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25、薅頭髮

在宮裡,因剪刀是利器,一向都不準隨便擺放,更別說擅動了。

各宮裡都有一個官女子是專門兒來管着剪刀的,平素誰要用了,都得正式的請過主子的示下,還有個正經的名頭,叫“請剪刀”。

那拉氏是主子,更是中宮皇后,自然是不用“請剪刀”,可是一見她這麼樣兒地抄起剪刀來了,負責看管剪刀的果新便是一聲尖叫,也顧不得那剪刀會不會刺着、割着她,她是奮不顧身地就衝上去,死死抱住那拉氏的右手手臂去。

“主子這是要做什麼?主子要用剪刀,儘管吩咐奴才們。主子撒開手啊,主子要鉸什麼,叫奴才們去動手就是了……”

那拉氏手臂被抱住,她反倒更加激動起來。她使了全身的蠻勁想要掙脫開,卻一時無法如意,這便只能揮舞起自己的左手來——生生扯掉自己後腦勺上的金鳳滿鈿,頓足大哭,繼而一把薅(hao)住了自己的頭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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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人習俗,並不重男輕女,甚至家中未出閣的姑娘們都是“姑奶奶”;且因爲姑娘家也同樣要騎馬射箭,早年間男人們在外披甲征戰的時候兒,倘若家宅受到攻擊,女主人們要登高而呼,帶領家人抵抗的。

故此滿洲世家的格格啊,那是個頂個兒的烈性子。平素要是當真動起手來,女人家最有效的招數就是——薅頭髮。

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這都只是男人家的偏見,沒哪個女人當真放在心上。可是女人們卻也最知道,頭髮長有個最大的壞處——那就是在掐架的時候兒,一旦被對方給薅住了,那就跟蛇被掐住了七寸一般,不容易掙脫,且疼得要命。

若是見着哪個女人自己薅自己的頭髮——那就當真是發了狠了,什麼都豁出去了,死都不在話下了。

那拉氏跳着高高兒狠勁薅自己的頭髮,“我沒咒他們死,我沒有!憑什麼他們就不相信我!那我還容他們活着幹什麼?我爲什麼還要生生受他們的氣去?”

“啊——啊,要死就都死了得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他們孃兒倆拼了!”

那拉氏這回真的是氣瘋了,心也冷透了,這便當真是發了狠,對自己都半點兒不留情去。左手用勁又穩又準,一把就將頭髮給扯下一片來,好好兒的腦袋上,竟給扯禿嚕皮了一塊!

看上去,像是得了斑禿的一般。

果新這邊兒剛抱住那拉氏舉剪子的右手,哪兒想到她們主子的左手又去薅頭髮了呀!

果新這便只能急忙鬆開了那拉氏的右手,再撲過去又抱住那拉氏的左手去。

因事發突然,方纔德格和更根都被嚇傻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會子回過神來,德格和更根也趕緊衝過來。

更根與果新一同抱住那拉氏的左手去,德格就將她們主子手心裡的頭髮給搶過來,哭着想往回摁……

德格也是心急得傻了,那已經薅下來的頭髮,便如同是潑出門的水一樣,既然已經掉了,又哪裡還能安得回去?

不管德格怎麼使勁兒,那拉氏腦袋上的斑禿還是清清楚楚地晾在那兒,是怎麼都堵不上的了!

“主子!主子何苦如此啊……”德格兩腿一軟,哭着滑跪在地,“主子難道不疼嗎?主子何苦這般對自己?皇上和皇太后又不在這裡,他們看不見,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憐惜主子的了啊……”

那拉氏一震,一口氣梗在嗓子眼兒裡。

她不想掉淚,不願服輸。可是都快這口氣堵着,上不來也下不去,反倒將眼淚都給堵了出來,漾滿了眼圈兒去。

她想要不在乎地笑,可是發出來,卻也成了帶着嗚咽的苦笑:“是啊,他們都不會再憐惜我了……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們都只寧願相信他們自己以爲的,都不肯信我對他們沒那麼狠心!”

越說越惱,心下都被那一對母子的無情給傷盡了,涼透了。

左臂被兩個女子抱着,一個在地下跪着哭,她的右手終於鬆了下來。

掌心裡握着的剪刀,握了這麼半晌,又經歷過之前跟果新的撕搏,都竟然還沒焐熱,硌在掌心裡依舊冰涼涼的。

——就像是,皇上和皇太后那孃兒倆永遠焐不熱的心!

越想越恨,越想越是絕望,她索性猛地舉起右手的剪刀,照着自己已經散下來的髮辮——咔嚓就鉸了下去!

“你們不讓我好,那你們就也別想得好兒了!你們不是冤枉我要咒死你們麼?好,好,我便從現在起就給你們服喪守孝——你們在我心裡,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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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人極其重視頭髮,老話兒有滿人“修頭不修腳”之說。

雖說滿人男子前額和兩鬢的頭髮剃去,這也不是說滿人男子不重視頭髮,而是滿人按着自古以來關外民族的“髡髮”傳統沿襲而來;除了前額與兩鬢的剃髮之外,滿人男子對髮辮極爲重視。

滿人女子就更是如此,不纏足,卻將更多的講究和心力都放在了頭髮上。

故此滿人的喪儀,除了體現在服制之上之外,還要在頭上有明顯的體現。

除了正常的脫掉髮簪、耳鉗等首飾之外,還有最具有代表性的“拆發撂辮”的習俗。

喪家,按制服喪守孝的晚輩,除了同樣都是百日內起居不釋白之外,男女都要截掉髮辮,表示此爲最高級別的守孝。

滿人之家對已經出嫁的女兒,守孝的制度要輕一些。因爲已經嫁做人婦的,便已經是婆家的兒媳婦,最重的孝都是穿給婆家,那給孃家的孝倒可輕一層了。

故此對於那拉氏這樣早已嫁做人婦的媳婦來說,她截掉髮辮這樣最高級別的孝,在這世上只能是給三個人——夫君、公爹、婆母。

先帝雍正爺是早已作古,如今活着的就只有皇帝和皇太后這孃兒倆了。

那拉氏身爲中宮皇后,又是嫡妻正室,她這樣截去髮辮,便已是爲皇帝和皇太后守孝了!

——那便已經不需懷疑,她就是在咒皇帝和皇太后兩個死!

(出家是“剃度”,對法器和儀式都有嚴格的規定,自己剃都不行,得由寺院住持等高僧來執行,才能被認可,得到合法的度牒和身份。不可能是用剪子亂鉸一氣,更不可能是薅頭髮哈…“出家說”站不住腳,更是不瞭解滿人習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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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子合力竟然還是顧此失彼,當三人看見那拉氏已經截掉的髮辮,三人都如遭雷劈!

好一會兒,三人才都絕望地尖叫出來,“主子……主子怎能這般,怎能這般啊!”

薅頭髮還好說,大不了叫人說這媳婦撒潑耍瘋;可是這般堂而皇之截掉髮辮,這便是明明白白的爲夫、爲公婆守孝去了!

倘若叫皇上知道了……主子就完了,她們三個也都跟着完了啊!

三人尖叫着在那拉氏身畔哭成一團,又手忙腳亂成一團。

那拉氏反倒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她已經沒了退路,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德格和果新上前來,摁住她的肩膀,都顫抖着嗓子尖叫,“主子快坐下!趁着還沒外人知道,奴才替主子將這髮辮重新用頭繩好歹給綁回去!要不,要不就用剪子將髮梢給打碎,看不出齊齊鉸過去,這便也還能瞞過人眼去!”

“我爲什麼要那樣?”那拉氏伸手推、伸腳踹,將三個女子都給擋到一邊兒,冷冷看着她們,“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怕叫他們知道!我就是要他們明白,他們不想叫我好,我也一樣不叫他們好!”

她好痛快啊,哈哈,當她一剪子咔嚓截斷髮辮,立志要爲那兩個人守孝的時候兒,她的心下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去!

這些年,那些個明裡暗裡的窩囊氣,她受夠了,再也不想受了!

她是皇后,是正宮!她憑什麼要受那些氣去,她忍過十幾年去,卻換不來他們孃兒倆的半點憐惜,那她爲什麼還要繼續忍氣吞聲?!

三個女子還想苦勸,那拉氏已經半個字都再聽不進去,尖聲利嗓地大喊,“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你們去給他們孃兒倆當奴才,我用不着你們再去幫他們兩個,在我面前說自以爲對我好的話!”

那拉氏擡腳便踹,全不管女子們是跪着,她擡起腳來便等於是照着面門去,“滾,滾蛋啊!”

厚底鞋,鞋底是七八寸高的硬木,邊沿兒都是尖銳的棱角,三個女子臉上哪裡禁得住這個……也想再攔住主子,可是主子這會子當真是攔不住,力大如牛,三人無奈,只得哭着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殿內空了,原本被在門檻外伺候的太監們,無旨更不敢擅入,這便沒人再敢進來。

那拉氏在只有她一人的殿內,彷彿歡喜,又彷彿淒涼地大笑。

“哈哈,哈哈……終於再沒人敢攔着我了!都死吧,你們全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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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在寢殿裡折騰成了這樣兒,她原本就是跟皇太后在一處駐蹕,這便早就有皇太后跟前的人聽見了動靜,這便趕緊來見皇太后,卻等在殿外猶豫着該不該回,又該怎麼回。

終究他們都是當奴才的,而那位是正宮皇后。

永常在正巧兒從殿內出來,瞧見福海帶着兩個小太監在外頭正猶豫呢,這便含笑問,“福諳達,這是怎麼了?”

福海明白,這會子在皇太后跟前最能說上話的,就是這位永常在小主兒了。既然是此等不太好回的話兒,那便自然是先交給永常在小主兒,由這位去轉回給皇太后老主子,才最安穩。

更何況皇太后老主子今早上剛在“礁石鳴琴”惹了那一肚子的氣,這會子若說話說得不合適了,豈不是要給自己找病兒去麼?故此啊,這會子永常在小主兒剛好出來,可當真是天上伸下來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們可得趕緊給抓住嘍。

福海這便衝那兩個小太監一努嘴,兩個小太監便也會意,趕緊跪地下對永常在將皇后寢宮裡的動靜都說了。

永常在也嚇了一大跳。愣了半晌,方點點頭,“行了,你們先退下吧。回頭我覷個空兒,尋着皇太后心下痛快的當兒,再將這話給回了。“

福海自是如釋重負,趕緊又衝那兩個小太監是個眼色,三人一起跪謝永常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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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海帶着兩個奏事的小太監下去了,永常在立在廊檐下愣怔了一會子。

她便是在皇太后跟前再“得煙兒抽”,可是她卻也終究只是個十九歲的小丫頭,這話裡的輕重緩急,她自己心下也揣測不定。

終究那是皇后,且聽說還是皇太后一力推上中宮之位的,自是在皇太后心裡還有地位,她這話便拿不準該怎麼回纔好。

若是在京裡,她還能立時設法去問問她那個當都統和總管內務府大臣的阿瑪四格去,可是這會子還在杭州呢,阿瑪也幫不上忙。

她思來想去,還是叫了位下女子觀嵐去,“你過來,我有件事兒要交待給你。我自己離不開,皇太后不定什麼時候兒就叫我,你去代我將這事兒給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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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嵐請了時辰,從皇太后行宮出來,直奔婉兮的貴妃行宮而去。

觀嵐見了婉兮,便將永常在的話給轉告了。

婉兮明白,這是永常在請她幫忙拿主意。

婉兮垂首淡淡一笑,“凌之是何等聰慧之人,這會子心下怕是已有成竹,只不過倒也敬重我,這才叫觀嵐你特地來跑一趟,再問問我的意思罷了。”

“實則咱們在宮裡啊,哪個聰明到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去呢?左不過凡事都是爲皇上馬首是瞻,揣度着聖意行事就是了。”

觀嵐怔了怔。

婉兮叫玉蟬上前扶起觀嵐來,“觀嵐姑娘你儘管放心回去,將我這話兒說與永常在就是。”

觀嵐又急忙趕回皇太后行宮,將婉兮的話給轉述給永常在。

永常在立在廊檐之下,輕輕勾了勾脣。

觀嵐小心地問,“主子可明白貴妃主子的意思?”

永常在輕哼一聲兒,“果然是貴妃娘娘,在後宮裡這些年的日子不是白過的,當真是滴水不漏。”

觀嵐皺了皺眉,“主子的意思是……?”

永常在聳聳肩,“皇上的意思明擺着——既然皇上已是授意叫我叔叔已經擔了娶貴妃娘娘宮裡女子進門的名聲,我也每月都去給貴妃娘娘送信,那我又如何還不明白皇上的傾向去呢?我如今已是與貴妃娘娘拴在一根線上的螞蚱,蹦躂不掉了。”

永常在說罷轉身就快步進了門。

毫不留情地將那拉氏的那番鬧騰,全都轉述給皇太后了。

皇太后氣得變了臉,“去告訴皇帝,去將皇后的所言所行,全都告訴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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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未正(下午一點),皇帝在西湖行宮進晚膳。

在正式擺膳之前,皇帝先頗有興致地先進奶茶。

奶茶雖好,可是這會子卻是閏二月十八日的江南杭州,飲奶茶已是頗有些燥了。若不是心情甚好,是絕難克化的。

皇帝用完奶茶,便叫賞奶茶了。

從這會子侍膳的太監和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們,便已經察覺有點不對勁兒了:皇上賞給奶茶的,後宮隨駕主位裡,只賞給了令貴妃、慶妃、容嬪,卻是忽然不見了皇后的名字去。

不過這終究還只是奶茶,不過是開胃的,還不是正膳。故此太監們倒還並未太當回事去。

賞畢奶茶,正式傳膳。侍膳太監們用摺疊膳桌擺大炒肉燉白菜、燕窩蓮子鴨子、肥雞豆腐片湯、火薰加線豬肚、東坡肉、蘇燴、攢絲烀豬肘子、春筍炒肉、蒸肥雞燒火向皮攢盒、白麪絲糕、糜子米麪糕、豬肉青韭餡兒炸合子、銀碟小菜、野雞湯……

那叫一個豐盛,且以肉菜居多。

這裡頭平素倒有好幾道都是皇后特別愛吃的。

太監們小心預備着皇后的黃籤兒呢,就等皇上的旨意下,這就將皇后的黃籤兒給擺到賞克食的食盒上去。

結果,等來的卻是皇帝賞菜依舊只給令貴妃、慶妃和容嬪三個人去!

不光賞菜給後宮,皇帝今兒還心情大好,賞一等飯菜二十桌、二等飯菜二十桌,一共四十張桌的飯菜給隨駕的王公大臣,乃至侍衛人等去!

皇上幾乎將身邊兒人都給賞到了,卻獨獨落下了正宮皇后。皇后,彷彿忽然沒影兒了!

太監們的感覺沒錯兒,可是他們不如軍機大臣們知道的清楚:就在皇帝來用膳的同一時間——未時,皇帝已經下旨:“派額駙福隆安扈從皇后,由水路先行進京。”

皇帝在諭旨裡還保留那拉氏應有的排場:“所有沿途需用馬匹纖兵務須足額預備,如一時河兵應用不及,即慎選民夫協同河兵牽挽。再直隸、山東一路停船營盤,恐尚有未能修理齊全之處,可急速趕緊備辦。”

“但期料理簡便,不必過求整飾,以致遲延,速速……”

因皇帝這番措辭,便是軍機大臣們也未能覺察後宮發生了何事;況且皇帝原定的迴鑾之日就在明日,皇后便是早一天走,也彷彿沒有什麼可異常的。

也唯有九爺這樣多年善察君心的首席軍機大臣,才從皇上旨意裡最後一句話中,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便是皇后提前一天回京,皇上的語氣裡爲何如此催促?

福隆安終是傅恆的兒子,傅恆得了旨意,這便親自私下裡去見了福隆安去。

福隆安雖不敢多說,卻也將早上皇后的失態與九爺扼要說了一遍。

九爺立在西湖之畔,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福隆安小心看一眼父親,“阿瑪……兒子這一路扈從皇后主子回京,阿瑪可有吩咐?”

福隆安到今日也不過二十歲,還不到老練的年歲。這般獨自扈從皇后回京,一路上的態度該如何拿捏,心下尚且有些舉棋不定。

傅恆淡淡勾了勾脣角,“何須爲父囑咐?這些年你在內廷養育,後宮的事你見的怕是比爲父還多。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誰對四公主好,誰對四公主不好……你心裡自有一面明鏡兒似的。”

福隆安登時清眸一寒。

“多謝阿瑪提點,兒子明白了!”

幾乎是沒容那拉氏多做一刻的停留,福隆安即時便帶了那拉氏上了船去。

船走遠了,傅恆立在水畔,遙望北方,也是微微眯了眯眼。

眼前,又是當年九兒剛剛進宮時,彼時還爲嫺妃的那拉氏盛氣凌人,指着九兒叱罵的情形。

他忘不了,當年若不是他豁出去疾奔而出,九兒和慶妃也許都沒機會走到今日來。

傅恆攥了攥指尖兒,幽幽道:“九兒,這世上但凡傷你的、害你的,必定都不得好下場!”

只是……半晌凝立,水風過耳,叫他細細回想這一番前情後果,再融進皇上的性子去……他便又不由得黯然下來。

終究,設計這個玲瓏棋局的人,還是皇上啊。

終究,替九兒出盡了這一口惡氣的人,還是皇上啊!

二十五年走過來,皇上果然做到了曾經與他說過的話:皇上對九兒,果然始終守護不變。

雖說心下高興,可是這一刻的醍醐灌頂,卻還是叫九爺頓覺萬念俱灰。

終究是比不上皇上……

註定這一生,同時相遇,卻被皇上遠遠甩在身後。

這樣的悵惘,這一生一世,怕是再無機會彌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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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日的晚晌,皇帝再用四品小菜,分別爲:燕窩燴五香雞、脊髓溜鴨腰、春筍炒肉、茄幹。

皇帝用罷,分別將溜鴨腰賞給婉兮,春筍炒肉賞給語琴,茄幹賞給了容嬪。

再度確認,沒有了給那拉氏的賞菜。

這便連膳房太監們都已經隱約察覺出——皇后果然不見了。

這從晚膳到晚晌,皇帝一直心情大好的模樣兒,彷彿天高雲淡,什麼都沒發生過。

閏二月十九日,皇帝在西湖行宮進罷早膳,奉皇太后回京。

皇太后的御舟之上也少了皇后,只剩下永常在一人來支撐。

御舟啓行,皇帝親自登上皇太后御舟來請安。

皇帝卻不是自己一個人兒來的,而是帶來了三個人——婉兮、語琴和小十五。

皇帝凝着婉兮的眼交待,“朕回京路上還要轉成陸路,不能在皇額娘身邊兒親自伺候。貴妃你替朕好好兒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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