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飛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微顫的身子也平靜下來,繼續說道:“我安葬了母親後,一直在調查她的死因,還有妹妹的下落。可惜……十七年了,還是一無所獲。”
說完他自嘲了笑了笑,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見氣氛突然壓抑起來,這樣下去別說鼓舞藍玉心了,連池墨飛都陷入童年的悲慘回憶中了,生硬的岔開話題恐怕不行,容易引起情緒牴觸,最佳辦法是--說一些比他們更慘的事情!
“唉!”離落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見成功引起二人的注意力後,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哦不,屋頂,眼神迷離深遠,語氣低落的說道:“好歹你還能夢到自己的家人,雖然是模糊的,但你知道他們是真實存在的,還有希望以後能找到妹妹團聚。可是我呢,連自己的家人是誰,在哪裡都不知道。”
“離落!”藍玉心關切的看着她,似乎想說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池墨飛也停止了喝酒,眼裡閃過一絲驚訝,目光隱晦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啦,我的記憶只有五歲之後的,雖然沒有親生父母的記憶,但是我孃親收養了我,對我比親女兒還好,她就是我的親人。”離落朝池墨飛笑道:“過去的無法改變,不如珍惜當下,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妹妹的!”
池墨飛笑了,偏着頭朝她眨了眨眼睛,溫柔的說道:“所以說,你願意叫我池哥哥了嗎?”
“滾--”
“呃--這樣都不願意,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嗯哼,既然你比我大,就勉強叫你一聲池姐姐!”
“咦?那個……目測,還是你的大一點。”--咽口水聲。
“嗯?什麼?啊--納尼!找死是不是!”
嘭--
“阿……殺-人-了……”
氣氛終於再次活躍起來了,不過……似乎……太活躍了點。
回到桃源居後,離落放空的躺在櫻花樹下的躺椅上。
藍玉心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一半,人雖然救出來了,短期內應該暫時不會有波折,但勾結華二爺的幕後人還未查出,倒也不能掉以輕心。
離落將事情大致和藍玉心說了一遍,讓其小心行事,要是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並提醒她華老夫人也是個不好相與的,該強勢就得強勢,藍玉心也表示知道了,她會看着辦的。
因爲池墨飛在場,所以離落沒有提與馥香坊合作的事情,而是過了幾日纔將藍玉心請到桃源居詳談。倒不是特意防着池墨飛,而是離落不想表現得太特立獨行,寫出《白蛇傳》後,又給了《倩女幽魂》的劇本,池墨飛已經對她很是好奇了,若是再知道香水這種東西,恐怕要把她當怪物看了。
不錯,離落要與馥香坊合作的就是香水,由她提供配方,馥香坊負責調製與售賣。
當藍玉心打開手裡精緻的琉璃瓶,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撲鼻而來,簡直驚喜交加,愛不釋手。
離落教她將香水點在手腕、雙耳後側以及頸部,“這是用茉莉花調製的香水,味道很是清新雅緻,很溫柔對不對。”
藍玉心閉目感受了一番,睜開眼睛已經是欣喜萬分,“這香味好清新,好舒服,沒有薰香的厚重,飄然靈逸,你是如何調製出來的?”
“不同的花香都能調製出不同的香水,而且果香也行,比如橘香,也是適合夏季的香水。怎麼樣,藍姐姐有興趣吧。”
“有有有,太有了!只是,這個東西一定會大賣的,你真的打算讓我們馥香坊佔這個便宜?”藍玉心自己也是女人,常年做女人的生意她是清楚這東西的價值的,若是離落自己做,肯定會賺得盆滿鉢滿。
“有錢大家一起賺嘛!”離落笑了笑,說道:“何況我沒有精力去找花坊和勞工,藍姐姐的香坊要資源有資源,要人力有人力,又有廣泛的客源,與你合作是最省事的。何況我只是提供個配方,卻要走兩成的收益,說起來倒是我佔便宜纔是。”
藍玉心搖了搖頭,離落雖然這麼說,她卻不這麼認爲,多少百年老店都是靠着祖傳秘方存活至今,比如馥香坊,也因爲靠着紮實的制香技藝做強做大,他們家的香緊實醇厚,味道純正,重點是點燃以後煙味不大,不像別家煙味比香味都大,甚至有些劣質的香還會產生煙子,反而對人體有害。
這些年雖然藍玉心多次改良薰香的配方,但沒有大的改動,只是稍微增加減少幾味香料而已。如今離落提供的這香水等於開闢了新的市場,不僅別家沒有,還是獨一無二的新事物,藍玉心敢肯定銷售絕對火爆。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兩人簽訂了合作協議,離落將製作方法詳盡的寫了下來,包括注意事項,消毒程序等等,並說等準備好,會親自指導操作的。她一點都不擔心配方泄露,畢竟馥香坊這種百年老店對於保密工作很有經驗,配方相當於一個店的生命,藍玉心也會慎重對待的。
日子一天天過,很快便到了祭天那天。
當天日出前七刻,隨着悠遠綿長的鐘聲響起,在太子慕辰逸的帶領下,祭天隊伍浩浩蕩蕩的朝相國寺行去,爲顯虔誠,沒有騎馬或乘轎,而是步行前去。
離落被震耳的鐘聲吵醒,迷迷糊糊中也睡不安穩,直到祭天隊伍走遠了,外面再度恢復平靜,才繼續睡回籠覺。
醒來時已經接近午時,她洗漱穿戴好,推開門便看見櫻花樹下坐着一人。
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做夢,蘇蘇回來啦!之前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啊嗚,我想死你了!”離落想個快樂的小鳥一樣飛奔過去,從後面一把抱住蘇焱起,使勁的蹭啊蹭,用力的聞着他身上清瀲的氣息,覺得好滿足。
蘇焱起笑着拉過她坐到自己身上,捏了捏她的下巴,溫柔的說道:“剛回來不久,想見你便忍着沒睡,來我看看,嗯?好像胖了些。”
“你一走就那麼久,也不傳些消息回來,人家擔心你嘛,女人心情焦慮就忍不住多吃了些。”都怪前陣子和吳曉棠胡吃海塞的,果然一個吃貨不可怕,兩個吃貨在一起吃得不是翻倍那麼簡單。
離落有些不好意思,將頭靠在蘇焱起身上,雙手環過他的腰,用力的抱住--
“咦?”離落緊了緊手臂,然後突然擡頭說道:“是我手長長了嗎,你……怎麼瘦那麼多?”
蘇焱起一怔,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臉,“我瘦了麼,還真沒發現,難道說那些肉長你身上去了。”
仔細一看,蘇焱起的確清減了些,離落眉頭輕蹙,表情並未因蘇焱起的開玩笑而放鬆,“我一不在你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肯定又熬夜了吧,肯定又不好好吃飯了吧!哼,以後不管你去哪我都得跟着去,讓你再折騰自己。”說着越發覺得委屈,眼眶都紅了。
“好好好,我錯了。娘子,以後爲夫去哪都帶着你,好麼 ,嗯?”
蘇焱起笑了笑,其實這一趟是個陷阱,雖然早猜到天劍盟引他過去另有隱情,可哪怕是陷阱也得往裡跳,路上果然遭遇了殺陣伏擊,君家果然有人想他儘快死,好在有驚無險,只是受了輕傷,並無大礙,未免離落擔心,他特意等傷口癒合得差不多才回來,誰知剛見面離落就發現他瘦了,這個,連他自己都沒感覺。
“喂喂喂!看不下去了,你們倆能不要每次都那麼膩歪麼,旁邊還有一喘氣的,那些話留着晚上回房說去,我聽了都害燥。”
離落這纔將目光轉向對面,說道:“呀,居然還有個人!”
姬如笙抽了抽嘴角,感情人家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難怪那麼旁若無人,可是,他存在感就那麼低麼,不能啊,一定是離落眼瞎!嗯,是這樣的!
“我們在下棋,看不出來麼!”姬如笙揚了揚手裡的黑子。
離落這才注意到兩人中間的確擺着一旁棋,還有半壺茶,看樣子已經下了一段時間了。
“你們倆一起回來的?”離落起身到旁邊坐下,看了看姬如笙,又看了看蘇焱起,總覺得心裡莫名的有些不爽,但又說不出爲什麼。
“不是,我回來時你還睡着,見你睡得沉,便在這裡等你醒來。”蘇焱起算是解釋了一下,但還是沒說爲什麼姬如笙會在這裡啊?
於是離落將眼睛橫向姬如笙,一副等你解釋的模樣。
可惜姬如笙完全沒看她,認真的看着棋局,不動聲色的下了一子。
蘇焱起神色自若,慢悠悠的下了一顆白子。
離落不懂棋,想要質問又被二人對弈的畫面吸引,不得不說,這畫面十分養眼。蘇焱起從來坐沒個正形,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紅衣絕豔,幾縷青絲於額邊垂落,襯得貌瑩韓玉,神凝秋水,姿狀甚美。姬如笙紫金冠高束墨發,精緻華美的百花仙鶴圖案錦緞外衫鬆鬆的罩在身上,一手執着蝶戀花絲繡摺扇,一手把玩着棋子,丰神冶麗,美豔不可方物。
兩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下了好半天,離落懶洋洋的養着自己眼睛,覺得古人說秀色可餐原來是真的,她都看餓了。
“啪”的一下,蘇焱起收了手,嘴角上揚,“可還繼續?”
姬如笙毫不在意的笑了,將手裡的黑子一彈,便落回棋笥中,好笑的瞥了一眼離落,說道:“餓了,可以用膳了吧。”
蘇焱起也隨意放下手裡的白子,道:“也好,一直贏也沒意思。”
姬如笙起身的動作微不可見的頓了一下,然後笑着說了一句貌似不相關的話:“幸好我們的對手不是你。”
人生如棋局,黑白世界,包羅萬象。棋盤猶如戰場,棋子便是兵馬,如何縱觀全局、步步爲營,都能折射出一個人行事作風。蘇大公子是屬於那種劍走偏鋒,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如果說高手是走一步預見十幾步,未雨綢繆。那麼蘇大公子便是走一步預見幾十步,他前期落子毫無章法,讓人摸不着頭腦。高手對招,風雲變幻,一步失算滿盤皆輸,等發現情勢不妙時,蘇大公子後發制人步步逼緊,別人開始捉襟見肘,他則胸有全局,落子如飛,殺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棄子投降。
姬如笙雖然不敢說自己擅長下棋,可蘇大公子那樣詭異的棋風還是第一次見,尤其他舉棋若定、全局在胸的自信,讓他從心底生出一些寒意來,若是與這樣深謀遠慮、運籌帷幄的人作對,光想想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