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修見到的圖片,是一張掛在客廳的書法。書法裱裝得比較精緻,上面有三個大字,萬馬堂。三個字寫得蒼勁有力,雖然落款上看,不是出自哪個大師之手,但意境上卻不俗。
而與書法相對應的,還有另一面牆上的一幅畫,萬馬奔騰。畫風也很是精緻,上面是一羣馬在草原奔騰。
若是單從這兩幅書畫上看,只能認爲,要麼是有人送了他們書畫,要麼是他們家裡有人喜歡書畫,要麼是他們家裡有人喜歡馬而掛了書畫。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是正常的。因爲一般的人家,都可能掛這樣的書畫。
但是,這樣的東西出現在案發現場,卻不同。因爲牆上的塗鴉,並不是小說《邊城浪子》裡完整的歌謠。完整的還有一句沒有寫上去。
那一句是,“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
萬馬堂,萬馬堂!小說裡的萬馬堂,是一個門派。而在任儀的家裡,掛着一個萬馬堂的橫幅。一般來說,有些人願意給自己的家裡取個雅號,比如百花堂,香草廳等等。這樣,能顯出一種格調和修養。
任儀就是一個比較注重格調和修養的中層管理人員。所以,可能他把自己的客廳,或者家裡就命名爲了萬馬堂。
而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不會讓鳳玲玲離開他的。也許,這就是他內心深處的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只要嫁給了他,就別想離開他。
這樣一來,爲什麼他在做案時,會在牆上那樣塗鴉就有了一些解釋。這個歌謠,是他一直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最強烈的自我意識!
而由此,何瑞修又想到了史香泠自殺現場的塗鴉。舉身赴清池,自掛東南枝。史香泠和唐飛的愛情受阻,可能在二人心裡,對於孔雀東南飛裡的情節多有感慨。所以,這也是他們深愛不渝的一種誓言和內心深入的強烈自我意識。
如此,何瑞修不禁有了一個判斷。惡靈在作案時,雖然是殺了人,但是,卻也激發出了被附體者內心的意識,而在牆上留下了塗鴉。這說明,牆上的塗鴉,可能與惡靈本身無關,是超出惡靈意願的行爲。
一邊這樣思考,何瑞修一邊將自己的新發現整理成文字,發送給王晴兒。王晴兒沒有作什麼迴應,何瑞修也沒有催促。
出水口探查機器人如期而至,同來的還有一個操作員。兩人協同將探查機器人放入出水口內,然後遙控驅動機器人慢慢向前探測,同時密切注意着圖像和數據的反饋。
機器人在出水口通道之中走得很慢。走到差不多一半左右時,在出水口壁發現了一處破損,那裡有少量布料掛在上面,並且沒有多少泥垢,有可能是新的。機器人將其取樣留存,然後一直向前,直到出了出水口,到達清池的邊緣,也再無異象,包括靈能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從圖像反饋看,這個出水口高於清池水面現在有一米左右的距離,即使唐飛是通過這個出水口進入清池的,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基本上就直接落到水中了。
機器人原路返回。收回後,何瑞修將那團布料留存,放到自己的工具箱裡,然後便讓這個操作員將自己送到清池邊上去找王晴兒。去清池邊的調查員這時也已經到位有一陣時間了,他們成功與王晴兒匯合,對清池進行調查。
從空中看去,遠遠就能見到清池的邊上圍着一羣人,其中有人的身影極像王晴兒。並且,人羣之中還有警察,邊上停着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
如果沒有什麼異常情況,李若凡不可能如此興師動衆。何瑞修不禁心中一緊,要求那個操作員加速飛了過去。
飛行具落地後,何瑞修甚至連謝謝都沒有來得及說一句,便小跑着向那邊而去。現場有一段距離已經簡單封閉,何瑞修亮出證件才放行。從外圍擠進去之後,他看見一個屍體袋正在慢慢封口。
王晴兒這時就站在屍體的旁邊。她似乎是感覺到了何瑞修的氣息,“舉身赴清池。唐飛死了。”
何瑞修心中最怕的情況便是如此。不過,他還是帶着一絲希望地問,“那,惡靈……”
王晴兒搖搖頭,“不在他體內。他的屍體需要運回,進行進一步的檢測。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的體內沒有惡靈。”
何瑞修心中升起了深深的顧慮,“難道說,又轉移到別人身上了?誰發現的屍體?”
王晴兒指了指警車邊上的一個環衛工人,“他。他是清池的環衛工,每天都會騎車繞池一週,進行垃圾處理。一個小時前,他發現了一個人浮在清池邊上,然後報了警。警察到來之後,認定這個人就是醫院的唐飛。但是,據我觀察,這個環衛工人身上並沒有惡靈。”
何瑞修深吸了一口氣,放眼望了一下整個清池的周邊環境,“難道說,有人在環衛工人之前,便接觸過了這具屍體?那可就難找了。似乎這清池四周,沒有建什麼監控裝置。”
王晴兒沒有對此迴應。她想了想,直接轉身,“走,我們先回去。我們必須先確定,唐飛是否被惡靈入體過。趙偉臣會去找他的靈魂,但是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了。”
何瑞修緊緊跟上。第六局的外勤幫忙將屍體運回了鑑證署,兩個第一時間完成了靈印檢測。
唐飛的身全之內,靈印已經佈滿。這證明,有惡靈入體過。如此一來,惡靈從任儀的體內,轉移到史香泠的體內,再轉移到唐飛體內的途徑基本清晰。只不過,後續惡靈去了哪裡,尚無任何線索。
“難道我們要找一個第一時間接觸了唐飛屍體的人?”何瑞修喃喃道,“人海茫茫,有如大海撈針啊。”
王晴兒卻並不贊同何瑞修的推測,“也許,惡靈並沒有轉移到人的體內。要知道,萬物皆有靈。在清池之中的生物,成百上千。我對清池整體進行了檢測,沒有異常的靈能跡象。不排除,接觸唐飛屍體的不是人。因爲在暴雨之中,想找到一個人,難度很大。惡靈爲了穩妥,不可能在唐飛體內呆那麼久。”
何瑞修想了想,“但是這樣也未必能讓我們的調查有什麼進展。”他嘆了一口氣,“算了,先等等其他的基礎報告吧。”
天快黑的時候,屍檢報告給出了結果。唐飛的直接死因爲溺水。而在其頭頸部,有明顯的擊打痕跡,證明死前曾經被襲。該處同時也有皮膚和靜脈破損,但是不嚴重,不過估計出血量足夠完成牆上的塗鴉。
另外,何瑞修從碧水靜亭中找到的那塊布,與唐飛身上的上衣材質完全相同,且斷口基本吻合,可以判斷,唐飛是從出水口進入清池的。
趙偉臣也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回報,唐飛的靈魂無法找到。在找唐飛靈魂的同時,他也繼續注意着史香泠的靈魂,但是依然也是沒有任何的線索和存在跡象。
得知這些消息,何瑞修和王晴兒的內心都很壓抑。這樣的結果,將他們的一些推測聯繫了起來,但是卻依然無法觸及本案的關鍵之處——惡靈的下落。如果找不到那個惡靈,就無法避免下一起類似案件的出現。
在王晴兒思考的過程中,何瑞修又向任儀確認了一個情況。就像是何瑞修所推測的一樣,任儀私下裡將自己的家命名爲萬馬堂。因爲他喜歡馬。
“也不知道下一個案件現場,又會讓什麼人什麼樣的自我意識變成塗鴉。”何瑞修深吸了一口氣,“這惡靈這種能力,倒是挺少見的。”
王晴兒這時終於從她的思考之中解脫出來,站起身,看看外面的黑夜,“走,我們去清池。我要佈設一個大陣,對清池進行整體的檢測。雖然說,這希望比較渺茫,但是說不定我們能有所收穫。”
“大陣?”何瑞修略有不解,“既然大陣能檢測,爲什麼你今天白天沒有那麼做?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了惡靈喘息的時間?”
王晴兒道,“不是我不想布,而是需要條件。我要布的這個陣,需要藉助一下太陽剛剛初升時的特殊能量。太陽剛剛初升之時,會對靈體產生輕微的擾動。我在湖面上佈下大陣,放大這種擾動。因爲惡靈本身的靈能強度,一定比其他的普通靈體或者生靈的靈能強度高,這種擾動也就會更明顯。說不定,我們可以找到它的位置。當然,我也說了,是碰運氣。這個陣法,是我剛剛想出來的。具體從來沒有用過。”
何瑞修立即會意,“這也算是放手一搏?”
王晴兒點點頭。“除此之外,你覺得,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何瑞修苦笑,“沒有辦法。但是,這個陣即使能奏效,也僅僅在於範圍侷限於湖內。假如,惡靈不在湖內了,那你就不知道布多大一個陣。陣過大,你也無法掌控。這樣想來,我對結果並不樂觀。實際上,想找到惡靈,我現在倒是希望出現另一個情況。”
王晴兒聽完,立即明白了何瑞修的意思,搖頭道,“不,我可不希望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