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葉雖一向是個伶牙俐齒的,可是玉壺這一句話說出來,玉葉便滿面通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婉兮也垂首暗笑。
只是這心下,終究說不清該爲玉葉這丫頭,是甜是苦了。
玉葉終於被玉壺給拉着走了,婉兮收回目光,沉靜朝毛團兒點頭:“咱們走吧。”
毛團兒調亮了燈籠,伸手臂過來,叫婉兮搭着手,這便穩穩當當朝南麓走去。
天色在玻璃罩子的明燈裡,一點點搖晃着暗了下來。遠遠便又瞧見了這黑夜白月裡,那三座倚着山勢,高高聳立起來的碉樓。
婉兮悄然吸一口氣,輕聲問毛團兒:“你說,傅大人他會來麼?”
毛團兒在心底下也一翻涌:主子並沒交待任何人去請傅大人在此處見面啊。那傅大人怎麼會來?
可是毛團兒就是毛團兒,從小在皇上跟前長大不是白受教的,他擡頭也看了一會子那高高的碉樓,忽地便明白了主子的心。
毛團兒這便躬身一笑:“傅大人的心意,奴才不敢妄斷。只是奴才想,傅大人也是從小受皇上教導長大,故此他一定會來的。”
婉兮點頭,隔着數步之遙,隔着一叢樹林,暫時停步,立在了夜色山風裡。
遙遙只能看見碉樓,卻看不見碉樓之下。
她需要安靜一會子。
她這一回沒安排任何人去找九爺,便也是在賭一次。
賭九爺這次懂不懂皇上的心,賭九爺明不明白她這次要到香山來過生辰的緣故。
若九爺依舊還是當年那十九歲的“九哥哥”,那他就一定會來;可是如果九爺此時已經變成了前朝那老謀深算的軍機大臣,那興許他就不會來。
她悄然屏住呼吸,凝望着那半月之下的高碉,心事也是萬千。
其實……若以私心論,她倒覺着,若他不來,更好。
終究這一去,要以命相搏。便是什麼榮華富貴,比得上這一世平靜安穩呢?
這一刻天地皆靜,毛團兒卻也跟着心都揪起來了。
“主子,不如奴才先去瞧瞧?”毛團兒有些沉不住了氣。
婉兮卻還是搖頭:“不必,扶我過去吧。”
雖是山路,婉兮還是踩着旗鞋,一步一步走得穩當。待得終於走到了碉樓之下……夜風呼嘯過耳,碉樓下並無人在。
婉兮輕輕閉上眼,輕嘆一聲:“算了,咱們回去吧。”
罷了,這既然是他的決定,那她便什麼都不說了。回宮之後,只盡自己最大努力,護着他這輩子安穩就是。至於什麼功名利祿,便也勸他放下罷了。
總歸他是外戚,縱然承恩公的推恩輪不到他,可是他安穩過一輩子還是可以的。
婉兮這便轉身,卻沒想到就在這一刻,碉樓後轉出一個人影來。
那人影身背明月,縱然那月只有半輪,卻依舊不改他眼中清明。
“九兒。”
他輕聲一呼,婉兮的腳便釘在地上,眼中便倏然浮起一片水霧來。
不是淚,不是,只是被這山風吹的。
婉兮深吸口氣,眨掉淚霧,轉回身去,映着那半輪明月微笑。
“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