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不是。”羅夫人雖是笑得軟了,還是強裝出認真的模樣向她保證。
林沁板起小臉。
她是自尊心很強的孩子。
羅夫人正要柔聲細語去哄她,李嬤嬤顫顫巍巍的來了。林沁一見到李嬤嬤,立即雨過天睛,“娘,李奶奶,我出去玩了啊。”從羅夫人身上滑下來,逃跑似的就出去了。
“阿沁你這麼怕嘮叼麼。”羅夫人樂的不行,“敢情家裡你是誰都不怕,就怕我奶孃啊。”
李嬤嬤滿臉關切,“姑奶奶,我怎麼聽說,咱家大小姐要許給懷遠王了?姑奶奶,這親事還沒最後落定,不能這麼早早的吵吵出來啊,對姑娘家可不好,不過這門親事倒是蠻好的,懷遠王是陛下長子,配咱家大小姐很合適。”羅夫人拉了她的手細細告訴她,“這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嘛,只好出此下策。奶孃您放心吧,阿曇的爹和我心裡有數。”正說着話,譚慧一臉稀奇的來了,還帶了珊姐兒,珊姐兒來了之後就惦記着找林沁,羅夫人便命侍女帶她去了,留譚慧一起說話。
譚慧笑道:“我是來道恭喜的。”羅夫人抿嘴笑,“這話說的略早了些,過些時日再道喜不遲。”譚慧嘖嘖稱奇,“我心裡一直在想,阿曇這樣的人品相貌,要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沒想到竟是懷遠王,皇帝陛下的長子。”
李嬤嬤在旁嘟囔,“不應該張揚開的,對姑娘家不好。”
羅夫人和譚慧異口同聲,“您老人家說的對,不好。”很遷就的附和她,一點也不跟她拗着。
“怎麼就張揚開了呢?”譚慧小聲問。
羅夫人一臉驕傲,“我家阿開身手不錯,這個我是聽良棟說過的,卻沒想到他會在圍場勇救懷遠王,相是出乎我的意料!表姐,大概懷遠王是位知恩圖報之人,不知道該怎麼報答阿開,纔會想要娶阿曇的吧。雖說親事還沒定他就這麼吵吵開了,確實有些不妥,不過,他不是發了誓麼,若不得阿曇爲王妃,便終身不娶。”
譚慧羨慕之極,“表妹,阿曇好福氣。”
譚慧真是覺得林曇很有福氣。你看,她好端端的在家裡坐着,孿生哥哥救了懷遠王,她便是懷遠王妃了。而且,懷遠王那樣氣壯山河的男子,能爲她說出“若不得林公長女爲王妃,本王寧願終生不娶”的話,多麼深情,多麼感人啊。
羅夫人卻撇撇嘴,“依我說,是懷遠王有福氣。”
羅夫人這也是真心話。林曇真嫁給了懷遠王,羅夫人會覺得是懷遠王沾了光,娶到她既美麗又聰慧又懂事又能幹的好阿曇,而不是阿曇沾了光,做了王妃。
“對對對,是懷遠王有福氣。”譚慧笑道。
李嬤嬤又在旁嘟囔了一句,“不應該張揚開的,對姑娘家不好,對大小姐不好。”
羅夫人和譚慧又是異口同聲,“您老人家說的對,不好。”羅夫人拿了塊窩絲糖送到她手中,“奶孃,這個糖很甜的,您肯定愛吃,您嚐嚐,要是覺得味道好,我給您多塊幾塊拿回去吃,再給您小孫子帶些。”李嬤嬤細細品了品,“好吃。”羅夫人忙命人把窩絲糖包了一大半,“這些您帶回去,剩下的給阿沁留着。家裡如今除了阿沁,已是沒人愛吃糖了。”林寒都已經不吃了,林開和林曇更加不會。
羅夫人命小丫頭替李嬤嬤拿着食盒,好生送李嬤嬤回去。
李嬤嬤走到門口,還又回頭囉嗦了一句,“不好。”羅夫人柔聲道:“嗯,不好,很不好,您慢慢的啊,不許走快了。”看李嬤嬤慢悠悠走遠了,才重新坐下,陪譚慧說話。
譚慧有些驚奇,“表妹,你對奶孃很有耐心啊。”
以前可不是的,羅夫人還在晉江侯府做姑娘的時候,李嬤嬤常愛管她,她常常不服管,動不動便衝李嬤嬤發脾氣。
羅夫人笑了笑,“我原來脾氣是不大好,自打生下這幾個孩子,再親手把他們養大,這耐性可就好多了。”她向窗外張望了下,看着李嬤嬤、彎着腰慢慢走遠的背影,眼神很溫柔,“她從小把我帶大,對我比對她親生孩兒還要好,如今她老了,便是囉嗦些、糊塗些,難道我還忍心對她使性子不成?”
譚慧大爲感動,“表妹,你變了。”
林沁想帶珊姐兒去看她的小灰,竭力推薦,“珊姐姐,小灰不咬人,很好玩的,它還很聽說,你也可以說它,真的。”珊姐兒不好意思,“你的小驢,我也可以說呀?”林沁很慷慨,“你是我表姐呀,咱倆不用客氣。”
林寒命人把小灰牽來,自己在旁邊坐着,看着兩個妹妹玩耍。
小灰呆呆的,樣子很馴順,見到林沁便“嗯昂---嗯昂---”的叫起來,林沁跑到它面前把它說了一通,小灰依舊“嗯昂---嗯昂---”的叫着,林沁便當它是答應了,心情愉悅。
“珊姐姐,你也來說它。”她笑咪咪的道。
珊姐兒壯着膽子走到小灰面前,先和它比了比個子,見自己比它還略高些,膽子立即大了不少,學着林沁的模樣也訓了小灰一番。訓過小灰,兩個小姑娘很高興,牽起小灰在花叢中、林間小徑上漫步,珊姐兒很快活,“小灰好,不咬人!”林沁點頭,“要是換了大白可不行,大白架子很大的,除了我能訓它,換別人是不行的。”
花朵般的小姑娘旁邊走着頭灰色的小毛驢,看上去居然有種奇異的和諧。
等到林楓、林開陪着懷遠王一起回來,兩個小姑娘可就高興壞了。純白色的小狐狸,淺灰色的小兔子,白色的山雞,灰色的小野豬,白色的小山羊,灰色的小松鼠……形形色-色,品種齊全,每一樣都很可愛。
林沁樂得眉毛彎彎,熱心指揮着青竹等侍女,“白色的和大白放一起,灰色的和小灰放一起。”青竹瞅了幾眼,柔聲勸林沁,“二小姐,這小狐狸和小山羊,還有山雞,白鵝,大概不適合放到一起,你看這麼着好不好?先把它們分開養着,白天便讓它們在一起玩,等它們玩的熟了,再放到一個籠子裡養。”林沁想了想,“對呀,它們還不熟,放到一起會打架的!”高高興興的同意了。
青竹抿嘴笑,命令小丫頭把小狐狸小兔子等分別關在籠子裡,着人看養。
譚慧要走了,命人來喚珊姐兒,林沁笑咪咪和她的小表姐揮手告別,“珊姐姐,你有空再來玩啊。”珊姐兒答應着,一步三回頭的跟着尚家的侍女走了。
懷遠王衝林沁招手。
林沁屁顛兒屁顛兒的便跑過去了,甜甜的道謝,“燿哥哥,謝謝你,大白和小灰都有伴兒了。”
“你想讓大白和小灰有伴麼?”懷遠王微笑,把她抱上高高的石臺,和她面對面說話。
林沁很認真,“嗯,要有伴。我不陪它們的時候,它們便不難受了。”
林沁的孩子話,讓懷遠王心底軟軟的。
他抱起林沁,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盒子,低聲跟林沁商量,“阿沁,這個盒子,你替燿哥哥送給姐姐好不好?”林沁好奇,“啥呀?”不等懷遠王反對,已經利索的把盒子打開了。
“哇----”她發出一聲驚呼。
盒子裡是顆粉色石頭,很純粹的粉色,色澤純淨,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晶瑩璀璨,流光溢彩。
“好看。”林沁羨慕說道。
懷遠王臉微紅,忐忑道:“阿沁,你姐姐會喜歡麼?”林沁戀戀不捨的看了許久,把盒子合上,笑咪咪道:“這麼好看,姐姐肯定會喜歡的。燿哥哥,我就去送。”讓懷遠王把她抱下來,拿着盒子,神氣活現的走了。
“阿沁,你去哪?”林寒忙追上她。
“我是信使。”林沁得意洋洋。
她舉了舉手中的小盒子,表示自己正在做很重要的事。
懷遠王臉紅了,轉身脈脈含情對着一叢兩尺多高的玫瑰花叢,好像是在欣賞鮮花。
林楓對這一暮裝作看不見,林開卻是肚中暗樂。懷遠王啊懷遠王,你可以哄我家小阿沁充當信使,可是她實在太小了,還不懂事,不會偷偷摸摸揹着人,只會光明正大的……哈哈,這下子林家人全知道了……
林沁昂首挺胸的到了林曇房裡,把盒子交給姐姐,“燿哥哥送你的,問你喜不喜歡。”說完,熟門熟路的爬上美人榻,舒舒服服歪着,命令小丫頭,“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小丫頭忙問:“二小姐,要加蜂蜜麼?”林沁點頭,“要。”小丫頭忙調蜂蜜水去了。
“阿沁,喝水要坐好了,不許歪着。”林曇柔聲道。
林沁賴着沒動,“姐姐,我是信使呀。”-----都給你和燿哥哥做信使了,還不能網開一面麼?
林曇微笑走過來,把她抱到椅子上坐好,“聽話,喝水的時候要坐好,不可以歪七扭八的。”林沁嘆了口氣,“好吧,我以爲做了信使,便可以和從前不一樣的。”坐端正了,接過小丫頭調好的蜂蜜水呷了幾口,白嫩小臉上露出愜意神色。
林曇笑的不行。
她打開盒子看了看,臉色頓時粉粉的。
林沁托起雙頰,笑嘻嘻,“石頭好看,姐姐也好看。”林曇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臉蛋,“等姐姐一會兒。”拿着盒子回到內室,過了會兒重新走出來,手上換了一個盒子,也很小巧,“阿沁,煩你帶回去給他。”
“他,誰呀?”林沁天真問道。
林曇臉上發燙,小聲道:“便是你燿哥哥。”
“哦。”林沁明白了。
她自作主張打開盒子看了看,見也是顆石頭,發着藍幽幽的光,很漂亮。
“也是石頭呀。”她小聲嘀咕一句,拿起盒子,大模大樣的走了。
等她把這個盒子交給懷遠王的時候,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這盒子上。林開、林寒兄弟二人目光灼灼,以至於懷遠王這久經沙場之人,心都有些發慌。
“也是石頭。”林沁甜甜笑着,告訴他。
林開走過來,抱起林沁,“小阿沁,大哥來教你讀詩,‘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爲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林沁大眼睛轉來轉去,終於想明白了,歡呼道:“投之以石頭,報之以石頭!”
她雖然聽不懂林開所讀的詩是什麼意思,可她天性聰慧,竟能照着搬下來,湊成了一句不倫不類的詩。
衆皆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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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遠王和康王一前一後奉旨查貪墨案,兩人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結論。懷遠王呈報給皇帝的奏疏中肅州知州方德山是罪魁禍首,而康王的奏疏中卻提出安定州知州林楓纔是令人髮指的貪官,皇帝對這兩個兒子還真是不偏不倚,命肅州、安定州暫由州同負責一切事務,方德山、林楓押解進京,聽侯審理。
林家上上下下頓時人心惶惶。
林開和林曇臨危不懼,一邊安撫羅夫人和家中僕從,一邊命人收拾細軟,打量啓程進京-----林家人當然要陪着林楓一起,不能讓他獨自面對京城的驚濤駭浪。
懷遠王親來寬慰過羅夫人,又留下十幾名侍衛在林府門前日夜值守,清楚表明了他的態度。
山家三夫人、向大太太本是隔一段時日便要帶着自家小女兒和羅夫人、林泌母女聚上一聚的,到了這時也沒有避嫌,依舊和從前一樣,帶着山溱溱、向攸寧上了門。
倒是譚慧和珊姐兒,一直沒有露面。
林沁一臉快活,炫耀的說道:“溱溱,攸寧,我爹爹知道我想上京城玩,可是他是州官,離不開,便想出了一個好法子,你們猜猜是什麼?”山溱溱和向攸寧這麼大點兒的小姑娘哪能猜出這個,都是搖頭。
林沁嘻嘻笑,“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大哥和姐姐,還有燿哥哥,還有我二哥,還有我娘,都告訴我了,我爹會在京城等着我,到時候我便知道啦。”山溱溱露出嚮往的神色,“到時候你要寫信告訴我們呀。”向攸寧霸道的命令,“對,寫信告訴我們,要說的很詳細!”
“好呀。”林沁愉快的答應。
頤寧十六年,林沁左手牽着大白,右手牽着小灰,隨着她的母親和哥哥姐姐,踏上了回京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