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之始(八)
威臣兮看着站在那上面的白凌,微微愣了一下,但隨即又揚起一抹饒有興趣的冷笑。原來這種爲了抵制拆房的跳樓戲碼,是誰都可以上演的啊。他原本還以爲,執拗如她,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放棄這所孤兒院,現在看來,她不過是想以苦肉計對付他罷了。
可她一定是天真過頭了,這種幾百年前就已過時的把戲,現在再拿出來,也只有同她一樣天真的人才會上當。
但,他威臣兮從來就不是一個天真的人。
所以,當衆人都不知所措急得團團轉時,他只是把雙手交疊於胸前,氣定神閒的倚在榕樹下,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小海緊張地望望白凌,然後又看看悠閒自若的威臣兮,小聲地問:“……老大,她這是想自殺嗎?”
“嗯。”
“那、那怎麼辦?!”
“等着。”
“哈?”
“等她跳下來,我們就動工。”淡淡的語氣,威臣兮的黑瞳頃刻佈滿了濃重的興味。
白凌晃神的站着,這裡的空氣變得稀薄,空氣中的青草花香,她聞不到。她垂着頭,找不到焦距的瞳眸只蒙上了一片花白。
微風四起,帶起園中的花瓣。
花瓣紛紛揚揚,最終有幾朵落在了她清瘦的肩上,然後又落在光着的腳背上。就在花瓣又要落往別處時,她以爲她可以隨花就此落下,直到……
隱隱約約聽到院長哀求的聲音——
“小凌啊!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呀?!這房子要拆就給他們拆唄!你、你這是在催我這條老命啊!”
驀地。
擡起淚眼模糊的眼睛,她看到院長那張慈祥的面孔霎時間恍如又增添了許多褶皺。
就如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爲她是爲了保住孤兒院而站在生死一線的邊沿,院長同樣也是這樣認爲。只是,她眼中的悲涼與彷徨,似乎只有飄落的花瓣感知得清。
嚅了嚅咽喉,她輕顫着煞白的雙脣:“……院長……”
終於等到她的開口了,所有人都屏聲靜息了下來。
威臣兮定定地望着她,用生平第一次的專注,仔細的想要聽清某個人的話。
“……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不然爲什麼要這樣懲罰我?”自言自語般的一句話,被風傳到了衆人耳中。
她站在最高處,卻卑微得恍若身處於地底之下。
院長不明就裡,又急得揪心:“傻孩子!你這是怎麼了呢?!無緣無故的,怎麼盡說些傻話呀?!”
“媽媽死了……院長,我媽媽她死了呀……”幾乎是鼓起了全部勇氣再次面對這個事實,白凌抑制不住全身顫抖了起來,踩在窗沿的腳似乎只要再輕輕一動就會滑落。
大得出奇的雙眸,卻還在極力的擴大,彷彿只有這樣,她纔不會被滿到溢的眼淚淹沒。
威臣兮望着她,在聽到她近乎沙啞的話後,他脣角的笑不由得的斂住,取而代之的是衍生在心裡的微微詫異。
“小凌你說什麼?!阿、阿倩她怎麼了?”院長更是難以置信的張大了眼。
“她丟下我走了……我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一聲‘對不起’,也沒來得及跟她說,我有多愛她……她就走了……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呢?”
眼淚在這一瞬終於如決堤的洪水涌出,她慣性的擡手想要捂住眼睛。然而,當感覺到手中的畫紙時,緩緩的,她又垂下了手。
雲朵漸漸遮住了太陽,餘光如霧般籠罩着她。這一刻,威臣兮注意到她隨風亂舞的發,在幽幽發藍。
微藍的秀髮襯着她孱弱的身軀。
院長完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驚懵了,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直到身邊傳來男子磁性冷凜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
“你儘量穩住她的情緒,我上去。”
然後是他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轉身。
院長以及小海連驚訝都來不及,就聽白凌悽零的聲音徐徐傳來,充滿絕望的迴盪在這裡的空氣中:
“……以前,我說過要等楓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在這裡等他回來。但……他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呢……不會了,他不會回來了……”
悲慼的聲音讓許多人的心都痛了。
“……已經一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可不管我怎麼想念他,他都不知道!院長……我知道、我知道他說不定已經凶多吉少了……否則不會那麼久都沒有任何消息……”
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她握緊了手中的的畫紙,彷彿那是她最後的希望。只是當眼淚顫抖的落下,心臟忽地縮緊時,她才意識到,希望終究也會被現實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