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馮國勝擰起兩道濃眉,目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

他和懷遠王一樣清楚,這件事就算鬧大了,康王也不會因此受罰-----以太后的護短,以馮家的權勢,以二皇子的身份,這麼一件風流小事,沒人會追究到底-----可問題是,這件事越是鬧騰,對康王的聲譽便越是不利,之前馮家的種種苦心經營,說不定都是白費了心血。

對於一個有志於奪儲的皇子來說,聲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康王身邊原來站着的兩名侍女,見到馮國勝進來,便悄沒聲息的退開了。屋裡人多,她們也不引人注目,沒多大會兒便蹤影全無。

康王披衣而起,來到懷遠王和馮國勝面前,深深一揖,朗聲道:“大哥,舅舅,我高元煒問心無愧,請大哥和舅舅用心調查,還我一個清白!”

一臉的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

“二皇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家秀兒勾引的你麼?”郡王妃尖聲叫道。

她憂心女兒的生死,現在已經有些情緒失控,連平時她不敢開罪的懷遠王、康王,都敢面對面叫板了。

康王和馮國勝同時皺眉。

馮國勝方纔已經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侍女春瀛身上,擺明了並沒有爲難越秀縣主的意思,並不想因爲要替康王開脫便把越秀縣主推入深淵,郡王妃卻呆呆傻傻的在這時候衝康王發難,簡直不知所謂。

“懷遠王殿下,不如請郡王妃、越秀縣主和一衆女眷先行迴避,如何?”馮國勝忍氣和懷遠王好言相商,“便是要查清真相,也不在一時一刻,橫豎她們也跑不了。”

懷遠王卻是搖頭,“之前二弟神色反常,一言不發,本王這做大哥的自應當仁不讓,替他出頭。現在二弟已大好了,神智清醒,他行事向來妥當,這件事便由他親自處理,本王不便置喙。”

----剛纔他還咄咄逼人,現在卻溫良恭儉讓起來,全推給了康王。

“狡猾!可惡!”馮國勝心中不知把他罵了多少遍,面上卻只能裝出幅笑臉,“大殿下英明,友愛弟弟,國勝佩服,佩服。”

康王一臉坦誠,“小弟俯仰無愧,這件事便交給地方官審理吧。大哥,安定州的知州是……”

懷遠王打斷了他,“不巧,安定知州林大人身體小有微恙,州中事務暫交幾位通判、州同處理。”

這件官司難審的很,倒不是事實有多麼的難弄明白,而是到最後怎麼斷案也不合適,左右爲難。故此,懷遠王先就把林楓摘了出去,不讓他接手這等煩難的案子。

康王暗暗咬牙。

“那便由幾位通判、州同審理好了。”他大度的說道。

懷遠王無可無不可,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樣,“你既然好了,此事由你自己安排便是。”

他不管了。

懷遠王帶着他的侍衛、侍從,揚長而去。

其餘的官員們大多畏懼馮國勝的權勢,也悄悄的溜了。

山五太太等人倒是想走,走不了-----她們得留下來,等自己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寫出來,供通判、州同等官員審案使用。

馮國勝望着懷遠王的背影,咬碎鋼牙,“這番竟吃高元燿這廝算計了!他方纔一直苦苦相逼,唯恐事情鬧得不大,現在故意又交給你全權處理,分明是等着看你的笑話,咱們輕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分寸實在很難把握!”

康王慚愧的低下了頭。

馮國勝忍不住責備道:“我在陛下面前費了多少脣舌,才替你爭到這和懷遠王共同查辦貪墨案的機會,你不辦公事,卻在內宅瞎折騰什麼?你,你竟然和越秀縣主……這事若是傳揚出去,唉……”

康王愈發羞慚,“舅舅,我也是爲了辦公事纔會……唉,我大意了,輕敵了。”想到林曇的絕色姿容和狡黠聰慧,又是愛,又是氣,又是怨,又是恨,轉念一想,又覺捨不得怨,捨不得恨,捨不得生她的氣。

他雖然是外甥,卻也是皇子之尊,馮國勝並不敢多加斥責,說了兩句也就罷了。

“懷遠王城府深的很呢。”馮國勝目光重又陰沉起來。

“那是自然,否則他能活到現在?”康王笑道。

馮國勝哼了一聲,“眼下先把你惹下的這件事擺平了,之後便要設法毀去證據,讓懷遠王沒法回朝交差!康王殿下,這纔是咱們此行的目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必去想它。”康王乾笑了兩聲,“舅舅說的是。”並沒有分辯什麼。

“林曇呢,林曇呢?”外面傳來越秀縣主瘋狂的叫聲。

康王皺緊眉頭。

馮國勝是他舅舅,知他甚深,見狀不禁低聲問道:“你原本要算計這林曇的,是不是?康王殿下,你要把持住纔好,萬勿爲女色所迷。”康王灑脫一笑,“本王什麼樣的絕色沒見過,竟會爲女色所迷?舅舅太小看我了。”馮國勝雖覺他的話不能盡信,也略略放心。

越秀縣主的聲音越來越遠,好像是衝出去了。

康王藉口屋裡悶,要出去走走,快步出去,順着越秀縣主的聲音追了過去。

“林曇,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越秀縣主惡狠狠的衝林曇撲過去,狀若癲狂。

郡王妃緊張的追過來,見越秀縣主衝着林曇發瘋,也投過去怨毒一暼。

林曇冷笑,“我害的你麼?越秀縣主,我是怎麼害的你啊,你敢當着大家的面說說麼?我洗耳恭聽!”

山嘉卉和向馨寧異口同聲替林曇說話,“林姑娘換了衣裳之後便與我二人一起在此閒坐了,越秀縣主,她是如何害你的?”

越秀縣主紅着眼睛嚷嚷,“你們別替她開脫了,就是她害的我!”伸出染着丹蔻的指甲,拼命衝林曇臉上挖去!這要是被她得了手,林曇美如花樹堆雪的面容便會被劃破,留下疤痕!

山嘉卉和向馨寧大驚失色,“有話好好說,何必動粗?”林曇利落的把她倆推開,“阿卉,阿馨,我能應付,你倆看看熱鬧便好。”迎着發了瘋的越秀縣主,輕巧的扭住她雙手,把她按在了桌子上,“越秀縣主,敢做便要敢當,願賭便要服輸,你說是不是?不過輸了一局,你便發起瘋來,也太沒風度了吧!”

康王匆匆趕到之地,正好看到林曇扭住越秀縣主的秀美身影,不由的發了癡。

這麼美,又這麼能幹;這麼冷靜,偏又這般迷人……

越秀縣主被衆多侍女上前“扶”住,“送”走,已經“走”出去很遠,還掙扎着回頭,大罵林曇。

直到她的嘴被填上了什麼,這個世界才終於清靜了。

郡王妃怨恨的看了看林曇,緊着照顧她的女兒去了。

康王看着林曇那清麗絕俗的面容,忍不住向前跨了兩步,想離她更近些。林曇輕輕笑了一聲,“才和堂妹有了瓜葛,又想冒犯安定州的名門閨秀麼?康王殿下,恭喜你,你這憐香惜玉的美名,會很快傳遍天下。”

康王生生的停頓下了腳步。

林曇輕蔑一笑,攜起山嘉卉和向馨寧的手,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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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林寒和林沁都沒去安平郡王府,林寒在家裡讀書寫字,林沁逗她的大白,摘她的野花,還和珊姐兒一起在花園裡看小鳥、餵魚,玩的不亦樂乎。

林開林曇陪着羅夫人回家之後,林沁便歡呼着撲到羅夫人懷裡,可着勁兒的撒嬌。

羅夫人抱着她親了又親,孃兒倆好像八百輩子沒見過面似的,親熱極了。

其實就分開了半天而已。

林楓也早早的回來了,“其實我是很盡職盡責的清官,不過,懷遠王殿下既然說我身體微恙,我也樂得偷偷懶。”頗有興致的拿起林寒的書本,親自教他讀書。

林沁搬個小凳子在旁邊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她是聽懂了呢,還是瞎湊熱鬧。

林寒跟父親說着他的學習心得:“爹,雖然王文公名聲很大,可是他不近人情,我便不愛讀他的文章。”林曇在他身邊坐下,循循善誘的說道:“阿寒,從前在登州有一位姑娘叫阿雲,很早的時候父親便去世了,十五歲的時候母親也病逝,孤苦無依。她叔叔不想養活她,又貪戀財禮,把她許給村裡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韋阿大。”

林寒莫名其妙,不知姐姐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林曇一笑,“阿雲嫌韋阿大又老又醜,不願嫁給他,可她的叔叔做主讓她和韋阿大定了親。阿雲不服,趁韋阿大夜間獨自寢于田舍之地去殺他,由於力氣太小,人沒殺死,她自己逃了。之後官府抓到她審問,她立即了招認了所有事實。”

林寒聽的入了迷。

林沁明明沒聽懂,但是看看父親、母親、哥哥都聽得很專心,她也裝出幅深沉模樣。

林曇詳細跟弟弟解釋 ,“登州知州判阿雲死刑減二等定罪,報到朝廷之後,刑部卻以爲應該是死刑。之後朝中展開辯論,一派以王文公爲首,一派以司馬溫公爲首,以王文公一首的認爲阿雲不該死,以司馬溫公爲首的一派認爲阿雲該以惡逆判處死刑。單從刑律來說,他們的爭議在於兩點,一個是阿雲和韋阿大究竟算不算夫妻,另一個阿雲究竟算不算自首。阿寒,你覺得這位阿雲姑娘應該被判死刑麼?”

林寒仔細想了想,“殺人、傷人都是不對的,可是這位阿雲從小沒了爹,娘又去世了,好可憐……姐,我也說不好應該怎樣,就是覺得她可憐……”林曇摸摸他的頭,溫聲道:“你才只有八歲,當然會這麼想,王文公當年在朝堂上和司馬溫公辯論激烈,經過一年多的爭執,終於保下了阿雲的性命。他的想法當然和你不同,也有他的目的。不過,他沒有執意要殺死阿雲,對不對?說他不近人情,會不會有失公允?”

林寒若有所思。

“姐姐好厲害!”林沁在旁拍起小手掌,熱烈的爲姐姐叫好。

“姐姐很博學。”林寒衝林曇拱拱雙手,表示很佩服。

林曇一笑,“阿寒,你活了一個八年,我活了兩個八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話語中帶着調侃之意。

林寒轉頭看林沁,“阿沁,你活了一個四年,我活了兩個四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語氣和林曇一模一樣。

林沁忽閃着大眼睛,討好的嘻笑,“二哥,什麼意思?”

她沒聽懂。

林寒取出十六根算籌放在桌上,教給林沁,“阿沁你看,這是多少個?二哥教你數,一,二,三……十六,這總共是十六個,十六,便是姐姐的年齡了。”又把這十六個算籌分開,八個在上面,八個在下面,“十六分成兩半,每一半是相等的,都是八。阿沁你數數,是不是八?八歲是二哥的年齡。”之後再分,“八分成兩半,就是四了。阿沁,這是你的年齡。”

林沁趴在桌上看來看去,伸出小手把四分成兩半,上面兩個,下面兩個。

“二!”她高興的叫道。

“阿沁分的太對了!”她的父母兄姐都過來看,替她叫好。

林沁瞅瞅看看桌上的算籌,回過身往自己身後瞅,踮着腳尖,很賣力氣。

“阿沁這是看什麼呢?”大家都納悶。

林沁瞅了半天啥也沒瞅着,生氣的轉過頭,“二呢?二在哪兒?我要說他!”

什麼意思?她的父母、哥哥姐姐一時間都沒弄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林沁更加生氣,“姐姐說二哥,二哥說我,我要說他!給我二!”

------林曇調侃了林寒,林寒調侃了她,她不願意了,衝父母哥姐索要“二”,索要她可以調侃的人。

“原來咱家二小姐是這個意思啊。”林楓恍然大悟。

羅夫人樂的眉花眼笑,溫柔哄她,“ 阿沁乖,二是不會有的了,你換別人說說好不好?孔陽,小宛,要不把應該給你找回來?”

林沁堅決搖頭,“不,就要二!”

把大家樂的。阿沁,這會兒上哪兒給你找個二?來不及的,就算真的給你添了弟弟妹妹,他也不可能是兩歲啊。

林沁執意要二。

小孩子固執起來很難哄,林沁把一家人弄的沒了辦法。

這個難題最後是由懷遠王想法子解決的。

他給林沁弄了頭年方兩歲的小毛驢。這小毛驢生的呆呆笨笨的,很可愛,但是個頭比尋常的驢子要小的多,只有兩尺高,比林沁還要略矮一點。

“它兩歲了,真的。”懷遠王告訴林沁。

林沁快活的打量着迷你小毛驢,興高采烈,“以後姐姐說二哥,二哥說我,我便可以說小灰!”

小毛驢是灰色的,林沁便叫它小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默默默默默默不語ぃ送的地雷。

有兩章存稿,就一起發了。

別忘了看上一章啊!

迷你驢是澳大利亞產的吧?看圖片很可愛。

這裡是架空,就假設林沁小姑娘也能有這樣的寵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