其中?而這,必將有極爲宏偉之物。
夢中秉燈的巨大石像不知有着怎樣的相貌,夏蕭有些好奇,殿堂中的一切,都會成爲線索,夏蕭不想放過,可腳步依舊很慢,因爲四周不知會冒出什麼東西,或許會將其啃成一具死屍。
關於古老之物,就算再普通也會給人無盡的幻想,夏蕭小心的如在礦洞中摸索,身邊的阿燭卻在不知不覺中散發出淡淡的光輝,令這漆黑的通道一瞬沒了神秘,像被光點亮的地圖,一瞬成了上帝視角。這樣便無畏懼,可夏蕭眯着眼,看向阿燭,後者一副不知情的樣,聳了聳肩,不知發生了什麼。
“有時候我身體裡的力量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比起照亮通道的光,阿燭拉着夏蕭的揹包帶,躲在後面畏手畏腳的不敢動。如果說光是那位血神主神大人的力量,阿燭就是阿燭。可這股光在擴散,令夏蕭逐漸適應,能享受上帝視角的開闊。
溫暖的光照在通道內壁的磚石上,也射進狹小的磚縫,夏蕭和阿燭擺脫之前走了許久許久的疲倦,很快豁然開朗,終於見到殿堂的內部。這裡和夏蕭想得有些不一樣,可眼前場景,令其眉頭緊鎖。
“怎麼了?”
阿燭察覺到夏蕭的異樣,可後者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石像,怔在原地許久才說:
“我在夢裡見過她。”
通道的這頭是一處平臺,其上有古老的紋路,四周有龍獸的石像,不算高大,比夏蕭和阿燭還要矮一些,可十分精緻。它們的頭朝向中心,夏蕭就僵着雙腿走了上去,阿燭跟在一旁。後者看着前者,前者看着那尊石像。阿燭也去看,可沒有任何感覺,夏蕭卻激動地熱淚盈眶。
在夏蕭腦海中,早已響起一首古老的編鐘,它從遙遠的時光那頭而來,徑直闖入夏蕭心扉,將其思路攪亂。夏蕭難以再思忖,只是被那股音樂迷得神魂顛倒,身體東倒西歪。
“夏蕭?”
阿燭眼中,夏蕭又開始胡言亂語,這次的情況比以前還要嚴重一些,因爲他說的話自己根本聽不清。什麼五行,什麼乾坤八卦,還有什麼月亮和秘密,既還有神。阿燭知道這些和靈契之祖有關,可究竟什麼意思卻難以得知。
平臺四周已無路,眼前只有一大湖水,其中不知什麼名字的草到處亂長,其上的石像足有百米高,背後的石頭如爲一輪,不知代表着什麼東西,可手中舉起的那一盞燈,似永遠不會熄滅。但此時,又在阿燭的目光下沒了最後一點火光。
“不會吧?”
阿燭覺得自己也夠倒黴的,其實這種歷史性的時刻見證一下也沒什麼,但夏蕭的反應一瞬強烈,盯着那盞燈燭,似着了魔。
“我的媽呀,你清醒點!”
阿燭連晃夏蕭,可他雙目只是盯着石像,就要走下平臺,淌着水過去。
“不要命了?那麼深的水會把你淹死的!”
阿燭一把抱住夏蕭的腰,將其拖住,可後者像醉酒一般,步履蹣跚,可還是拖着身子朝那邊走去。
深湖連通着海,阿燭使出蠻勁,想將夏蕭摔倒,再將他壓住,可夏蕭不斷向前的腳步將其拖動,令其有些尷尬。
阿燭平時可沒白吃飯,雙腳一撐,夏蕭的腳步終於停住。但她低頭時才發現,自己此時已和夏蕭站在湖上,雙腳都進了水裡。看似極深的湖其實很淺,像草地澆滿水,卻無法完全下滲。但下面的場景,想深溟處的惡魔等待着他們,要拿他們打牙祭,活人的味道肯定比臭魚鮮美。
一想到那些,阿燭的頭皮便一陣發麻,她拉着夏蕭往回走,這裡沒有燈,外界的光只從石像頭頂進來。它顯得十分神聖,可夏蕭和阿燭卻在陰暗裡異常狼狽,在水裡滾爬踉蹌,拿個破碗便與乞丐無異。
“夏蕭,走!”
阿燭有些生氣,可夏蕭不會聽他的,他自顧自的往前衝,跑到巨大石像下頭。它如觀音菩薩般有着蓮座,可只是石頭,其上的苔蘚被夏蕭的懷抱蹭掉不少。夏蕭像投向神的懷抱,渴望着得到她的力量,但阿燭將其拉了過來,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這個時候,這樣簡單粗暴的方法最管用。阿燭其實不想動手,可夏蕭背後的烙印閃起光,令其有些害怕。
“看看你這樣子,你可是來找答案的!”
夏蕭有那麼幾個瞬間像極了癮君子,爲那些虛假的東西發瘋。可在阿燭一巴掌下徹悟,眼前的模糊逐漸消失,有了些神智。
當第一絲神智出現,夏蕭便不會再被迷惑,他像滿背都是箭矢的戰士,忍着傷痛站了起來,可眼中的不是敵人,而是阿燭。
阿燭見夏蕭有些害怕,下意識後退,並護住了臉。可夏蕭擡起手臂不是爲了還手,而是放在阿燭肩上。
“打得好。”
無論怎樣的影視劇,都有換着花樣來的巴掌,現在看來確實有用,就是滿含元氣的一巴掌打得夏蕭有些疼。
“你好了?”
“嗯。”
“嚇死我了,你魔障了吧?”
“這個石像有些邪乎,我們退回去。”
夏蕭緊牽着阿燭的手,退回平臺重看石像時,只有滄桑和悲涼。這座石像的輪廓已被時間磨平,但大致一看,有舒霜的影子。夏蕭沒覺得是心理作用,可阿燭率先說出這句話,令其仔細端詳,重重點頭。
“有個上善就夠煩了,靈契之祖不會也長這樣吧?”
“希望不要,不然要被氣死。”
阿燭嘟囔時,夏蕭開始打量四周,這裡既然是靈契之祖創建的殿堂,應該會有她留下的東西。雖說這裡的符陣已被牽到棠花寺,可肯定會有蛛絲馬跡,夏蕭現在要線索,要知道靈契之祖究竟去了哪,還有南海之南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許久過去,他什麼都沒找到。
“再找!”
夏蕭有些盲目,可他不遠千里來到這,一定要知道些東西。夏蕭和阿燭用雙手在殿堂四周摸索,可這裡只是個建築,怎會有他想知道的東西?
“不應該啊……”
這和夏蕭的思路有所不同,就算他在這沒有奇遇,也不該什麼都得不到。他逐漸心急,眉頭一皺。阿燭怯生生的瞥他一眼,頓時閉嘴,不敢嘟囔說煩。但手都黑了,就差去摸天花板。忙活幾個小時沒有結果還算好,主要是這兩個月的目標都是這,如果什麼都找不到,才最令人心寒。
夏蕭急也是因爲這個,畢竟付出了那麼多,還牽連了學院四人,若這樣都找不到答案,自己之前說的話豈不是成了笑話?莫非……真的要去魔鬼平原問那個女人?夏蕭對她很牴觸,不想被她牽着鼻子走,可腦海裡閃過的無數畫面,都因她而起。
“這是個套,那個女人一開始就不想讓我們找到答案。”
“那我們去找她?但我們出不去啊,岸邊肯定有很多人。”
夏蕭背對石像,一屁股坐在臺階上,頓時什麼都不想聽,有些失落。難怪那個女人願意讓他們亂跑,原來是胸有成竹,知道自己肯定什麼都找不着。
怎麼辦?
夏蕭腦子轉得很快,可什麼辦法都沒有,他自以爲的迷宮出口,其實根本不存在。他還在迷宮中,甚至處在迷宮中心,他們的遊戲,也纔剛剛開始。
阿燭不知怎麼安慰,只有坐在他身邊,大不了就回去認罪,有學院在,肯定不會死。只要不死,便有希望。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深深紮根在阿燭腦中,令其依偎在夏蕭身邊,等着後者做決定。
夏蕭正煩,可還是摸了摸阿燭頭頂,余光中自己的背部既又冒出光。那是之前熄滅的烙印之光,如光柱一般照到石像身上。後者在光芒下逐漸有了變化,僵硬龐大的身軀泛起柔弱的漣漪,似水一般。
石像似成活物,吸引起夏蕭的目光,阿燭以爲夏蕭又成了之前的樣子,目光裡滿是擔憂,可遁其目光望去,也因其震驚。
“我想知道一些事。”
夏蕭開門見山,迫不及待的問起石像。他希望後者能開口說話,它確實可以,但有些木訥,不過只要能回答問題,怎樣都無所謂。
“我守護於此三萬餘年,經歷無數個日夜,吸收日月精華,已有人智,可長睡不起,您乃人皇之息,將我喚醒,若有所問,敬請吩咐。”
“我想知道三萬年前發生的事,請你用最客觀的角度講給我聽。”
石像沉默許久,但還是開口,可第一句話嘆息,令夏蕭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