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噩夢纔剛剛開始。
生活中予瀟對他更冷淡了,兩個人有時眼光相遇,很快就滑了過去,彷彿他倆是陌生人。以前那種眼神中隱隱地、愉悅地閃動,暗示着雙方心靈的熱力,儘管沒有任何外在的形體動作,但是他倆都懂,都深知對方愛着自己。
cc心裡的痛苦只有他知道,他健壯的身軀整天處在困頓的煎熬之中,他希望予瀟能聽到他心底裡的呻吟,因爲愛,所以痛;因爲愛,所以煎熬。
但是,予瀟現在心裡很亂。她極度厭煩麻爾康,覺得這樣一個人,身上充滿了粗俗、野蠻、糟糠和銅臭,說話沒有意味,語言沒有樂趣,行爲沒有雅緻,朋友沒有修養。但是,他有錢,他出手大方,他慷慨解囊,他用金錢爲予瀟打開了一扇她從來也沒有見過的富貴世界。這個世界讓她難以離棄,儘管每次她都身不由己地跟着麻爾康去高檔場所消費,但她的心裡總是隱隱地疼痛。
她越來越看不到cc眼裡流露出來的愛情哀傷。
她用精貴的手鐲安慰自己,畢竟一隻手鐲三萬多元,對她來說,像夢境一樣不真實,但是實實在在地戴在她的手腕上,讓她不能不想這樣一個現實的問題,貧窮的愛情究竟有什麼實際用途?
然而,當她想象着離開cc到麻爾康身邊生活時,就不禁冷得發抖。因爲她覺得若從悅目的男性外表來看,cc太帥了!若從兩性之間的性趣勃發來說,她覺得只有嗅到cc身上散發出的汗液氣味纔可以激起她的盪漾春心!若從一個男人的優雅品位來說,cc是雲端翩翩的驕子,麻爾康是地上磨嘰的驢子。從哪一個方面來說,身邊有cc這樣的帥男相伴,任何一個女孩都會自豪炫耀。
但是,麻爾康有錢,他手裡總是有那麼多的鈔票,出手闊綽。
她夢想,如果cc也那麼有錢,該多好啊!
她硬着心腸,對cc痛苦的眼神視而不見。她要的是割捨不下的富貴,所以,她只能選擇放棄使人熱血沸騰的激情。
每天早上,cc離開家門時,他都在茶几上放一張字條,內容幾乎是相同的,只有計算天數的數字在變化:.
我的吻:
第四天!
我們已經有四天沒說話了。我心裡一直在對你說,我想你!看到你又用那種空洞麻木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就像針扎似的痛。
永遠愛你的cc
二
“cc,你過來一下嘛,看看我的裙帶後面紮好了沒有呀。”
麻點點跟他說起話來已經開始變調了,她的語氣越來越嗲聲嗲氣,有時候,這種嬌滴滴的樣子,讓cc也有想親近她的衝動。
麻總覺得最近公司業務滑坡嚴重,所以他特意爲老客戶辦了一個鞏固友情的聯誼會。對這種場合,麻點點自然是情有獨鍾。不但她要去,如果不讓cc去她還鬧個不停。麻爾康現在雖然對cc有一萬個看不順眼,但他礙着麻點點的胡攪蠻纏勁,還有他畢竟想給予瀟留下一個寬容大度的形象,所以,他還是准許了cc參加這個聯誼活動。
cc對此渾然不覺,他以爲就是參加一個客戶的活動,因此一如既往地衣着隨便,大大咧咧,滿不在乎。
聯誼活動在一艘船上舉行。初春的江面上涼風撲面,從大廳走到欄杆旁,涼爽的感覺沁人心脾。慢慢浮游的遊輪,像一座活動的星級酒店,使每個參加的人都感覺到豪華、氣派、尊貴。
予瀟是這個活動司儀,她以杭州口音的普通話道出開場白,立刻獲得客人們的好感。智通公司地處內陸,從麻總到司機,都是一口牛羊肉味道的普通話。因此,予瀟這樣的口音就顯得特別悅耳。來參加活動的客人都是江浙一帶的企業家,個個產品品牌馳名,銷售額過億,廣告發布量驚人,所以他們這樣一羣富豪在西北深處忽然聽到鄉音,自然感到特別的親切。
cc的感覺卻完全相反。
看到予瀟在臺上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樣子,cc心裡竟然一陣陣地難受。這個漂亮的杭州美女,曾是自己山盟海誓的愛神,現在她雖然近在眼前,卻又彷彿遠的遙不可及。
麻子廬精神格外抖擻,見了誰都笑容可掬,大眼睛裡的瞳仁彷彿可以分成無數個小丸子,同時對着所有的人點頭、致意。不管看到誰都好像是意外相逢,立刻在臉上堆滿了驚喜的笑容,跟每一個人嘴裡都反覆述說着相同的客套話,那種樣子讓人人都覺得自己是麻總心目中最重要的老朋友。
畫油畫的cc有一種能力,他可以看出麻總那張熱情的面具後面隱藏着的疲憊與焦慮。
在cc看來,予瀟曾經是非常高傲的女孩,她的美和她的高傲是如影隨形的。所以,當時的cc覺得自己和予瀟比起來,自己就是一塊阿堵之物,污穢不堪,因爲她的清高純潔是那麼高懸於天門之外,讓他永遠都向上膜拜、心馳神往、高不可攀。
可是,此刻的予瀟站在人羣中,珠光寶氣,衣着豔麗,俗不可耐。她手裡端着一隻乾紅酒杯,一臉純真和愚笨、熱情和崇拜結合起來的表情,使她就像個交際花似的,穿梭在富豪之間。cc慢慢地覺得她越來越有真實活人的味道,她在他心中自然就越來越俗氣十足。
麻點點開心極了。她在人羣裡嘻嘻哈哈與那些男人們說笑、喝酒、跳舞,彷彿她就是專爲這種場合而生的,因此,她遊刃有餘、左右逢源,成爲男人們追逐的中心。
cc一個人坐在臨窗的空座上,獨自默默地喝酒。整個客輪裡,除了麻點點過一會跑過來和他嘻嘻哈哈幹上一杯酒外,他始終是獨自一個寂寞地坐着。予瀟熱衷於和那些富豪們交流,談得眉飛色舞、感同身受,那些男人說話時,她做出一副聽得心醉神迷的表情,不時還要做出吃驚的樣子,拿她的小手捂着自己的張開的小嘴。卻從來不看cc一眼。
cc的心口又開始疼痛。
如果不是在江心裡的大船上,cc早就起身而去了。
“哦?這位不是年輕畫家蘇塘嗎?”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男人的招呼,cc扭頭去看。只見身旁站着一位四十開外,精瘦的男人。他臉上帶着審視的眼神,對寂寞枯坐的cc既感到意外,也有些不理解。但是,他的笑意卻隱在臉龐的皮膚下面,一看就知道,他見到cc很高興
三
很面熟的一個人,但是cc想不起來。
那人坐到cc對面。
“看樣子想不起來我是誰了吧?”
cc只好慚愧地點點頭。
那人豁達的笑了:“藝術家都是這樣。畢加索從來不敢帶家裡的鑰匙,因爲帶了也會找不到家在哪裡;達芬奇常常圍着家門口轉半天,最終也不敢確定哪一個是他的家門;愛因斯坦口袋裡永遠要裝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他家的電話號碼,隨時讓他家人來接他,因爲他不認路。還有一個人是米芾,他必須在他老婆的臉上寫上這樣幾個字‘米芾之妻’,否則出門再回家就不知道這位夫人是誰啦!哈哈哈哈……”
cc聽了也禁不住開心地笑起來。
那人用手裡的杯子碰了一下cc紅酒杯:“我們爲——從曾經認識到不認識乾杯!呵呵!”
cc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們究竟在哪見過?”
那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cc低頭看去,原來是買他油畫的地產商羅傑。
cc忽然有他鄉遇故知的感慨,他連忙把兩個人的酒杯都斟滿,然後舉起杯,說:“對不起,我的腦子真是不管用了,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來,我們乾了這杯!”
然後他自己先一飲而盡。羅傑有些猶豫,他笑問道:“我可以少喝點嗎?等一會那些傢伙還要和我拼呢,我得留點餘地。”
cc馬上點頭:“沒問題。等一會誰灌你,我給你代酒。咱倆合一起,誰也喝不過咱倆。呵呵!”
羅傑問他:“今天來這裡的都是智通廣告公司的客戶,這些人都是廣告公司的衣食父母。你一個藝術家,他們請你來爲了什麼?想必你也開始涉足商界了?”
cc一擺手,嗐了一聲:“誰請我呀!我現在是智通的打工仔,我給人家當美術設計師呢。沒法說啦!”
羅傑仔細看了他好長時間,說:“智通哪個創意是閣下搞的?”
cc頭一搖,垂下去:“沒有,沒有人給我這樣的機會。我在智通被看不起,沒個人樣啦……”
羅傑微笑起來:“你太謙虛了吧!能讓你參加這樣規格的聯誼會,智通沒有看不起你呀!恐怕他們在等着你的才華迸發呢!我覺得,他們還是有眼光的。能讓一個設計師參加這樣的活動,說明他們沒有小瞧你。”
cc頭慢慢擡起來,眼中露出很意外的光芒:“哦?這麼說,他們還認爲我是一個有用之才嗎?”
羅傑呵呵笑起來。他站起身子,抓住cc的手,說:“我看好的藝術家,我敢投資你,你就是一座金礦,你的作品就是一個永遠升值的地皮!誰讓你貶值,那就是等於在偷我手裡的黃金呀!明天我就點名讓你給我監製一個創意。別忘了!”
cc問他:“你剛纔講的那些大人物的健忘故事,是真的嗎?”
羅傑哈哈大笑:“信則有,不信則無!”
說完,他緊緊握住cc的手,告別離去了。
cc的心情一下子豁亮起來,他興奮地站起來,滿場子找麻點點。當他看到麻點點跟一個胖胖的富豪說完話,轉身向艙外走去。他興奮地追着她,嘴裡不停地喊着:“點點,點點,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艙內很吵鬧,點點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呼喚,繼續往外走着。他心裡涌着一股一股的熱浪,興奮的感覺讓他恨不得大叫大跳。
在艙門口,他終於追上了麻點點。他拍拍她的肩頭:“點點,你聽不到我在叫你嗎?”
這時,麻點點停住了腳步,她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cc又喊了一聲:“你聽到了我在叫你嗎?你怎麼不說話?轉過身子來呀!”
麻點點慢慢地轉過來身子。cc看到一雙熟悉的陌生眼睛!這張臉不是麻點點,她的臉皮白得像一張紙,血紅的眼眶裡,兩隻沒有黑瞳的白洞,死死地盯着他!
啊!cc嚇了一跳!這是那個附着在玄青身體裡的鬼呀!她現在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
cc嚇得狂聲大叫!接着,他覺得有人在拉他,回頭一看,身後的人竟是麻點點。他想轉身逃跑,這時眼前出現了一幕讓他魂飛魄散,剛纔那隻血紅眼眶的女鬼迅速由三維立體的形象,急劇變成一個二維的平面圖像,然後快速向艙門旁的空處貼去。cc定睛再看,那女鬼竟變成一張廣告招貼畫,手裡舉着一個什麼商品,做出一副嬌媚的姿態。
他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後的麻點點不停地叫他,他轉身驚恐地看着她,問:“是你嗎?是不是你啊?”
麻點點嚇得狂亂點頭:“是是是,是我是我!是我呀!”
cc癱了下去
四
此刻的cc意亂神迷,他覺得自己本已祛邪成功,誰知讓予瀟在家裡一鬧,避鬼的蚊帳被她扯得稀爛,家裡的符咒全都成了垃圾。他爲自己打了她一巴掌而深深地自責,他用親密舉動想贏得她的原諒,結果事與願違,兩人幾成陌路。當他以爲這一切都在漸漸消退,他的好運正在慢慢迴歸的時候,那雙血紅的眼眶又死死地盯上了他!
麻點點把他送進醫院。住院的四天裡,予瀟一直沒有來看他。第三天傍晚,cc睜開了眼睛。
他看看昏暗的房間,到處都是陌生的東西,粗硬的被套像一塊瓦楞紙板,咯得他脖子生疼。腦袋下面的枕頭裡,彷彿裝得全是硬撅撅的麥秸,一轉頭,枕頭裡就嚓嚓地響。旁邊一隻掉了顏色的牀頭櫃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鼻子裡充斥的都是濃濃的來蘇水味道。
他把頭轉向這邊,看到了麻點點。
麻點點睜着睏倦的眼皮,有氣無力地問:“你醒了嗎?”
cc奇怪地問她:“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現在在哪裡呢?”
麻點點說:“你都昏睡了三天啦!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cc嚇了一跳:“我昏睡了三天?我怎麼了?”
麻點點一臉委屈:“我一直陪着你,我也沒有地方睡覺,我就趴在你的牀邊睡一會。昨天晚上我太困了,就從牀邊掉到地上了。我都哭了……”她的眼淚打溼了面頰,“我都三天沒有洗臉了!”
cc心疼地看着她,說:“那你現在去洗臉吧。我現在沒事,我等着你。其實我昏睡的時候你就去洗嘛。”
麻點點噘着嘴:“我不!我就要等你醒來,讓你看看,我爲你都髒成這樣了!你知道不知道嘛?”
cc笑了,說:“我知道,我看到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麻點點一哭,淚水就把臉全抹花了。她的樣子就像個小小孩,臉上的髒模樣顯得格外可愛。
他努力撐起身子,四周轉圈把病房內的牆壁看了一遍。見牆面雖然骯髒,但是什麼也沒有張貼,他才放心地躺了下來。
麻點點覺得奇怪:“你看什麼呢?”
他搖搖頭:“沒有,什麼也沒看。我住院三天裡,她來看過我嗎?”
他倆心照不宣,都知道他說的她,就是指予瀟。
麻點點有些難過地看着他,說:“你是不是特別傷心啊?她沒有來讓你心裡會不會特別失望?我不知道該怎樣勸你,我希望你不要難過,我一分鐘也沒有離開過你。”
麻點點說得對,她沒有來看他,他的心裡失望極了。他沒有想到他住院的時候,她都不來看他。難道雙方有那麼大的仇嗎?
“你餓嗎?”
麻點點問他,他覺得她也瘦了一圈。
他笑了笑:“是的,我餓了。你餓嗎?”
麻點點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噘着嘴說:“我,也餓了。我也沒有吃東西。”
cc不禁心疼地說:“呵呵,你真是個小孩啊!你還照顧我呢?看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我病了,你沒病就要好好吃呀。”
麻點點嘴越噘越高,眼淚汪汪地說:“人家沒有照顧過人嘛!我媽媽去世以後,我們家所有的事都是保姆在做,我什麼也不會做。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你是不是開始瞧不起我了,我是個笨女孩?”
cc認真地對她說:“不,恰恰相反!我越來越另眼看待你了。我以前就覺得你是個富家公主,什麼也不會做,什麼也懶得做,對誰也沒有真情實意。今天看,我錯了。你是個好女孩!”
麻點點帶在一臉的淚水,破涕而笑
五
出院之後,cc回到了家裡。
家裡很乾淨,那天早上離開家去上班的時候,家裡一片狼藉。可是今天cc走進家門,卻發現一切都那麼整潔,屋子裡的髒衣服全洗乾淨了,牀單也很潔淨平整,房間裡散發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cc心情變得爽朗了,他想也許住院的這幾天,讓予瀟動了惻隱之心,她或許是用這種委婉的舉動向他表示她的和好之意。
想到這,cc走進廚房,拉開冰箱門,冰箱裡竟然有那麼多肉和菜!
他匆匆取出一塊肉,又從冷藏格擋裡取出一包新鮮蔬菜。剛要清洗,他又想,此刻是幾點了,做得太早等她回家都涼了。
他走進客廳,看到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到5:45了。按過去的慣例,這個時候她就快到家了。他打算爲她做一頓飯,讓她進門就能感受到他濃濃的愛意。
他連忙衝進廚房,一邊飛快地洗菜,一邊竟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歡快的曲子。他知道要加快速度了,因爲時間在流逝,予瀟很快就要回來了,他如果再耽誤一會,予瀟就會進家門的。如果她回來,她肯定捨不得他下廚做飯,因爲他是個纔出醫院門的病人,是個需要多多照顧的病人唻!
想到予瀟帶着杭州口音的普通話,說什麼總是有很多南方人特有的語氣詞,他就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電飯煲裡的米飯燜好了,電子開關咔地一聲跳了起來,他心裡好高興,因爲這樣,予瀟進門就正好趕上吃熱熱的新鮮的米飯了。她最愛吃的就是米飯。
他心裡越來越着急,生怕予瀟進門他還沒有做好。他連忙熱油,嘩啦嘩啦地開始翻炒菜餚。不一會,三盤炒菜就全出了鍋。
還好,予瀟還沒有進門。一切都趕到前面了!
他連忙端着菜盤走進客廳。平時他倆都是在客廳的茶几上吃飯的。他放盤子的時候,還看到他留給予瀟的紙條,端端正正放在茶几正中。
cc把紙條推到茶几邊上,然後一盤一盤把菜全擺放整齊了。他又擺好了碗,筷子,把電飯煲提到茶几邊上,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專等予瀟回家吃熱熱乎乎的飯菜。
他靠在沙發上,心裡想象着予瀟進門的樣子。她進門會是什麼樣子呢?她也許還是像以前那樣,臉上冷冰冰地不理他,因爲她一直傲氣十足嘛。然後呢,他就連忙跑過去,幫她接手包,一邊做出偷偷笑的樣子,一定要笑得憨憨的,像個傻小子。最好還要笨手笨腳地幫不到她,這時,她就會嘆一口氣,眼睛裡流露出又氣又疼的神色。
於是,他倆就和好了。這時她隨着他走進客廳,一看飯菜已經全得了,她禁不住站在茶几邊流下感動的眼淚,然後,她會慢慢地轉回身,深情地抱着他的脖子。
他的淚水忍也忍不住,嘩嘩地往下流.
自己把自己感到得不亦樂乎,cc心潮起伏地抹去眼角潮潮的淚水。他深深地嘆口氣。這時他發現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很長時間了,予瀟怎麼還沒有回家呢?
他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19:17分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她爲什麼仍然不見蹤影呢?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留給予瀟的字條。嗯?這個字條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他拿起來一看:.
我的吻:
第五天!
我們已經有五天沒說話了。我心裡一直在對你說,我想你!看到你又用那種空洞麻木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就像針扎似的痛。
永遠愛你的cc.
他覺得字條變得像一張盲文似的凹凸不平。怎麼回事?他左看右看沒有什麼變化。可是,當他翻過來時,他看到紙條背面,竟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予瀟的筆體——.
cc,請允許我再這樣稱呼你一次。這次之後,我就永遠叫您蘇塘或者是蘇先生了。
我們與衆不同,我們是大學時期的戀人。在你我身上,完全是可以用“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來形容的。那時候,我們單純無知,我們知道最多的就是愛情,愛情之後還是愛情。愛,讓我們一直走了很多路,這些路誰也不知道走得對不對。我們就這樣一路走下來了……
但是,走到今天,似乎路已經走盡了。我們都茫然不知該向何處,你也在我之外開始尋找新的寄託了;我也覺得和你越來越少可以交流的語言。我們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就這樣,在一個不經意的早上,我們忽然陌生起來了?
你似乎對目前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很滿足。你那麼有才華,曾經的你一副油畫攪動整個城市爲之矚目。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你竟然成爲這樣一個不思進取的庸人?
你的一巴掌打得很及時,我們也許需要這樣的一個象徵來了結一段歷史。歷史上的你,曾是偉岸的俊男子;我也曾是你旗下的一段柔指纏繞,我曾想象跟虞姬一樣,爲你舞最後一曲劍,然後在你的懷裡香消玉殞,我無怨無悔……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今後我們各自走各自的路,我祝福你,我會一直祝福你的。如果菩薩肯聽我的祈禱,我已經在她面前爲你今後的幸福禱告一萬遍了!
記着我曾經的好,忘記我曾經的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記憶裡最寶貴的財富。我將帶着這些記憶,一直到死……
再見,我的cc!再見,我曾經深愛的人兒……
匆匆之間,說不完的話,紙上已經寫不下了。我就此停筆了。
最後一次這樣的落款:你的吻
六
電話,已經停機了,辦公室的座機幽幽地震響着,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沒有人接聽。
cc快瘋了!
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予瀟,他一個人在大街上瘋狂地奔走。他淚流滿面,像一個癡狂的瘋子,在初春料峭的夜裡,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心裡全是茫然,他不知道今後的路該和誰手牽着手一起走?
一直到了後半夜,他仍然在大街上茫然地轉悠着。他的心空空的,就像在公車上被美豔的女鬼掏去一樣。
直到他再也走不動了,他坐在路邊的道牙上。腦袋垂在兩腿之間,像個沉沉的醉鬼。
“嗨,有錢沒有?爺們要喝酒去!贊助一點吧!”
cc聽到身邊有人對着他怪叫。他知道,後半夜這個城市到處都是這樣的流氓,今天被搶劫是躲不過的了。
他擡起頭,眼前朦朦朧朧站着一圈人。
“啊!是你!”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那女人蹲在他面前,用手捋着他凌亂的頭髮,另一隻手疼愛地託着他的臉龐。
他仔細看着這個女人,是誰呢?
“你怎麼了?你又怎麼了?”
哦,是麻點點呀。她和這些亂七八糟的年輕人在一起幹什麼呢?
有個男青年說話了:“你認識這個人嗎?”
麻點點的聲音:“你們他媽的能不能搭把手,別他媽的站着看熱鬧!誰幫我把他背起來?”
男青年問:“是誰呀?我們憑什麼揹他呢?”
麻點點說:“是我未婚夫,你們看不出來嗎?裝什麼慫呢?”
cc什麼話也不想說,他覺得世界末日已經到了,剩下的所有日子已經變得什麼意義也沒有了。
這時,他仰起頭,對着麻點點說:“我也要喝酒!喝酒!”.
聖地亞哥酒城。
震耳欲聾的迪斯高音樂幾乎將房頂要揭開。酒城裡數百近千的客人在恣意狂歡。正中間是一個方形的舞臺,邊角處有四根錚亮的鋼管,幾乎裸體的舞女圍着鋼管扭動着身軀。
cc大口狂飲着啤酒,麻點點和他一碰杯,他就一飲而盡。然後他放開嗓門,在酒城裡高聲尖叫。
節奏催人的音樂像一把大錘,哐當、哐當地砸在他的心口上。他有一種尋死的快感,讓一切都成爲生命中最後的一次吧!
音樂貼着心口在砸,淚水和着啤酒在飛!
cc完全放縱着自己的一切,只爲今夜一醉,明朝即死。
他和所有的人碰杯,然後喝光杯子裡全部的酒。他不停地把口袋裡的錢摔向吧檯裡面,嘴裡不停怪叫:“打酒!打酒!”
男青年興奮地和他碰杯,嘴裡大叫着:“大哥,你真夠爺們!幹!”
他也大叫着:“幹!”
男青年淫笑道:“大哥,你看那個跳鋼管舞的,腿太他媽的修長了,你不過去看看嗎?”
麻點點醉醺醺地抱住cc,說:“不,我讓你看我的腿!你要敢看其他婆娘的腿,我就把自己賣給今晚這裡所有的男人!”
他倆喝得太多了,都站立不穩,結果兩個人一齊轟然倒地。cc躺在地上,一切在他眼裡都成了倒立的圖像。他盯着天棚上的轉燈,覺得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這時,一個慘白的臉從上面俯視着他。不知爲什麼,他一點也不害怕,對着那張臉,突然張開大嘴,露出他全部的牙齒,甚至連牙牀都凸到嘴外,發出一聲蒼愴的長嘯——
“哇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