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養氣功夫還不到家,且又在青春年少,皆對義成郡主視後院婦人如無物的行爲表達了深深的敬意。虞世蘭又講起本朝出了名的妒婦——丞相魏明的夫人。
魏丞相是先帝手裡的丞相,到了今上手裡,依舊當他的丞相。原本身居高位的男子,哪怕老朽,鬚髮皆白齒搖眼花,那也有如花似玉的少女們前仆後繼的投懷送抱,可惜魏家門口盤踞着一隻攔路虎,使得魏丞相的行情從未看漲過。
魏夫人婚後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又在魏明還是微末小官之時便替他打理後院,府中女僕要麼早早被婚配,要麼便是中年僕婦,能留在魏明身邊侍候的皆是歪瓜劣棗,無論相貌身材,無一不是下下之選。
魏明的官位一再升遷,但後院的規矩幾十年如一日的從未變過。哪怕後來宴請同僚,家中也無拿得出手的丫環執杯,魏夫人索性選了些樣貌齊整的小廝們頂替了丫環的工作,在前院侍候前來宴飲的官員。
魏夫人出自寒門,也不理會旁人嚼舌根,她自過她的舒心日子,起先也被許多官員夫人們被後譏笑,笑她悍夫性妒,又被拿來做教育自家女兒的反面教材。後來日子久子,大家也就習慣了。
流傳最廣的趣聞便是魏明初升丞相一職,許多官員想着魏大人在朝中已經舉重若輕,也該鬆快鬆快,有那心意相通的,便選了美人兒悄悄送到了魏府。
魏夫人留下了貼子,收了美人兒,被遣去送禮的僕人暗地裡鬆了一口氣,抹着汗從丞相府退了出來。
哪知道轉天送美人的那幾位官員還未下朝,魏夫人便親自帶着一隊美人往這幾名官員家中走了一趟。
她也沒做別的,將這些官員們送的美人兒按名貼親送到他們府上,只是送回去的美人兒比之原來的人數增加了一倍。
“丞相覺得x大人爲官勤謹,特令我親選了些小娘子們送來侍奉x大人。”
——可憐的魏丞相從頭至尾都不知道這件事兒,連美人兒的面都沒照。
那些被魏夫人送美人的官員們聽得這是魏丞相的意思,後院之中不但添了幾名妾室通房,連書房裡侍墨的丫環也換了美貌動人的。
自然,這幾位夫人的心裡也痛快不起來。
事情傳開了以後,終於傳到了魏丞相的耳朵裡,他跌腳長嘆:“悍婦誤我!誤我啊!”不過要丞相大人重振夫綱,跑到後院將夫人教訓一頓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
每一提起,魏夫人必指着他的面門破口大罵:“賊坯子,當初聽信了你的甜言,只道這輩子只娶我一人爲婦,這會兒卻又想反悔不成?索性拼了沒臉,這日子我也不過了,咱們去陛下面前評評理?!”
魏暗心中暗暗叫苦:娶婦跟納妾完全是兩個概念好吧?!
娶婦只能娶一個,可是納妾收房卻可以隨意。
可異他家裡這一位,生生將納妾收通房都當娶婦一般隆重對待!且十分的氣勢凜然!
魏丞相只能偃旗息鼓。
姐妹倆個一路走一路笑的咯咭咯咭,論起舊事,虞世蘭只覺這位魏夫人乃是位妙人兒,頗合自己脾胃,與她親孃義成郡主完全是兩個極端。
她原本就厭憎虞傳雄後院的婦人們,自她有了心儀的男子之後,更巴不得能獨佔一份感情,追夫的過程比較曲折,卻到目前爲止也未曾成功。
偏眼前這一位,又是她心儀男子求過親的人,哪怕姐妹倆感情逐漸默契,偶爾想起這件事情來也是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不j□j始終不痛快。
“此生若能得楚三郎相伴,必當終身無憾!”
她這番話,貼身丫環春桃與綠竹皆聽了無數遍。今日出門,綠竹留在了郡主府,虞世蘭身邊跟着春桃,林碧落身邊跟着香草。
考慮到這事最終還是會被義成郡主知曉,且從頭至尾,林碧落就沒想過如義成郡主所願的,與林家一刀兩斷,各不相干,從此收心安安份份做個貴女淑媛,索性帶着香草過來。
春桃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思,本着爲主子分憂解難的想法,她在旁笑着接口:“三娘子應該瞭解楚三郎,莫若由三娘子親自去向楚三郎說說,不定他便鍾情於我家小郡主呢。”
虞世蘭一聽這主意,心花怒放,目光發亮的盯着林碧落瞧。
反正林碧落早拒了楚三郎的求親,二人形同親姐妹,由她提出來,再好不過。
林碧落對面前的主僕無語到了極點。她自插手過林碧月的感情問題之後,深知這事兒一個不好,便要姐妹反目,哪怕初衷是好的,結果也未必圓滿,索性不應承,只盯着春桃一笑,“春桃姐姐可是瞧中了楚三郎?這纔想着萬一事成,便能跟着小郡主一起嫁過去了?”
春桃猝不及防,面上漲紅,吱吱唔唔好半天才想起來否認:“哪……哪有?!三娘子說笑了!”心中卻對這位從天而降的郡主府義女生了恨意。
不過是個粗鄙的商戶女,也不知怎的便投了義成郡主的眼緣,這才收在府裡做義女,又要打扮起來準備送到東林書院去讀書。
東林書院所收的學子大部分出身不凡,偶爾有幾個寒門學子,那也是特例。
虞世蘭嗖的調轉了目光,去打量春桃。
杏眼桃腮,面如春花,身上一襲桃粉色衫裙,質料上乘,不知道的還當是哪家的主子,哪裡是丫環的模樣。
春桃被虞世蘭的目光嚇住,心裡直髮虛,面上訕訕的:“郡主瞧着奴婢,奴婢這心裡直打鼓兒。”
虞世蘭身邊的這兩名貼身丫環皆是自小陪着她一起長大,相處的時間又久,不但奴婢摸清了主子的喜好脾氣,便是主子對奴婢也略知一二。
林碧落笑的無心,“春桃姐姐心裡沒鬼,打什麼鼓啊阿姐又不會吃了你!”
虞世蘭的目光更沉了。
經過這一出,主僕倆便沒再提起這岔,馬車駛到了虞世蘭常去的書坊裡,隨便買了些筆墨紙硯書籍,便直接拐到了封丘門大街上,一徑到了半閒堂。
林碧落好些日子沒回來,記掛着鋪子裡的生意,下了馬車便先進了鋪子裡,問了問迎兒這幾日鋪子裡生意,已有丫環報到了後院去,才翻着帳冊,何氏便從後院趕了過來。
“三姐兒——”
“阿孃——”
數日不見,母女倆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不同。
林碧落被義成郡主派去的丫環僕婦打扮的花朵兒一般,頭上鬢間的珠釵足有拇指大小,身上綾羅裙衫,腳上高底繡鞋,乍然一瞧倒像長了一截。
她從未打扮的這般隆重過,一時裡何氏的眼眶都有了幾分酸澀之意,立在半閒堂通往後院的樓梯口,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覺千言萬語皆哽在了嗓子眼裡,再說不出來。
林碧落卻是幾步迎了上去,心疼的去摸何氏的臉:“阿孃,我不在家的這幾日你是不是沒吃飯啊?怎的瘦成了這般模樣?”
何氏露出個恍惚的笑容來,女兒靠的近了,鼻端傳來一抹淡香。她從前做過繡娘,知這是大戶人家內眷們專用來薰衣服的香,有專人配製,不像尋常百姓的衣服,只透着皁角的淡香。
——這完全就是義安郡主蕭怡再臨。
自重陽節前一日,林碧落被虞世蘭強行拐走,何氏便提心吊膽。出於做母親的直覺,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到晚上,便有郡主府的僕人前來知會她,三娘子被郡主留宿了。
這一留宿,便是六七日。
林楠從開寶寺回來之後,跟她講起在寺中與同窗遊玩,見到了三姐兒,打扮與蘭郡主彷彿,渾似一對兒姐妹花,何氏當時便變了臉色。
如果說義成郡主沒有鐵了心要將三姐兒留在身邊的心,打死她都不信。直等到林楠又去了書院,煎熬了好幾日,林碧落纔在虞世蘭的陪同下回來了。
人是回來了,可瞧着她身邊跟着的丫環,這哪裡是回家?分明是路過探親。
林碧落瞧着何氏面色不對,便知她心中所想,將虞世蘭及香草丟到了半閒堂,又吩咐迎兒只管將虞世蘭喜歡的端上來,這才拉着何氏往後院去了。
她有一肚子話要跟何氏講。
到了後院,卻瞧見院裡擺着四盆菊花,金團團黃燦燦,開的分外喜慶。何氏見她目光往那四盆菊花上去瞧,先放下心事,道:“這是重陽節阿柏送來的。說是武館裡比武,他勝了,師傅賞的,他便搬了來送你,可惜你不在,在這裡坐了半日纔回去呢。”
林碧落幾乎可以想象得到鄔柏的失望之情,盯着那四盆開的正盛的菊花出了會神,便拉着何氏進了房。
“什麼?郡主要送你去讀書?”
對於此事,林碧落數次表示反對,都被義成郡主堅決鎮壓了。她的理由是:“當初我跟你阿孃皆是東林書院出來的,這個年紀你不在東林書院讀書長見識,難道每日就只汲汲營營守着鋪子過活?”
林碧落私下揣測,她約莫對自己開鋪子做生意賺錢很是不喜,只是礙於自己不在她身邊長大,不好貿然插手,又以義安郡主的名義對她的教育問題提出了看法:“你從小在小門小戶里長大,這個就不必說了。就當是你阿孃當年在跟我賭氣,不肯將你交給了我撫養。但是高門貴女皆是從小精養,你只是讀了幾個私塾,識得幾個字,若是你阿公活着,知道自己的外孫女竟然是這樣長大的,還不得氣成什麼樣兒!此事無須再說,無論如何,這書你必須要去念!”
但這些話,林碧落又不能原原本本告訴何氏。她養大了自己,可是在義成郡主的眼裡,差不多將她養成了市井潑皮,唯有用別話來安慰何氏。
“阿孃你別急,郡主說義安郡主當年也是從東林書院出來的學子,我應該去她念過書的書院裡去長點見識。”
何氏默然。
這是她沒辦法幫三姐兒實現的,唯有義成郡主有法子實現。
“她……郡主對外怎麼說你的身份呢?被人發現了可不好!”
林碧落苦笑:“阿孃,郡主爲了留住我,已認了我做義女,連虞大人也同意了。”
何氏轉過身去拭淚,又強顏歡笑:“這是好事兒!你……本來就應該過好日子,都是阿孃無能,讓你一直受苦了!”這個女兒,她終究留不住了。
林碧落將腦袋埋進了她的懷裡,只覺眼眶酸澀,她還未做好離家的準備。可是林保生枉死,假如她要報仇,光憑自己開個半閒堂是不夠的,她必須要讓自己更強大起來才行。說句不好聽的話,她留在林家與做郡主府的養女,哪個能更快的替林保生報仇,不言而喻。
可是這當中的原委卻不能夠告訴何氏,只怕她抵受不住。
從西山別院回來的時候,她在郡主府徹夜未眠,曾經反覆想這件事情。從感情上來說,她只願意在小門小戶裡生活,守着半閒堂與何氏林楠過日子,不出意外的話,嫁給鄔柏,做個安安份份的市井婦人。
可是姜俊弘的出現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如今能儀仗的,也唯有義成郡主了。
母女倆坐着說了些知心話,林碧落生怕何氏一個人胡思亂想,便將半閒堂許多小食的製法跟她講了,又交待她每日盯着廚房竈上的媳婦子們好生做,但有偷懶摸滑着,便請周大娘來處置。
周大娘以前在王府裡執役,深知其中關竅,但憑何氏面慈心軟,恐怕轄制不住家中這些僕婦。迎兒又在前面忙亂,能管住那四個丫環,張羅鋪子裡的生意,已經算不錯了。
林碧落一氣兒給何氏安頓了一大堆夥計,舉凡鋪子裡的銀錢帳本,哪怕她不懂,也要跟迎兒收好,又有飲食質量把關,衛生上面也一定要仔細盯着點,又讓她每日有空便去半閒堂幫幫迎兒,總之就是沒有閒的功夫。
何氏起先還眼淚汪汪,待聽得這麼多事情全落到了自己頭上,頓時懵了。
“三姐兒……這……阿孃怕做不好……”
林碧落安慰她:“做不好我抽空就會過來。帳本子便給迎兒去算,好歹她也能算一算,總帳待月底我來盤就好。”忽想起鋪子裡賣的小擺件,又將李富貴住的地方告訴了何氏,讓她有時間便僱了車去拉擺件回來。
這原本是十二郎一直做的事,只是十二郎回去了,唯有何氏來做了。
安頓好了家裡,虞世蘭便催着她回去。母女倆依依惜別,林碧落被虞世蘭拽上了車。
過得兩日,虞世蘭重新去了東林書院,義成郡主趕了個大早,親自帶着林碧落前去東林書院面見山長。
好像不太肥……
明天最後一天,爭取更肥更肥。
好吧,明天小楚跟小沈都要出來蹓一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