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皇帝卻仗着身高臂長,伸手就將婉兮給扯住了。
婉兮臉紅:“……皇上要處理公務,不是說後宮不能幹政麼?”
皇帝卻哼了一聲:“誰叫你干政了?”
皇帝將那部《律例》扔給她去:“是你這宮裡的燈燭金貴,爺來了也捨不得給爺用。這晨光這麼暗,爺老了,這老眼昏花地怎麼看的清楚字兒?”
“你這當主人家的,既然小氣,捨不得燈燭,那你就得留這兒給爺當眼睛!”
婉兮聽得一愣一愣的。
皇帝瞟着她的神色,便不由得笑,垂首在炕邊金刀大馬地坐下:“——給爺念!”
婉兮昨晚疲憊,今兒早上還有點沒完全醒過神兒來。
可是既然這位爺已經這樣兒吩咐了,且坐好了,那她也只得認命,硬着頭皮念。
“大祀牲牢玉幣黍稷之屬,不如法者,笞五十;一事缺少者,杖八十……”唸到此處,婉兮的神兒全醒過來了。這不正是她父親犯下的罪名,以及按律應當承擔的刑罰?
這一刻婉兮只覺心頭狠狠地疼,身子冷,在這十二月的晨光裡止不住地打擺子。
心下忍不住想:皇上便是用這樣的方式,將這件事告訴她了,是麼?
既然律例之上有明白的規定,那麼皇上便也自然不能私縱。也就是說……皇上在告訴她,爹爹這刑罰終是逃不過了,是麼?
可是這一刻,如果她能跪下,替爹爹求情的話,皇上會不會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饒過爹爹一回去?
婉兮霍地轉頭望住皇帝,雙膝簌簌打顫。
跪下容易,求情也容易,可是這白紙黑字的《律例》,卻是不是要爲了她而違犯?
不……不能。
婉兮的掙扎、遲疑、含淚的堅定,全都落入了皇帝的眼底。
皇帝哼一聲:“往後翻,再念‘公罪’一章。”
婉兮怔了怔,終究是女子,對這些律例、刑名之事的字眼,並不十分熟悉。
便忍不住問:“公罪?既有‘公罪’,便區別‘私罪’?”
皇帝白她一眼,只事不關己般吩咐李玉:“她也好歹叫了你八年的‘諳達’,這便給她正正經經當一回諳達,教教她。”
李玉趕緊雙膝跪下:“奴才豈敢!奴才是伺候主子的,對這些刑名之事也並不十分明白。只是,呃,奴才終歸這麼多年在皇上身邊兒伺候着,故此耳濡目染,倒也聽得幾句。”
皇帝嘆口氣:“老滑頭,別說開場白了,也沒人給你喝滿堂彩。叫你說,你就別謙辭!”
李玉也知道這會子不是事不關己的時候兒,便趕緊又朝婉兮行禮道:“依着奴才的體會,這‘公罪’啊,說的就是因公辦差,有些事沒辦好。但絕不是因爲挾私心,而是就是單純的沒辦好。而‘私罪’則完全是爲了自己,因私心,滿足私慾,比如貪贓枉法、收受賄賂……”
皇帝這便點了點頭:“同樣的罪行,卻因‘公罪’、‘私罪’的不同,承受的刑罰也有不同。”
皇帝緩緩擡起眸子來:“內務府正黃旗下,內管領清泰,所犯之罪,朕以爲當屬‘公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