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四目相對,“林開”一片坦然,眼眸如山間溪水般清澈見底,明亮澄瑩。

高元燿卻是雙眸如墨染,幽邃冷冽,似深水寒潭,表面波瀾不驚安靜沉默,卻隱藏着暗流和危險。

高元燿冷靜的擡手做了個手勢,他身後一名穿着盔甲、相貌斯文的侍衛自懷中拿出卷軸展開,找到安定州部分,大聲讀道:“林開,年一十六歲,膚白,修長,美儀容,系安定州知州林楓之長公子……”

“林開”揚眉,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高元燿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

夕陽西下,清風吹來,高元燿寬大的明紫色衣袖在晚風中被吹得蓬了起來,似鷹隼的雙翼一般。而他對面的“林開”面露訝異,櫻脣微張,如玉容顏中現出幾許懵懂,小獸一般迷茫。

鄧合看着這樣的高元燿和“林開”,忽然生出不妙之感。他倆怎麼……一個像老鷹,一個像小白兔啊,小白兔迷迷糊糊的,老鷹目露貪婪和喜愛,彷彿想要伸出指爪將小白兔捉回家!這可不行啊,這可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行啊,殿下,林開他雖然風華絕代,可他是男人啊,你……你不能看上一個男人!你二十多歲了,一直不肯納妃,京中已有流言說你有龍陽斷袖的癖好了,你如果真看上一個男人,後果不堪設想!

保護小白兔!保護小白兔!鄧合燃起雄心壯志。

保護小白兔就是保護老鷹的名聲!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打算慷慨激昂的勸說高元燿放人,“殿下,這人和資料中記載的是相符的,年一十六歲,膚白,修長,美儀容,是林知州的長公子,身份確定無疑,應該放了他!屬下願以性命擔保,林大公子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高元燿已沉靜的伸出手臂,“林大公子,請!”

痛痛快快的放人了。

鄧合已經到了嘴邊的豪言壯語,只好無奈的嚥了回去。

醞釀了半天情緒,斟酌了半天措詞,最後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鄧合頗爲難受。

心裡難受,嘴也難受。

“林開”伸出兩隻纖長手指放入口中,發出一聲清亮的呼嘯。

“做什麼?”鄧合出於侍衛的本能,臉色大變,手按到了腰刀的刀柄上,厲聲喝道。

“林開”坦坦蕩蕩,“哪裡。我要吃東西,我的馬兒也要吃東西的。我在這裡吃麪,便把馬兒放開了,讓它在附近吃草。這聲呼嘯,是召我的馬兒回來,駝我回家。”

一匹白色伊犁馬奔跑過來,毛色光澤漂亮,體形優美,運步輕快,看上去賞心悅目之極。看似弱不禁風的“林開”伸出纖纖玉手抓住馬繮繩,輕輕巧巧的便飛身上了馬,手握繮繩,笑的淺淡,“告辭,有緣再會!”

一聲呼喝,白色駿馬,青衣少年郎,絕塵而去。

“翩翩少年郎,濁世佳公子。”鄧合目送他遠去,心中生出羨慕之意。

高元燿凝視遠方,如深潭般的雙眸起了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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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日色將暮。

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騎着匹大青驢,帶着個童兒,慢悠悠的自良原縣城方向過來了。

“匡先生,您回來了。”一名有眼色的軍士見到他,忙殷勤迎上去,扶他下了驢。

匡先生笑着交待,“我這驢子,煩你好生喂一喂。”那軍士是低等兵士,平時並沒有機會和匡先生套近乎,聞言大喜,連連點頭,“一定,一定!”顛兒顛兒的拉着驢子,餵它吃草去了。

匡先生進到茶舍之中,向高元燿行過禮,坐下說話。

“先生進城訪友,可愉快麼?”高元燿問道。

匡先生笑道:“我去得匆忙,並沒提前遞貼子,老友不在家,只見到他的長子。此兒風姿過人,真是位濁世佳公子。有兒如此,真替老友欣慰歡喜。”

高元燿的一名侍衛不禁在旁插嘴,“這可巧了,濁世佳公子,我們方纔也見過一位。”推了推鄧合,“老鄧,你爲難了人家半天,人家可就是淡淡的一句,‘付過錢了,不吃可惜’。”鄧合感慨,“是啊,林家大郎的風采,爲我生平所僅見。”把方纔的事從頭至尾說了說。

匡先生臉上現出迷惘之色。

“林家大郎?”他有些糊塗了,“那位公子說,他是林家大郎?”

“有什麼不對麼?”鄧合問道。

匡先生撓撓頭,“可是,我才從林家回來啊。林知州不在城裡,他大兒子接待的我,還一直把我送到了城外,到前一個三岔路口,我們才分的手……”

“啊?”鄧合頓時呆住了。

匡先生才從林家來,才和林家大公子見面過,那麼,方纔那位,他……他不可能是真的林大公子!

衆人神色都凝重起來。

那美少年自稱是林開,其實並不是,那麼,他實在可疑,或許這場刺殺便是他主使的!

“敢刺殺咱們將軍,還敢坐在這兒從頭看到尾,還一邊看,一邊吃麪!好,好,有膽色!”說到後來,已是咬牙切齒。

如果“林開”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大概會被一人砍上一刀,橫屍街頭。

“稍安勿燥。”高元燿聲音低沉。

“是,殿下!”原來羣情激奮的侍衛、軍官們俯首聽命。

匡先生猶豫了下,“不過,林縣令和他的夫人頭胎便生了對龍鳳胎,粉雕玉琢的一對好孩子,當時真是把我們一衆同年羨慕得眼睛都綠了。我今日到林家,對大公子提到他的雙胞胎妹妹,意思是想見一見,他卻說……”

“說什麼?”鄧合神色迫切。

匡先生努力回憶,“他卻說……‘舍妹身子不爽快,不便見客’……我便問他,小時候你和你妹妹簡直一模一樣,這長大了,不知令妹容貌如何?他說…………”

鄧合等人聚精會神看着匡先生,唯恐露過一個字。

都是久經沙場、身經百戰之人,宵小之輩也不知見過了多少,今天竟讓一個刺客嫌犯在眼皮底下走掉了,丟人啊。真是丟不起這個人啊。

匡先生回憶起來了,猛的一拍大腿,“他說,‘世伯父,您見了我,便如同見到她’!那麼,林知州的長女,定是和他的長子一樣,清雅俊秀,翩然不羣!”

衆人長長鬆了一口氣。

鄧合臉上現出狂喜之色,大笑道:“我說呢,方纔那人也生的太過俊秀了,沒有一絲男子氣概。敢情他是位姑娘!怪不得呢,長的實在太好看了!”

----原來他是位姑娘,那麼,老鷹既使撲了小白兔也沒什麼了。

不過,不知怎地,鄧合心裡頭還是很不情願讓老鷹去撲小白兔。

鄧合想着心事,衆人也都興高采烈的,竟沒人注意到,高元燿一直一動也不動的坐着,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林開是女人,林開是女人……

林開他,居然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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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曇縱馬疾馳到了同福客棧,一陣風似的到了蘇師爺面前,“拂衣先生,你可別笑話我,我方纔遇到件特別狼狽的事!我就是吃碗麪啊,吃碗麪的功夫竟遇到一場刺殺!你知道我坐在那兒吃麪,身前身後全是廝殺聲、周圍全是刀光劍影,我是什麼感受麼?”

蘇師爺本來是懶洋洋躺着的,聽了林曇的話,一下子就坐起來了,“你沒事吧?”

林曇拍胸,“沒大事。拂衣先生,我方纔真是跟死亡離得很近很近啊。”

蘇師爺大爲同情,“別說了,我懂。”

那撥劫匪衝他揚起長刀的時候,他這自命瀟灑自以爲超凡脫俗之人,不也是魂飛天外麼?

“咱回吧。”林曇可憐巴巴的央求。

“回。”蘇師爺掀開被子,下了牀。

蘇師爺上了馬車,良棟一行人也回來了,告訴林曇,“野山坡倒沒什麼新發現,不過,聽附近的鄉民說,今天確實看到一輛很漂亮的馬車,是從陵城方向過來的,不過後來又原路折返,回去了。估摸着是看到蘇師爺被劫,嚇着了。”

歇息片刻,衆人便一起啓程上路。

因着蘇師爺是坐馬車的,速度略慢,大家也累了半天,有些疲憊,所以騎的都不快。

暮色中,馬蹄聲清脆悅耳,前方慢悠悠來了輛白馬,上面馱着兩個人:一位絕色少年,和一位笑容可掬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家有愛美小妞妞請到微博私信我,給我郵寄地址。

謝謝傑小西送的深水魚雷,謝謝小默、小默、小默、冷暖自知、於賀送的地雷。

明天的更新到中午十二點左右了。

明天應該至少是兩更。

接下來的一週我儘量每天兩週,一天三更對於我來說太難了,不可能長期堅持(每天三更我覺得會死人的)。

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見。

還有,有些章節會重複,短期內無法避免,我會加快速度的,也希望大家支持我,多留言,多鼓勵。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