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厭位於南大陸的東北角,是個和悠禹鄰接的小國家,雖然小,但因爲物產土地都不是怎麼豐富,經濟軍事實力也很一般的緣故,並未引起悠禹的覬覦,所以悠禹建國之後倒還和對方相安無事,甚至表面上還挺友好的。
因此這一次悠禹的突然襲擊,真是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暈頭轉向,甚至好些地方都還沒回神是怎麼一回事,連抵抗都沒怎麼抵抗就愣頭愣腦地被佔領了,首都傳來被悠禹大軍開入皇宮的消息的時候,有些偏遠的村落還以爲那是什麼奇怪的謠言。
戰爭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很快。
快到北宸和亞曄、向影一路飛奔、坐船趕到賽厭的時候,賽厭內部竟然都已經重新趨於平穩,各個機構開始正常運作了──唯一不同的是,國家的掌權者已經全數換掉了。
“嗯……看樣子悠禹似乎沒對百姓動手啊。難怪民間並不是很混亂。”
某個咖啡廳二樓的包間,喬裝的北宸從窗戶看向外頭的街道──他們三人披上了向影特製的斗篷,據說可以掩蓋自己身上的星靈力,讓別人看不出自己的實力。
向影點點頭,將吹得溫了些的紅茶遞到北宸跟前。
“除了有些年紀大的忠於皇室的老貴族抗議了幾句然後被抓走,似乎也沒有過大的反抗。”
街道上各處都有三五個一組的悠禹服裝的武士在交叉巡迴,氣氛顯得有些嚴峻,但秩序也因此較爲穩定。
北宸和向影有一句沒一句地就賽厭的現狀討論著,而反倒是本次行動的中心人物──亞曄,卻一臉陰鬱地坐在位置上,眼簾低垂無意識地拉著自己的白髮,看著自己跟前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亞曄?你還好吧。”北宸小聲開口關心道,而亞曄卻像是如夢初醒般渾身猛地震了一下。
“啊、嗯。沒事。我晚上想去夜探皇宮,不能保護你了,向影,你多扛著點。有事通過你給我的手鐲互相聯絡。”
向影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北宸打斷了。
“亞曄,到底怎麼了?你有點反常……需要我幫忙嗎?”
“你可是艾裡席恩的女王,要是落在悠禹軍隊手裡就慘了,放心,我可是墮暗種,隱匿什麼的是拿手活,你去了反而礙手礙腳。”
亞曄用平和的口氣這麼說著,平日裡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完全不見蹤影──看到這樣的他,向影和北宸同時感到心裡一突。
“你們隨便逛逛吧,我出去探探消息。”
亞曄說著站了起來。
“對了,這裡的烤乳鴿是很有名的特產,北宸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吃吃看。”
說著,也不管北宸和向影的挽留,打開門之後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影子之中。
亞曄走了,北宸皺著眉地嘆了口氣,拿起紅茶喝了一口。
“主人,你看上去很擔心。”
坐在她身邊的向影伸手摸摸她的眉心。
“不然我們也去打探一下皇宮的消息?”
“不,亞曄說的沒錯,我現在是艾裡席恩的女王,行動間不能有半點閃失,萬一真的出事就後悔莫及了,向影現在雖然是第一戰器,但還沒有積攢起霞血這樣的號召力和威懾力,無論如何還是謹慎點吧。”
“但……”
“就算再擔心,現在我們也只能等了。亞曄可能是去處理一些讓他很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回來的時候,用最溫暖的態度迎接他,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東西忘記掉。”
向影愣了愣,然後輕笑了一聲。
“主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偶爾會給人冷淡的錯覺,但其實只是另一種溫柔罷了。”
“咦?”北宸驚訝地指指自己,“我看上去會很冷淡嗎?”
“有啊。”
向影點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紅著臉輕咳了一聲,攬住北宸的腰將她輕輕一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北宸臉也紅了,不過只是稍稍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卻並沒有掙扎離開。
“主人還記得我們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我還叫無名──那時候,主人對否定我自己的我……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反倒是打了我一個耳光來著。”
“呃……”
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撓撓臉。
“主人不安慰人,也不開導人,更是很少開口去問誰的底細,但主人會用行動讓那個人振作起來,讓那個人快樂起來──用更實際的方式,讓對方擺脫心中的難題。我、笑罌、雙子兄、亞曄前輩……都或多或少感受過這種溫柔吧。”
“被、被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很害臊啊……”
北宸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忸怩了幾秒,然後突然擡頭看著向影:
“對了!有幾個很重要的問題!剛好趁現在問了吧──”
“是,主人請說。”
“首先是最要緊的!霞血說的第一戰器的交接問題,他到底給了你什麼極密情報?”
向影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想用心靈溝通頻道說答案,但思考了幾秒之後又作罷了,只是俯身將嘴湊到北宸的耳邊。
“……是赤之塔的位置……和塔內某個在短時間內號令全世界戰器的外道裝置。”
“什麼?!”
就算作好了知道大爆料的心理準備,北宸還是被嚇了一跳,壓低聲音:
“還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是。但是隻能由第一戰器使用,而且一用就會消耗我所有的星靈力,所以不到關鍵時刻不能亂用。”
北宸用力點點頭──難怪當初霞血說這是赤月拉攏第一戰器的手段,這麼大的誘惑,確實有著拉攏人的資本吧。
“赤之塔嗎,早就想去一次了,等空下來就那裡探探吧。……這件事千萬別讓外人知道。”
“這是自然。……那麼主人,其他問題呢?”
北宸從凝重的情緒中回神,然後伸手使勁捏住了向影的臉!
“……呼人?!(主人?!)”
很久沒有被北宸這麼捏臉(?)的向影露出了有些疑惑還帶點開心的變態表情。
“你打算矇混過去嗎?!其他我就不計較了,但爲什麼你回來就回來了,還要頂個非白的名字回來啊!?”
“這個……”
向影苦笑著抽了一下嘴角。
“我在重傷失去意識前……對主人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不但覺得自己很蠢、很膽小、很無能,也覺得自己對主人太殘忍……所以離開主人的這段時間,我想了無數種方法……卻發現無論哪種……我都沒這個臉就這麼站到你的面前。”
“……”
“正好,因爲晉級太多次的關係,我的外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仔細看都找不出以前的樣子了,所以,我就想……乾脆換一個身份,以全新的姿態站到你的面前,你或許會更容易接受我一些。”
“你是笨蛋嗎……”
北宸在向影懷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以爲他這麼做還有什麼深意,結果只是害怕受到自己的排斥的馬甲心態在作祟嗎。
“是啊……現在想來,這麼做就等於捨棄了我們過去的羈絆和諾言……我實在太蠢了。”向影說著,無意識間緊了緊摟著北宸的手臂。“幸好主人還要我,要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
“……那我就只有全天偷偷跟蹤主人了。”
“……”
不要這麼臉不變色地立志去當變態偷窺狂啊向影。
北宸好氣又好笑地再伸手拉拉向影的臉,而向影則紅著臉拉住了北宸的手腕:
“那個,主人,……你、你看,我回來之後……我們也沒……那個……好好敘舊過……所以,我是說……唔……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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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就是那個……我是說磨……不不不不不!我是說主人我、我可以親……親一下你嗎?”
北宸愣了愣──因爲向影把能臉紅的份都臉紅走了,於是她這個臉皮被黑禍素劫稍微折騰厚了一點點的反倒不覺得害羞了。
“嗯、可以啊。……話說向影你不是很早就親過了嗎。”
“……那、那次不算!”
那是臨死前的告別吻我什麼都沒感覺到就噎氣了啊──向影在內心鬱悶地腹誹了一句,然後把北宸放回了沙發上:
“那……那我去弄點水漱口!”
“哈?”北宸哭笑不得地歪頭,“你有口臭不成?不會啊,剛纔靠這麼近我也沒聞到什麼呀?”
“不是的。”向影一臉嚴肅轉頭,“既然是要和主人接吻,那必然得保持口腔完全整潔才行,我剛纔還吃過主人給的實用晶體,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殘渣或是戰器的金屬氣味什麼的……所以……”
北宸頓時拿手捂住額頭:“不好意思向影我沒心情了。”
“……咦?!……主人……”
第一戰器略帶委屈的小聲哀號,飄蕩在了包間的上空。
於是一天的時間就在北宸帶著向影,(避開了有可能生事的一切地點和人物)啃著乳鴿到處閒逛中渡過了。
傍晚的時候,兩人在首都郊外偏僻的旅館定下了房間,亞曄回來和他們碰了個頭報平安,聊了幾句之後就又走了。
然後又過了六七個小時,時間已是深夜,北宸在晚上毒癮發作了一次,把向影嚇得亂轉,安定下來之後就因爲精神疲勞而早早入睡了,而現在,向影則是毫無倦色地守在她的牀邊,盯著她的睡臉,時不時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淺笑一下,然後伸手替她拉拉被單。
然後,向影突然猛地轉頭,過了一秒,啪嗒一聲,窗開了,亞曄手上拎著個大大的東西從窗戶翻進了屋子,然後又謹慎地把窗關好拴上,這才把手中的東西往地上一丟,發出了悶悶的“咚”的一聲。
北宸因爲那聲聲響頓時醒了過來,揉揉眼轉頭四顧,先是看見了房間中心多出來的一個大件物體──似乎是個人,而且是個……穿著有些髒的貴族禮服的女人。
然後她轉頭看見了立在一邊,臉色臭得不能看的亞曄。
“亞曄──”
她用剛睡醒的小貓般的聲音,對他嘿嘿笑著,撒嬌似的張開了雙臂──亞曄的臉色這纔好了點,一屁股坐在牀沿,然後隨手把北宸撈進了自己懷裡,捋小動物毛似的順著她的頭髮。
“亞曄,這是誰?”
“……”
亞曄沒有回答,只是挑了下眉頭,拿手指撓撓北宸的下巴,弄得北宸一頭黑線:不要真的把我當貓啊喂。
那人影被摔得有點狠,直到現在也沒有站起來,而聽到北宸對亞曄的稱呼之後,她猛地擡起頭,露出了佈滿淚痕的髒兮兮的臉。
“……您……您真的是亞曄大人嗎?”
“……大人?!”
亞曄冷笑了一聲,紅色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了些微的帶著殺意和嘲諷的光芒,看到他這個樣子,向影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懷中的北宸則是握住了他那有些冰涼的手。
察覺到了兩人的關懷,亞曄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怎麼?你的祖輩是這麼教育你、讓你稱呼我這個殺人兇手爲‘大人’的?”
“不、不是不是!”
貴族女子立即拼命開始搖頭,看向亞曄的神情中帶上了幾分憧憬。
“因、因爲亞曄大人把我從牢中救了出來,而且大人的傳聞,我也經常有聽說……您是個讓人佩服的英雄呢。”
這次亞曄乾脆連接話都懶得接了,只是從胸腔發出了無比嘲諷的哼聲。
向影聞言轉頭:
“亞曄前輩,你把她從牢裡救了出來?……難道她的身份是……?”
“是公主。嗯……是‘前’公主,這個賽厭王國曾經的皇室成員。其他的皇室成員似乎全部處死了,這個似乎是因爲還有點姿色,聽說是準備斷了她的手腳把她當牀奴養著。”
亞曄這麼說的時候,坐在地上的女子低下頭,渾身輕輕抖了一下。
北宸看了那女子幾眼,然後擡頭詢問:
“那亞曄你打算把她怎麼辦?”
“怎麼辦。……是呢。怎麼辦好呢。賽厭皇室欠我太多,但終歸還是曾經救過我的命。就這麼讓這皇室血脈斷了,我還是做不到。”
亞曄的聲音雖然依舊陰冷,但卻隱隱間帶上了一絲無奈和疲倦,北宸一皺眉,有些心疼了握緊了手中那隻冰涼的大手──亞曄立即回神了,然後低笑了一聲拍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別胡亂操心,本大爺是誰?又不是會胡來的年輕人了。”
北宸微笑了一下,正想說什麼,那坐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向著兩人膝行了幾步:
“亞曄大人,看……看在賽厭皇室曾經救過你的命的份上,請你送我離開賽厭好嗎?我會回報你的,雖然我現在沒有錢──我、我可以爲你們做家事的,而且──”
她看了一眼北宸,因爲身上被向影披上了披肩阻隔住了星靈力的緣故,她誤會她只是個普通人。
“我現在沒有力氣是因爲被下了藥,其實我是九級聖靈武司來著,我可以幫亞曄大人……還有、”
正眼看到向影的臉的時候,女子頓時失神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猛瞧──第一戰器的魅力果然是很可觀。
“還有……還有這位……我可以幫你們狩獵的。”
說到後面,她還使勁擦擦自己的臉,露出了原本美貌精緻的五官,眼角帶著隱晦的挑釁看了北宸一眼──確實,她比北宸要更漂亮美豔。
可,女子越說,亞曄的眼神越冷,連帶著向影也被她那露骨的眼神盯得很不愉快,北宸更是低下頭,用前發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這個女人的臉上,看不見半點仇恨和殺意。
自己的整個家族的國土被奪了,自己所有的親人,都被那個侵略者給殺光,甚至是她自己也差點淪爲最低賤的牀奴,但她首先要求的,是讓亞曄幫忙逃出這個國家、要跟著亞曄‘回報’他,甚至在看見向影時,毫不合時宜地起了覬覦之心。
如果說是做著韜光養晦裝傻蒙人的打算存活的話北宸倒是會佩服她,可她偏偏卻又在女人間的勾心鬥角上表現得如此直白──看樣子,她是真的沒想過復仇,只想立即找個可靠的依附者繼續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而已。
她身爲公主的氣魄驕傲和遠見都在哪裡?她身爲女兒和姐妹、爲父母兄弟逝去的悲傷和痛恨又在哪裡?如果說賽厭的皇室都是這樣的貨色的話,被悠禹滅國或許對百姓來說反倒是件好事吧?
以勤政爲第一宗旨的荒原女王婭修在心中,略帶輕蔑地如此想著。
“看來,這一百年來,賽厭皇室半點長進都沒有。”
亞曄冷笑著拍拍懷中北宸的背。
“死抹茶,有沒有什麼可以抹去人記憶的藥?”
北宸想了一想,然後面帶喜色地點頭。
“有哦!阿特拉斯送的生日禮物裡剛好有一顆是永久抹除記憶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喏。”
北宸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藥丸遞向亞曄,而坐在地上的女人的臉色則變得慘白,想要撲上來卻被向影的六把副劍從六個角度對準了脖子,於是隻能動彈不得,驚恐地發著抖,坐在原地用乞求的神色看著亞曄。
亞曄卻把北宸遞過去的手推開:
“你喂吧。我不想再碰有賽厭血脈的女人了。”
北宸點點頭,拿著藥丸從亞曄懷中跳下,走到了女子跟前,在她憎惡的眼神中將藥丸遞到了她的嘴邊──當然,被她的甩頭給躲開了。
北宸吸了一口氣。
“亞曄,向影,你們還記得夏莉嗎?就是讓我們相遇的那個女人。”
“記得,怎麼?”
“沒什麼。”
北宸的視線重新落在女人身上:
“我又要做同樣的事了呢,你們可別被嚇到啊。”
說罷,她一把卡住了對方的脖子,強迫對方因爲缺氧而張開了嘴,然後就這麼輕鬆地將藥丸丟了進去,再猛地一託她的下巴讓她仰頭,逼她把藥嚥了下去──整套動作,不帶半點溫柔,反倒顯得陰冷惡毒。
女子掙扎拿手摳著小舌頭想要把藥吐出來,但她乾嘔了一小會就開始翻白眼,最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別怪我遷怒。”
看著還剩半絲清醒,眼睛半閉地看著她的公主,北宸帶著殺氣低聲開口。
“誰叫你的祖輩,……傷害了亞曄這麼好的人。”
女子徹底中斷了意識,而一邊的亞曄則是向後一仰身子,倒在了牀上,仰面朝天吐了一口長長的濁氣──北宸和向影連忙走過去,一邊一個挨著他坐下。
“這麼緊張做什麼。”亞曄有些好笑地重新坐起拍拍兩人的後腦勺。
“這樣算是徹底和過去告別了吧。這是好事。”
亞曄轉頭看了一會窗外的夜色,然後又拿起北宸的手腕咬了一口,喝了少量的血當點心,當他再次擡眼的時候,眼神中已經恢復了那豪邁又帶著些鬼魅的霸道的氣質。
“好了,兩個小蠢蛋,我沒事。現在已經可以說出來了。”
“誒?說出來?”
“嗯。有沒有興趣聽一下亞曄大人年少時期的狗血悲情故事啊?”
“呃,既然是狗血的那就算了吧……”
“死抹茶你說什麼?必須聽知道沒!坐好!兩手放在膝蓋上!”
“……是!剛纔那只是開玩笑我再也不敢了亞曄爸爸!”
“再叫爸爸就爆你菊花!還有你向影!把儲物空間的點心都拿出來,再拿星靈力做張牀上用的小桌子,夜談就要有夜談的樣子,誰敢打瞌睡我就讓誰明天頭頂胡蘿蔔內褲去遊街聽到沒有!”
北宸向影忙不迭點頭──這懲罰也太可怕了!
“嗯,這才乖。”亞曄呲起尖牙淡淡笑了。
“那就從我三芒時期開始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