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的房間有定位靈晶?
定位靈晶對於一個國家的皇宮來說是非常敏感的,用於直接傳送回宮的定位靈晶,都被擺放在位置極爲隱秘的地下室,而其他地方,是斷然不允許定位靈晶存在的,畢竟不可能有國王希望有人能像出入澡堂一樣出入自己最重要的地盤──可,方艾因爲是辜銀嶽親自領進皇宮的,所以,對她帶進來的行李,近衛軍只是象徵性地盤查了一下,也沒有過大地防備她出入宮的狀況。
畢竟辜銀嶽在近衛軍和踏夜鐵騎之中,威望是僅次亞加德和北宸的存在,戰士們一不想得罪他,二也壓根不會去往“他帶來的人有二心”方面去想──於是,就不知不覺地捅了個大簍子。
聽到這則消息,黎枔眼神一暗,似乎立即準備查出到底是誰在對進出皇宮的東西的盤查時放水了──不是明明說過面對誰都大意不得的嗎!
一邊的笑罌也發現了黎枔眼中的意圖,他拉住了她,搖了一下頭: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反倒是辜銀嶽開口了:
“我的母親現在在哪裡?”
“唔……她還在自己房間內,我們有人守在門外。”
“……那就去看看吧。”
共識很快達成,其餘人也沒有開口的,一行人跟著辜銀嶽和那個報信的墮暗種走到了方艾的住處。
走進房間的時候,方艾正坐在書桌前很悠閒地翻書,她身邊不遠處有幾個近衛軍戰士一臉嚴肅地看守著,見到辜銀嶽和笑罌來了,立即有些如獲大赦地鬆了一口氣,上前遞上了手中一塊淺黃色晶體和一個信封:
“大人,這就是我們找到的東西。”
黎枔拿起來一看,確實是定位靈晶沒錯,信封裡還裝著皇宮的詳細地形結構圖,甚至在重要的地方都標上了記號。
辜銀嶽沒有出聲,只是定定地看了自己的母親幾秒,像是看懂了自己兒子眼神的方艾也立即點點頭,回了他一個優雅的笑容。
笑罌看著黎枔手中的東西沈默了幾秒:
“方女士,最近記得有什麼陌生人出入過你的房間嗎?”
“哦?你就這麼確定我是被嫁禍的?我看你應該是多疑的類型纔對嘛。”
“如果是您要做手腳,又怎麼可能手段蹩腳到被這麼簡單地查出來。要是您的話,定位靈晶你會放在別人的房間,地圖你又怎麼會這麼無謀地用墨水畫在紙上?”
“……嘿,這麼高看我啊?”
方艾興味地挑眉,不過看上去心情不錯──環視了一下週圍之人,除了那些低階的戰士們眼中露出了敵意之外,更多的人看起來更像是對這次嫁禍的始作俑者是誰感到疑惑。
他們相信她?不,她和他們並沒有這麼深的交情。
但是他們相信辜銀嶽,而辜銀嶽相信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們才相信她。
這就是靠自己的實力一手打拼出一個國家的“開國元老”之間的氛圍啊,難怪辜銀嶽明知道她在悠禹已經混得不錯了,卻還是說了一通好話,把她接到了這裡來。
在這裡她不是那個拿捏了好幾個城市的情色貿易命脈的大商人,她的生意,她一手積累起來的勢力和大部分財產,都在離開的時候送給了自己的親信和部下們──因爲辜銀嶽告訴她,在艾裡席恩生活,不需要這些──只需要生存的勇氣就夠了。
看樣子她的兒子多少知道她雖然可以在某個領域一手遮天,但活得依舊不開心吧。
是啊,哪怕錢再多,生意做得再大,周圍討好奉承諂媚的人再多,她依舊頭頂著難聽的頭銜,別人依舊可以在口角爭端中對她罵上幾句難聽、她也無法反駁的髒話,如果她出事了,更多的是她的對手們的幸災樂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算鐵證擺在面前,他們還是會選擇相信她。
向北宸,這個丫頭雖然現在不在場,但她營造出來的氛圍卻時刻縈繞不散。
這就是艾裡席恩啊。
方艾邊胡思亂想邊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真的沒有人來過我的房間哦,除了你們指派的貼身侍女之外。房間的鑰匙只有我和侍女有的。”
黎枔挑眉:是有人收買了侍女來栽贓?但是這些侍女都有把柄在她手中,照道理說應該沒這個膽子亂來纔對。
像是明白了黎枔的想法似的,辜銀嶽開口了。
“有可能……不是在皇宮中做的手腳,而是在來之前。”
黑禍立即回神:
“你是說,有人知道方姨要去艾裡席恩,就在她的行禮中偷偷把奇怪的東西塞了進去?”
聽黑禍這麼說,素劫皺起眉,摸摸下巴,喃喃起來:
“不對啊……那地圖是怎麼回事?”
“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靈感了。”方艾接口,“有沒有可能是有兩撥人同時在暗算我?因爲靈晶是從我的首飾盒中找出來的,而地圖則是牀褥下面,前者像是我不知不覺帶進來的,而後者則是等我住進這個房間之後才放的不是嗎?”
屋內衆人許多都露出了有些贊同的表情。
“那麼其中之一的兇手倒是很容易推測了。”笑罌凝神道,“是蘇末沒錯吧……他和你一個國家,以他的情報網不可能不知道你和辜銀嶽的關係。不對你的行李動些手腳倒不像是他了。……至於如果真的有另一個的話……”
房間安靜了幾秒,似乎對另外一個嫁禍的兇手都沒什麼頭緒的樣子。
見他們都心裡沒底,方艾乾脆一拍手從書桌前站了起來:
“不然你們借我一小支人馬,這事我自己來徹底查清楚?我可不是這麼容易欺負的主啊,要暗算到我頭上來,可是需要做好被還擊的心理準備的。”
“好。”
笑罌立即沒什麼意見地點頭了。
“您想要誰做助手?”
“給我幾個稍微能打點的踏夜鐵騎戰士,外加幾個擅長探聽情報的墮暗種吧。”
“可以,我一會就去調度人手把人送到您這裡。”
“那就麻煩了,笑罌大人。”方艾邊說邊笑著眨眼,“雖然你也是我兒子的競爭對手沒錯,不過現在看來你人還挺好的嘛。”
“……”
於是方艾的事件暫時告一段落,而這個時候,亞加德和西風帶兵回城了──打了個大勝仗的捷報一下子傳遍了整個首都,讓現在皇宮外圍的氣氛很高。
辜銀嶽和笑罌一行去接風,但知道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的他們可興奮不起來,西風和亞加德還沒怎麼休息,就一同加入到尋找殺魂刀的部署裡去了。
而西風和亞加德回來的第二天,冥夕就帶著改造軀體完畢的非白出現在了衆人眼前,又讓衆人驚訝了一番。
──他的外貌已經變得和原本的向影幾乎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了。
頭髮變成了黑色的半長髮,眼睛變成了帶綠的琥珀色,整張臉少了向影那種忠厚的軍人味,反倒是多了一些狡猾妖孽的氣質──這樣的長相倒是和他的性格比較合拍了。
看見衆人驚訝的神情,非白似笑非笑地拉拉自己的頭髮:
“看樣子整形還算成功?你們似乎都認不出我來了呢?”
“啊、啊啊。”黑禍有些尷尬地撓頭,“不錯啊,看起來像是個華麗的貴族呢。”
“是啊是啊。”素劫也忙不迭點頭,口氣間似乎帶著隱隱的小心,“小泥鰍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電到哦。”
黑禍和素劫和其他人不一樣,對非白有種非常複雜的感情在──畢竟除了北宸,他們和向影接觸的時間最長,所以對著和向影共有一段記憶的他,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親暱吧,親暱不起來,冷淡吧,又會覺得過意不去。
“她不會的。”反倒是非白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連臉都和向影不一樣的話,我就徹底沒有讓她留戀注意的地方了吧?我覺得我離開她遠一點反倒會讓她比較沒有心理負擔。”
這句話一出,所有在場之人都陷入了異常沈重的沈默之中。
其實他說的並沒有錯,這裡的人都是以北宸爲中心考慮問題的,所以也沒有人反駁他的話,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因爲他那番話中帶著的苦澀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那、那個啊,”黑禍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似的撓撓鼻子,“……也不用這麼悲觀吧,小泥鰍可能一開始會有些不適應,但時間長了的話,我覺得你們應該也是可以做個朋友的。”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和向影之間的問題的。”素劫也小心地加上了一句。
非白愣了幾秒,但最後還是拍拍雙子的肩表示感謝,搖搖頭。
“我也有我的自尊在的。我不想借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你們攀交情。說到底,哪怕你們會對我很好,大部分原因還是覺得對不起我吧?其實沒有必要,我也不想一直活在他人的同情中。”
他說著歪頭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怪你們也沒有任何用處了。我想做回我自己,所以最後想來想去……雖然有些捨不得,但你們終究不是我真正的夥伴,所以我還是打算離開。”
“……”
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安撫和阻攔也沒必要了,於是不光是黑禍和素劫,一邊準備上前說話的阿特拉斯也掛下尾巴閉嘴──最後亞加德和衆人聯合起來給了他一筆不小的錢,外加很多戰器用的日常道具算是踐行的禮物。
發現最近皇宮出了很多事,非白也沒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說著讓他們忙自己的,然後就在入夜的時候默默地離開了皇宮。
然而,就在非白走出皇宮,在首都城區內繞了幾圈隨便逛逛之後,打算離開城區範圍時,他發現有人跟蹤他。
非白嘴角微微一勾,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城區郊外的無人荒野才停了下來。
然後他對著某處巨大的天然水晶柱開口了。
“出來吧。”
對面的人影似乎也沒有想要繼續隱藏,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從水晶柱後面走出來了──是西風。
“西風大人,你找我還有什麼事嗎?”
西風卻沒有開口,只是幻化出了狙擊槍,用槍口對準了十幾米外的非白。
非白挑眉:
“你是想殺了我?”
“是。”
“……爲什麼?因爲我有向影的記憶,你怕我惡用他們,對你們的北宸不利?”
“你知道就好。”
西風話音落下就砰砰砰幾聲,幾道紅色的追尾彈打了過去!非白眼睛一眯,幾個後跳躲開了幾次,但最後還是被追尾彈打中,瞬間被數道紅光給包圍──
轟!
爆炸響了好幾秒才停下,但紅光散去之後,西風立即驚覺不妙,持槍後跳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非白只受了輕傷,額角掛著一道血跡,讓他的笑臉看起來有些陰森。
“真是性急啊,西風。是怕出來太久被其他人發現嗎?”
“……”
“對呢……要是被北宸知道你殺了我,她一定會怪你的對吧,不光是她,還有黑禍和素劫……現在他們心中對我可是非常過意不去呢。”
“你不是還故意在他們面前露出那種心酸苦澀的樣子惹他們心軟。”
聽到西風的話,非白一愣,然後用聽不出感情的音色輕笑了一聲。
“你是這麼看我的嗎?算了,隨便你。”
西風沈默了。
他其實也或多或少覺得非白是無辜的,但亞加德因爲北宸的關係對非白不會動手,那麼那羣人之中,剩下的最冷血的人,就是他西風了,──就算非白因爲向影的關係對他們有舊情,既然要離開,就不能排除那些記憶被惡用的可能性。
如果他殺了非白,就算其他人感情上不贊同,理智上卻不會不明白西風的考量。
除了亞加德,黑禍和素劫不用說會心軟,阿特拉斯也會因爲那(曾經的)97%的相似度猶豫,辜銀嶽更是不會來做這種因爲防患而殺人──尤其是殺一個身份如此敏感之人的舉動,而笑罌和黎枔,他們大概也已經安排人手暗中阻截他了吧──但現在看來,非白在進行改造之後實力大增了,派去的人手能不能成功也是問題。
……這個劊子手,看樣子只有他來當最恰當。
西風一抿嘴脣,槍口對準非白,再次把爆裂彈連射出去──而在那無數密密麻麻交織的白光之中,非白的人影開始動了──他不但沒有後退或向側面撲倒,反倒是如同輕巧迅捷的野獸一般,弓身在白光之中敏捷地穿行,手持白色的長劍向著西風逼近過來!!
拉開距離!
劍和狙擊槍的攻擊距離相差太遠,西風知道,一旦近身,他就會落入下風。
於是,一邊不停地切換子彈,密集的光網如同下雨似的落下、炸響,同時還在不停地後撤走位,而一邊則是在躲開、用劍打開子彈攻擊的同時,迅捷地向著對方的身影靠近過去──乍一看是西風佔上風,但如果從俯瞰的角度來看,就能發現,在讓人眼花繚亂的子彈和劍光交織、人影躍動的戰場外圍,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悄地移動到了西風的背後──
然後,在西風觀察到地形圖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個紅點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最後一刻用力側開身子,避免被擊中晶核要害,但一道一臂長的劍光還是兇猛地從側面擊中了西風的上半身,直直把他打飛出去,在地面上滑了十多米,撞上了一個水晶柱才停了下來!
──是另一個手持長劍的非白。
而剛纔和西風纏鬥的非白,此時也走到了偷襲的非白的附近,化作了透明的白色影子,融回了非白的體內。
“嗯。……大概是我這悲慘的命運給我的回報吧。我總是和‘複製’這個詞甩不開關係呢。”
非白邊說,邊笑著甩掉了劍尖的金色血跡。
“我升到八月之後得到的特殊能力……依舊是‘複製’哦。短時間內,我可以複製出複數的‘我’來迎戰。西風,你的優勢是千米之外的狙擊,最大的錯誤就是以以前的向影的戰鬥力來衡量我。現在的我,和極品燁月種的戰鬥力也完全可以比的。”
他邊說邊靠近,在被那劍氣打得胸口破破爛爛,露出了小量內臟、鮮血橫流的西風面前蹲了下來。
“其實你也是在心軟吧?明明可以埋伏在城內的制高點,一槍崩了我的腦袋,卻跑過來和我打近戰……你是不希望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
西風大概是痛得神志不清,甚至沒有辦法開口,好像此刻爲了保持清醒就已經用掉了所有的力氣。
盯著那對依舊殺氣騰騰的金色眸子,非白嘴角歪了一下。
“如果這種溫柔是對我而不是對向影的話……如果……你們是我的兄弟而不是向影的兄弟的話……如果她、”
非白垂眸,沒有說下去,而是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疊上面寫滿了字的紙張遞到了西風的面前。
“你想的沒錯,西風。”
就算是神志不清的西風,在掃到那上面寫著的內容時,也瞬間明白過來了──那是亞加德的研究基地的研究資料!
他從喉嚨以及破裂的胸腔中發出了漏風的嘶啞的哼聲,努力伸出手,想要拿回那些資料,但卻被非白輕鬆地收回手的動作給打斷了。
“知道嗎,西風。我喜歡你們……但同時也以同樣的程度……憎恨你們。”
“……”
“你說我要怎麼不恨?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能做到豁達寬容、一笑了之嗎?……如果你經歷了自己得到一切之後又突然失去一切的感受的話……你還能對那些把所有東西都奪走的人……心懷寬容嗎?”
非白邊說,邊苦笑著看著自己抵著西風胸口那已經暴露在空氣中的晶核上,卻遲遲刺不下去的劍尖。
“你們無法理解我的體會的。……所以我不得不……奪走你們的一切,讓你們來嚐嚐,我曾品嚐過的痛苦。”
“非、白……”
“我恨你們。不把你們這些烙印在我腦海中的人一個一個全部去除掉的話,我永遠也擺脫不了向影的記憶對我造成的陰霾。所以……”
他收起了劍,後退了幾步,轉身。
“爲了做到這一點,我會不擇手段──甚至是和赤月爲伍我也不在乎。我就是這麼的自私──身爲向影的複製品是這樣的性格,還真是抱歉啊。”
非白的臉,在夜色中顯得安靜而又帶著微妙的狠絕,現在的他,確實已經和向影是徹頭徹尾的兩個人了。
然而,在重傷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西風卻看見了。
非白轉頭看的最後一眼中,有一滴亮光,在他的眼角,反射著幽藍的月色,閃現出了帶著悲傷和憎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