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夜色裡垂下頭去。
“雖說是‘種痘’,也同樣是‘出痘’。不過是主動來引發,將出痘的程度儘量控制在人力的範圍內罷了。可一旦出了痘,又是小孩子,能不能熬過去,便都是天意,便是我們這些當御醫的,都沒有半點把握可言。”
念春笑了,“全靠天意?七阿哥是皇上嫡子,又是生在佛誕日,便必定是最得天意的吧。那我就當歸老爺子是想說,七阿哥定然能平安無事。”
歸和正心中還是無悲也無喜,只淡淡說,“皇上和皇后已經將七阿哥種痘之事託付給我,我自然希望平安無事。否則我的身家性命,怕也難保。”
念春卻請笑一聲,“歸老爺子不愧姓‘歸’,關鍵時刻永遠都是縮進龜殼,先圖自保,絕不管旁人死活。便是令主子那樣兒的,從小就將你老看成爺爺的,您老不是也這麼多年一直都袖手旁觀麼。”
念春的身份特殊,小時候跟婉兮同住一鋪炕、情同姐妹;如今又是孝賢皇后最貼身的女子,故此婉兮和孝賢皇后兩邊的事兒,她都知道。
歸和正的心被狠狠刺痛,一時無言以對。
念春緩緩笑笑,“其實我也看得出來,歸老爺子並非自願,不過是被皇后主子拿住了家人性命;歸老爺子對令主子,這些年其實也都是甚爲特別的——就算令主子從進宮開始就喝那些傷根基的涼藥,可是她卻該能來月信還是能來,即便不準,卻也證明還沒傷透了。”
“這便是歸老爺子的功勞。你雖然不敢將實情告知給令主子,也不敢下方子將令主子給治好了,可是你好歹一直悄悄都幫令主子抗衡着。”
歸和正閉上眼,還是說不出話來。
念春輕嘆一聲,“歸老爺子,你這人呢本心不壞,可是你就是太愛自保——你說若令主子有朝一日知道了這些年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都不肯說,她對你該有多失望?”
歸和正一震,陡然張開眼睛,隔着黑暗,死死瞪住念春。
“念春姑娘,你在威脅老朽?你想將此事告訴給令主子?——可是你別忘了,你也並非沒有把柄在老朽手裡!”
孝賢皇后爲趕在佛誕日生下七阿哥來,身子也略有些損傷。這一年多來一直都在調養身子。
那會子她因已經將歸和正拿捏在掌心裡,故此只敢相信歸和正一人,便所有服用的藥物都需要歸和正親自來驗了之後纔敢服用。歸和正沒想到,慧賢皇貴妃從前身邊的女子繡眉卻找上了他。
鄭良之事,他已經聽皇上提過,故此他已經知道慧賢皇貴妃真正那樣快便油幹燈枯了的緣故。
繡眉來找他,便是淺淺而笑,“我活到今日,就是爲了守着給主子的承諾,替主子報仇。故此這會子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半點可怕。歸御醫若幫我,我便自己死就是,絕不連累歸御醫;若歸御醫不肯幫我,那我一定拉着歸御醫一起死。”
繡眉淺淺而笑,“她給我主子用過什麼藥,我想要她自己也嚐嚐,苦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