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皇帝一行抵達河源屯。
河源屯此處,距離曲阜只剩下兩日行程。而一旦抵達曲阜,那麼便意味着祭孔等一系列大典的進行,皇帝便再難抽出空暇來。
河源屯並無行宮,皇帝便在此紮下黃幔大帳,爲皇后慶賀千秋。
皇帝於東巡祭孔、封禪泰山的路上,還沒忘了要給皇后慶賀千秋,這在前朝後宮的眼裡,都是皇上對皇后至真的深情。
可是皇后自己卻並不歡喜。
跟隨皇后出來的女子,煥春本來就是門檻外頭伺候的二等女子,本就不知心;便是駐春和回春兩個,也終究比不上素春、挽春她們去。故此一路上,皇后便是有心事,都情願自己一個人憋着,也不跟她們說。
可是這會子好歹是皇后的千秋節了,皇后若再這麼悶着,她們這當奴才的也不好交待。故此駐春和回春對了個眼神兒,便兩人一同走進帳篷來含笑勸說:“主子……今兒是主子的好日子,就算主子還忘不了咱們七阿哥,可是好歹也該多笑笑。”
皇后疲憊地擡眼看一眼這兩個奴才,她們兩個也是年紀小,如何知道在她生辰的事上,早年有些什麼故事去?
原本中宮的千秋節都有特殊尊饗:
如康熙七年定,中宮生日,諸王進筵席牲酒。可是皇帝卻在乾隆三年二月,下旨停止這一項。
又如雍正元年定,公主、王妃、命婦進宮行慶賀禮時,要在皇后面前進箋。這便是著名的“中宮箋表”了,可是皇帝卻剛繼位便取消了此事,只改爲王公大臣向皇后進箋……可是王公大臣都是外臣,自不能進宮行禮,故此這箋表便也形同虛設了。
身爲皇后,她如何不明白皇上這是有意無意在削減她生辰的待遇去。不過也無妨,她自可說是自己“素性恭儉”,這些都是自己不要的罷了。
可是這回,還在路上呢,皇上怎麼會忽然要給她慶賀千秋生辰了?
王公大臣進獻筵席,福晉命婦到她眼前行禮進箋,她的皇后身份再度得到穩妥的確認。可是在那一桌子一桌子的筵席,還有地上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中,她卻感受不到歡喜,反倒心下有一種莫名的惴惴之感呢?
待得命婦行禮退下,皇帝這才笑聲朗朗,挑簾子走了進來。
“皇后,這個千秋,過得可還歡喜?”
皇后自是趕緊請跪安,深深垂下頭去:“皇上恩典,妾身自是歡喜。只是……這路上如此大費周章,倒叫妾身心下惶恐。”
皇帝輕聲一笑,伸手扶起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惶恐。生也有時,死也有時,既然路上趕上了,咱們便該好好慶賀一番。”
皇后心下莫名地咯噔一聲。
“生也有時,死也有時……皇上這說的是?”
皇帝靜靜凝視皇后,幽幽一笑:“朕是說咱們的七阿哥。生於佛誕之日子時,薨逝卻在大年三十之前的最後一個時辰……便彷彿他的來與去,都是上天計算好了時辰一般。皇后你說,是不是?”
皇后垂下頭去:“皇上說的是。”
皇帝又輕嘆一聲:“朕是天子,便最不可違的就是天意。皇后說,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