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真後悔!當時怎麼會在這麼多人裡,就挑上了加爾文這個瘋子!”林克回頭看着加爾文的小屋已經離得好遠了,這才扯開了嗓子對着旁邊的克米拉嚎叫着。
“小……小聲點”,回答他的是克米拉急促的喘息中夾雜着微弱的聲音:“讓……讓老師聽到,又有你好受的!”
“林克騎士難道會怕他”,林克嘀咕着,但聲音已經明顯變小了:“哼哼,我還就不信今天還灌不滿這缸子水!”
大鬍子騎士加爾文駐防的落日駐防站雖然也是一個與撒卡拉帝國接壤的邊境,但不管是氣候還是條件,都跟那個四季如春的科洛堡有着天淵之別,畢竟科洛堡是跟撒卡拉帝國直接連在一起的,雙方有大路相通,關卡進出也非常方便,所以雙方商人的商業往來也非常頻繁,連帶着科洛堡這個邊陲小鎮也就變得繁華了起來。
而雙方日常一團和氣的商業往來,也使得科洛堡這個邊境要地的軍事意義被商業意義遮蓋了起來,畢竟頻繁的商業往來使得要從撒卡拉帝國要進入科洛堡的所有可能的途徑,都被開發得差不多了,基本上不存在着被突襲的可能,尤其在大陸這麼長期和平的背景下面,基本上科洛堡上的駐軍平日裡所做的也不過就是堵在各個路口防止走私加截收關稅的工作而已,也難怪無所事事的維多亞大人會把自己的身材吃成了那個樣子。
而落日駐防站就不一樣了,在這裡巴伐爾帝國跟撒卡拉帝國接壤的地方是一座綿延了不知道多少裡的落日山脈,而這座大山脈偏偏又一半屬於巴伐爾帝國而一半屬於撒卡拉帝國,而在這種到處山高林密的地方,就算兩國之間是友好鄰邦,也總還是屬於一個比較容易出事情的敏感地帶,所以整個落日駐防站可以說就是守在山頂上界牌旁邊的一個大軍營,除開每個月運送糧食跟日用品上來的後勤人員之外,幾乎都看不到什麼人。
撒卡拉帝國的溫暖的空氣,也爬不到落日山脈如此高的頂峰,所以整個落日山脈從落日駐防站駐防的山頂往山下走,簡直就等於是經歷了一場由冬到春的季節更替。
而現在,在落日山脈山頂處那凜冽刺骨的狂風颳面下,我們的林克騎士,哦,不,應該說還只是騎士學徒,還有克米拉兩個可憐的年輕人,正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件束腰長褲,兩隻手舉到跟肩膀相平的位置,吊着兩個快跟他們的身材一樣大的大水桶,就這麼在撲面襲來的寒風之中玩命奔跑着。
仔細看看,那桶的底部都還是帶點尖的,只要手臂略垂了下來,把桶底碰到了地上,就是一陣水花四濺,而在這樣的天氣裡面,哪怕是以林克還有克米拉如此強壯的身體,也都不會覺得洗冷水澡會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加油,應該再有兩趟就差不多了,加油”,林克雖然兩隻手的肌肉也都在已經是不由自主地激烈地跳動顫抖着,但還是咬緊了牙,鼓勵着跟在他後面那個已經搖搖晃晃,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跌倒的克米拉。
那天他們告別了家人,跟隨着他們自己挑選的導師加爾文回到了落日駐防站的駐地之後,這個原來在他們眼睛裡代表着豪爽與正義的大鬍子騎士,就開始露出了他極度變態的一面。
他宣稱當日答應要收林克跟克米拉當他的騎士學徒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要求這兩個少年必須要能夠通過他的考驗,否則就會趕他們回去,而他口中的考驗,就在林克與克米拉到達落日駐防站的那一刻開始,也就隨之開始了。
我們的林克騎士與老實強壯的克米拉,一開始都還對於加爾文導師的測試信心滿滿,甚至於滿懷期待,畢竟他們都是立志要成爲一名真正的騎士的大好青年,又怎麼會將一個入門的測試放在眼裡呢?!
畢竟這兩個從小就憧憬着那充滿魔獸與戰鬥,充滿了血與火的洗禮,當然也更充滿了美麗的各式各樣的公主的騎士生涯的年輕人,對於騎士學徒應該接受的入門規則,是完全不陌生的。
包括什麼早晨要早點起牀給自己的騎士導師擦拭大劍、長槍與盔甲啦,包括要對於訓練場地的內務整理還有對於訓練器材的日常維護啦,包括要接受騎士導師的訓練與訓斥,而且必須絕對服從啦之類的種種東西,我們的林克與克米拉這兩位少年,都是早就已經耳熟能詳而且充分地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可是哪怕他們對於騎士學徒的生活,有了種種最豐富的想象,然而在正式跟隨加爾文這個騎士導師之前,哪怕打破他們的腦袋,他們也絕對想不出來會有一種騎士學徒的入門測試,另類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們根本不需要爲他們的騎士導師擦拭大劍、長槍、盔甲之類的裝備,因爲他們的導師加爾文騎士經常自己也忘了自己把這些東西丟到哪裡去了!
他們也根本不需要對他們的訓練場地進行整理維護,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訓練場地,或者說他們的訓練場地就是整座落日山脈!
唯一跟他們原來的想象有點類近的,就是對於訓練器材的維護了,當然這個所謂的訓練器材,也是變態到了完全讓他們想象不到的地步,林克與克米拉到現在都還記得,當他們第一次滿懷着興奮跟隨着騎士導師加爾文走進小屋時,看着他拿出了的訓練器材居然不是大劍或長槍,而是兩個尖底的、快跟他們兩個人的腰一樣粗的大木桶的時候,那種目瞪口呆、天旋地轉的感覺。
而且,加爾文大人也沒有給他們進行任何訓練的意思!
哦,不!
按照加爾文大人的說法,他的入門測試本身就是最好的訓練,那就是要林克與克米拉兩個人,每天帶着這兩個尖底的大木桶,按照他劃定的,幾乎繞過了大半座山峰的路線,到半山腰的水潭裡打滿水,然後再回到加爾文大人的小屋,把桶裡的水傾倒在他早就放置在屋後的兩個大水缸裡。
加爾文大人說,只要哪一天兩個少年中的哪一個能夠在日出到日落的這段時間裡面,用尖底桶打上來的水把他的那個大水缸裝滿,就代表着他通過了入門測試了。
“這可是自遠古的時代流傳下來的神秘的訓練方法,如果不是對你們兩個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一般人我可是不告訴他的!”加爾文大人跟林克與克米拉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臉嚴肅,但這兩個少年現在卻總覺得眼前這位騎士導師的臉很象某種下巴尖尖的動物。
“不……不行了”,克米拉兩隻手不斷地顫抖着,艱難地想把水桶撐平,但是卻又總是要無力地垂下來,跑步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下來,水花不斷地晃着,濺到他的身上、地上。
這已經是他們到達落日山脈的不知道第幾天了,他們只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雖然很詫異於這位大鬍子導師的訓練計劃的另類,然而卻也還沒有太把這個測試放在心上。
畢竟在他們看來,從日出到日落這麼一整天的時間,還是比較寬裕的,而加爾文導師即未曾限定他們每一次來回提水的速度,又未曾限定他們每一次都必須提滿一桶水,所以他們剛開始第一次開始打水的時候,都只是提着半桶水,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可是當他們回到了加爾文導師的小屋的,將桶裡的水倒進那兩個指定的分別屬於他們的水缸裡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東西,它居然在不停地往外漏水!!!
雖然水缸漏水的程度非常緩慢,然而兩位少年簡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要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在日出與日落的這段時間內挑滿整缸水的話,那就意味着不但他們一路上幾乎都必須用全力奔跑的方式行進,而且還必須在每一次都提上儘可能滿的水!
“我說過的,這種方法是很古老的”,當兩個憤怒的少年,向他們的騎士導師提出抗議時,加爾文導師卻只是很無奈地聳了聳肩:“這麼有年頭的東西,有點小缺小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再說了”,加爾文導師看着林克:“你不是一直想成爲一名真正的騎士們,那麼你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難道你還能夠有機會埋怨地勢環境對你來說並不公平麼?!”
原本氣鼓鼓的正在準備鬧罷工的林克聽到了加爾文的這句話,立即就平靜了下來,二話不說跑了出去,開始了他艱難地灌水旅程。
加爾文導師說得沒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一個真正的騎士,在面對戰鬥的時候,永遠也不會去抱怨那些客觀的、無法改變的因素。
只要能夠有助於自己成爲一名真正的騎士的訓練,林克都是不會迴避的!
可是當他跟克米拉兩個人提着滿滿的一桶水往回趕的時候,才真正感覺到了完成這個入門測試的困難性。
這種尖底的大木桶的設置,使得提着半桶水跟提着一桶水的困難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天壤之別。當桶裡的水一旦超過一半的時候,平衡性就成爲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而且由於桶底的尖型,再加上兩個大桶的高度,使得林克與克米拉在提水的時候,幾乎是強制性地不得不採用了兩隻手分開平舉到與肩同高的程度,才能夠保證在奔跑的時候,那尖尖的桶底不會磕碰到山石之類的什麼東西,所以在剛開頭的時候,林克與克米拉在這個山林間,都不知道摔倒了幾次。
但林克騎士是永遠不會迴避挑戰的!
他摔倒,又爬起,又摔倒,又爬起,在這些日子裡,他的速度與力量,都已經漸漸超過了原本要比他來得更高更壯的克米拉,甚至於在近來的這幾天裡,原本一直會時不時幫着林克一把的克米拉已經完全落到了林克的後面,換成了由他每天在鼓勵着克米拉快一點、再快一點!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克米拉劇烈顫抖着的手終於再提不住那兩個尖底的桶,手一鬆,兩個桶都倒到了地上,桶裡的水流了一地,克米拉的人也向後一仰,就這麼倒在了滿地的泥濘裡。
“咚”的一聲,林克回頭看見克米拉的樣子,毫不猶豫地丟掉了手裡的桶,跑回來扶起克米拉:“你沒事吧!”
“你別管我”,克米拉這才喘過了一口氣來,一看見林克站在他面前,就高聲地叫了起來:“你先走吧,呃……”
他這纔看見那兩個被林克甩了開來大木桶,鬱悶地搖了搖頭:“你怎麼……你就差兩三趟了啊!都怪我……”
“呼”,林克一口氣一鬆,也順勢躺倒在了地面上,喘着大口的粗氣笑罵着:“他媽的,你還真覺得我能再跑上兩三趟麼?!”
“呃,呵呵”,克米拉撓了撓頭:“不是我拖累了你就好!”
林克坐起了身子,看着太陽又已經掛在了山的那一頭,恨恨地丟了顆石子:“今天看來又不行了!”
“你已經很厲害了”,克米拉由衷地說:“剛開始我們一天只能跑上五六趟,現在一天都可以跑上十幾趟,而且現在你每次能夠留在桶裡的水都比我多,我剛剛那一趟出來的時候看了看,你那個缸裡的水都已經有了大半缸了,我的才只有一半多一點點,相信你一定能比我更快通過測試的!”
“剛開頭是進步挺大的,可是這幾天就沒什麼進展了”,既然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林克索性就躺倒在地面上,伸伸腳,捏捏手臂,其實他現在也已經感覺到自己那個大鬍子導師所說的這是一種很好的訓練方式未必就是一句騙人話了,至少經過這麼些天的提水練習,他現在已經感覺得到自己在臂力、速度、平衡性方面,都跟自己來到落日山脈以前,有着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不過他卻也還不是很滿意,咂咂嘴說道:“十天前我就可以把水缸裡的水灌到跟今天差不多的位置了,這十天居然最多隻增加了最多不到一趟的水量,那接下去那小半缸……呃……不對勁……”
林克驀然間想到了按照自己現在的進展程度越來越小來看,就算真的能夠不斷地進步下去,但要達到把水缸灌滿的要求,恐怕也需要三年五載的時光吧!
可是整個騎士學徒的生涯纔有幾年?!
可是自己還要學劍術,還要學鬥氣,還要學馬術,還有還有好多的東西,都是應該在騎士學徒的階段就學好的東西,就算加爾文導師的這個所謂的訓練方法再有效果,它畢竟也只是基礎訓練,自己都已經挑了幾個月的水了,總不可能再要自己花上三年五載的時間,就這麼純挑水吧,那麼其他的那些課程可怎麼辦?!
“怎麼了?什麼不對勁?”克米拉翻身坐了起來:“林克,你沒事吧!”
“對了”,林克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向克米拉問道:“你剛纔說我們最後一趟出來的時候,你看了我們水缸裡灌好的水到哪了?”
“你的有大半缸了,我的也已經有一半多一點!”克米拉雖然不明白林克爲什麼會對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大半缸……多一半……哈”,林克突然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克米拉被林克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沒事”,林克神氣地仰首挺胸:“我只不過明白了明天林克騎士就要通過入門測試啦,果然沒有什麼困難是林克騎士不可戰勝的!”
“譁”,第二天一早,隨着林克與克米拉把水倒進水缸的響聲,原本還躺在牀上,彷彿睡得正熟的加爾文導師立即象被針紮了屁股一樣地跳了起來,趴在窗前,瞪大了眼睛。
“喂,喂,我說你們兩個小子”,大鬍子導師吹鬍子生氣的動作,看上去還是比較嚇人的:“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當我真的睡着了,就搞這種小動作麼?要知道,‘誠實’是騎士最基本的美德!”
“是啊”,林克一句話把加爾文導師噎得半死:“我們就是看出了‘誠實’的導師沒有在裝睡,所以才故意倒給您看的!”
“呃,嘿嘿”,加爾文導師訕笑了兩聲,連忙又板起了臉:“可是我分明看着你把自己提上來的水,也都倒到了克米拉的水缸裡,這是爲什麼?!”
“呃,導師您訂下的入門測試的規則我還記得很清楚”,林克清了清喉嚨,大聲地念到:“‘只要你們之中的任何一人能夠在日出到日落的這段時間裡面,用尖底桶打上來的水把屬於他的那個大水缸裝滿,就代表着他通過了入門測試,可以真正成爲我加爾文的騎士學徒!’加爾文導師,我有沒有記錯?!”
“沒錯,可是……”加爾文導師的神色有點發虛了。
“沒什麼可是的”,林克壞壞地笑了:“那麼請問導師大人現在是不是日出到日落的時間裡面?請問我們現在倒進水缸裡的水又是不是尖底桶打上來的水呢?”
加爾文皺起了眉頭,苦着臉,還是隻好點了點頭。
“那就對羅”,林克歡呼了起來,推了一把克米拉:“還愣着幹什麼,快走快走,先灌滿你的,再灌滿我的,然後我們就都通過測試羅!”
他扯着克米拉,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加爾文導師,您是難不倒偉大的林克騎士的,哇哈哈哈哈!”
加爾文走到房門前,看着林克跟克米拉這兩個少年跑遠了的背影,苦着的臉慢慢舒展了開來,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微笑,低聲說道:“能夠明白騎士最基本的要義不在於個人的超羣英勇,而在於相互之間勇於爲了戰友捨棄自我的協作精神,林克,算你通過了這第一關!”
“不過”,加爾文導師的眼神裡又閃爍出了那種變態的光芒:“這還只是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