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事,兒子要請額涅允准。”
皇帝竟一振衣袍,在皇太后炕邊跪下。
皇太后忙坐起,“哎,這又是怎麼了?快起來,有話站着說就是。”
皇帝仰臉憨笑,“額涅不允准,那兒子就不起來。”
“皇帝,堂堂天子,你又耍賴!”
皇太后搖頭嘆息,“……你別告訴我,你是不想給舒妃進封!皇帝,妃位生下皇子,又是她這樣的門第,沒有不進封的道理!你若爲難貴妃位分已足額,你便因她的皇子,直接進封皇貴妃也無不可!“
“若你難開這先例,那我替你開!總歸你後宮的進封,都要‘仰承皇太后慈訓’,我這便下旨就是!”
皇帝便笑了,“這樣芝麻大點兒的事兒,兒子哪裡捨得在額涅萬壽之年,叫額涅煩了心去呢?再說這先例,兒子早開過——額涅怎忘了,當年追封哲憫,便是從妃位越過貴妃位,直接追封爲皇貴妃。”
“只是這先例是死後追封,兒子想着若這麼就給舒妃援引先例,對舒妃而言,多不吉利呢~”
這話說得叫皇太后也是一皺眉。
今年她六十了,也最是不喜歡聽見什麼生啊死的。
她便點點頭,“也罷。總歸也不差這樣幾個月,待到十一月普天同慶,我看你還怎麼說!”
皇帝一叩首。
“兒子想要向額涅請準的事是——今年正逢額涅六十萬壽,兒子率王公大臣、內廷主位,請額涅允准,從此起,額涅自稱爲‘朕’。”
“若得額涅允准,兒子這便回去擬旨。兒子事先請額涅的允准,以不違背額涅心願。”
皇太后怔住,“你叫我自稱爲‘朕’?”
皇帝含笑道,“額涅六十萬壽,國之大喜。兒子想便是尋常的加尊號,已經不足以表達兒子和朝臣、萬民的崇敬心意。”
皇太后激動得也是面上一片紅,“可是……‘朕’是天子自稱。”
皇帝含笑搖頭,“從前孝莊文皇后在時,已自稱‘朕’。額涅同樣身爲聖母皇太后,誕育兒子,如今天下承平,額涅同樣有資格自稱爲‘朕’。”
皇太后禁不住的歡喜。古來女子,能自稱“朕”的又有幾人?
皇太后深深凝注兒子。從兒子登基以來,明裡暗裡用了不少法子來規束後宮,以免後宮干政;便是她這個當額涅的,他也輾轉割斷她與外界聯繫。
她身邊曾有幾個給她說外頭消息的太監,被皇帝嚴懲;她的兄弟全都不被兒子准許進宮請安……到後來,她在後宮裡不得不依靠那拉氏這樣心直口快的,才能知道些前朝的動靜。
她明白兒子身爲天子,從小熟讀《資治通鑑》,最恨外戚專權、女主亂政;可是終究是母子,她明白兒子在限制她,她心下也並非不難受。
可是這一刻,她的兒子竟然肯將唯有天子獨用的“朕”來送給她。
雖然只是一個空空的稱號罷了,可是她這顆心在這一刻,還是滿足地平定了下來。
兒子是天子,兒子卻也還是她的兒子。
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他們的母子連心,誰都代替不了。
皇太后笑罷,卻終究輕輕搖頭,“不……你的心意,額涅都收了。只是這個‘朕’,皇帝,額涅還是留給你一個人。普天之下,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