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意什麼”,維爾伯爵突然氣喘吁吁地從懸崖頂上冒出了頭來,滿身是泥地揚了揚手,向林克叫道:“我也就比你慢了那麼一點點吧!”
“你怎麼也上來了?”林克很有點詫異地看了維爾伯爵一眼。
“不是隻有你懂得守護騎士的榮耀的,林克騎士”,維爾伯爵喘息未定,但卻滿臉得意地再一次向林克展示了一下緊緊捏在他手裡的那朵花,說道:“不過我們這次的任務是摘花吧,這樣算來,好像贏的應該算是我!”
“哈哈,行,算你贏!”林克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子的意圖,哈哈大笑,點了點頭。
看着這小子身上的痕跡,就知道在林克已經爬上懸崖頂的這段時間內,這位維爾伯爵還是遵守着約定沒有使用黃金騎士可以掌握的漂浮技能,而是自己一下下蹭上來的,現在這個年頭,像維爾伯爵這種養尊處優的貴族,還能夠知道守護騎士的榮耀的,實在也蠻出乎林克意料的,看着現在他一身泥跡還一邊得意地揚着手裡戰利品的神情,林克簡直有點想起了以前跟克米拉在落日軍駐防營那邊開玩笑的日子,畢竟他跟維爾伯爵之間其實年紀上也差不多,同齡人在很多時候比較容易有共同的想法。
當然,看着維爾伯爵那一臉傻笑的樣子,林克也有點懷疑這個小子是不是一時傻到沒想起來使用漂浮的技能,不過相對之下,他當然更傾向於維爾這個小子在偉大的林克騎士精神力量的感召下面,已經開始從紈絝子弟漸漸變成一名真正的騎士這樣的結論,於是對另一個可能性也就選擇性地失憶掉了。
“對了,你剛纔叫我小心什麼?!”維爾伯爵這時候才從林克認可他贏了一次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想起了剛剛的事情,走上前來問道。
“哦,剛剛……”林克剛想着向維爾伯爵解釋,卻忽然看到維爾的臉上露出駭然的神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林克的身後,嘴巴微張,似乎就在那個剎那間,發現了什麼極可怕的事情。
林克的反應也是迅速無比,幾乎就在維爾伯爵的這樣的表情映入眼簾的同時,他的整個身子已經向前躥出,旋身,拔劍,維爾伯爵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林克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手持大劍,遙遙地對着前方。
“你剛剛發現什麼了?!”林克舉劍,在他眼前的卻仍是那一片空曠的懸崖,跟他剛剛自己一個人爬上來的時候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這讓林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以他現在那種遠超乎大陸之上所謂強者的靈敏感覺,在這懸崖頂上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這實在是不可想象的。
“你沒發現麼?”維爾伯爵像是又被林克嚇了一跳,推了推他,說了一句:“先不用這麼緊張,不是這裡,是在那邊!”
維爾走到了懸崖的旁邊,指着遠處,臉色凝重地說道:“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林克也連忙走到了他身邊,順着維爾指向的方向看了過去,運足了目力,卻只能是茫然說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這邊沒什麼啊?!”
“那麼濃重的施展魔法的痕跡你難道沒看見麼?!”維爾伯爵轉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林克:“雖然你沒有鬥氣,但也不至於眼神弱成這樣吧?!”
“是沒什麼?!”林克皺起了眉頭,在那個剎那他甚至於已經將對於天地間魔法元素的感應都提升到了最高層次的階段,但是四下裡確實沒有任何異樣的魔法波動,連一絲一毫都沒有。
“唉,年輕人的經驗啊經驗,你看,你在認真看”,維爾伯爵很鄭重地指着那個方向,嘴裡喃喃念道:“這應該只是三階以下煙霧術的效果,應該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但你看這些煙的顏色卻是黑的,按照我的經驗判斷,這應該是亡靈系詛咒魔法的特徵,要是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大陸上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出現過亡靈魔法師了,哪怕是三階的亡靈魔法師,恐怕也是不好對付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怎麼說我也是黃金騎士。對了,你說,這個亡靈魔法師的煙霧術不對着地面施展,直捅捅地捲上天來有什麼用?!好像也太笨了點吧?難道是個剛在學習的魔法師……”
他自顧自滔滔不絕地說着,沉浸在自己那種表述戰略判斷的快感裡面,在現在的巴伐爾帝國帝都軍部裡面,他們這些無事可做無仗可打的軍官們,平日裡開會也好,訓練也好,最習慣的就是這種紙上談兵,要說起這樣的分析戰略,維爾伯爵在帝都裡也算得上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高手。
這一趟護送公主出嫁的差使,從一開始就沒有讓維爾伯爵有任何表現的機會,從科洛堡出來之後,主管防務的是有着戰鬥英雄盛名的林克,而且身邊還都是林克的崇拜者,這一路上也真是把維爾伯爵鬱悶壞了,好歹今天不管怎麼樣,也算是小贏了林克一次,正處於得意的情緒之中的維爾伯爵現在可算是找到了感覺,一說下來就停不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身邊的林克在終於發現了他指着的情況是什麼之後,表情已經由最開始的吃驚、不信,繼而漸漸臉上彎出了笑容,等聽到現在維爾伯爵已經開始分析那個所謂“亡靈魔法師”的弱點與對付的辦法的時候,林克已經很明顯是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忍住笑,憋得身子都已經忍不住一顫一顫的。
“呃,你怎麼了?”維爾伯爵這才發現了林克的不對勁,不過他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答案,更努力地挺直了身子,說道:“你不用害怕,有……”
“哈哈哈哈哈”,林克再忍不住了,大聲地笑了出來,一手勉強用大劍撐着地,笑得前仰後合,一手指着維爾伯爵發現的狀況,喘着氣很艱難地說道:“你說那是什麼亡靈魔法師……哈哈哈哈……詛咒魔法……煙霧術……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維爾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得簡直快斷了氣似的林克,在他面前狂笑了好一陣子,終於慢慢平緩了下來,這纔有點慌張地問道:“你……你怎麼了?不會隔這麼遠就中了詛咒魔法了吧?不行,我們要……”
“得了,得了”,林克大力擺着手,制止了維爾伯爵的繼續發揮,嘴角已經忍不住又彎了起來了:“你就別再逗了,你還真想讓我笑死嗎?!”
“逗?!”維爾伯爵瞪大了眼睛,很生氣地說道:“尊敬的林克騎士,如果你把一名具備豐富戰略推演經驗的軍部官員、世襲伯爵、黃金騎士的戰略分析當成是逗的話,爲了騎士的榮譽,我將不惜與你決鬥!”
“好了,好了”,林克強忍着笑,向維爾伯爵鞠了個躬,說道:“我具備豐富戰略推演經驗的軍部官員維爾伯爵黃金騎士閣下,您可不可以告訴告訴我,炊煙跟亡靈魔法師的詛咒系魔法之間,有着什麼樣的聯繫呢?!”
“炊煙?!”維爾伯爵摸了摸額頭,低頭想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們帝國偉大的詩人艾米曼的詩句中曾經提到過這種東西,至於它跟亡靈魔法師的詛咒系魔法之間的關係,書本上好像沒有提到過!”
“啊,我明白了”,他忽然擡起頭,看着林克,兩眼射出炙熱的光芒:“林克騎士,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種炊煙,可以剋制得了亡靈魔法師的詛咒魔法……”
“靠!”林克兩眼一翻,險些就直接暈了過去。
像他這種在科洛堡這樣小鎮的鐵匠鋪子里長大的少年,還真是不知道帝都貴族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像維爾伯爵這種從出生開始就頂着祖傳的爵位過日子的傢伙,別說跟走近廚房,就連他們自己天天嘴裡吃的東西,恐怕都沒幾個人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維爾伯爵對於“炊煙”這種東西的認識僅止於詩人的歌謠,在帝國的貴族少年羣落裡,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情。
維爾伯爵雖然出於身爲貴族黃金騎士與少年不服輸的心態,對於林克這一路上來都有着比較長短的心思,但跟其他的帝國騎士一樣,對於林克這個真正經歷過戰鬥的傢伙,從心底裡頭還是有着種高看一眼的感覺的,要不然以他這樣眼高於頂的傢伙,也不會爲了贏林克一次連蹭一身泥都肯幹,這一路上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其實都是以林克爲模板在潛移默化地更改着自己的性格的,所以在剛剛他雖然一開始憤怒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往着林克的話裡有着什麼樣深刻的含義方面去想,是以馬上纏着林克,想着從這個惟一參加過真正戰鬥的騎士嘴裡學習到一些真正實戰得來的經驗。
這些個終日裡紙上談兵的軍部裡的少年貴族們,出於年輕人好奇與熱血,對於軍事與戰鬥都有着濃烈的興趣,雖然他們平日裡都說不覺得自己在實戰上會比任何人差,但每一個人也都是知道真正的戰鬥中獲得的東西,跟他們這種完全由書本上得來的東西,還是有着很大的不一樣的。
不過維爾伯爵終歸也還算得上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在問完那一句之後,看着林克那又好氣又好笑,簡直就差一點要暈過去的神色,又轉過頭去看了看那已經漸漸被天風吹散的黑色煙柱,慢慢地也就明白了一些東西。
“你是說”,維爾伯爵指了指那些煙柱,又指了指林克:“這些東西就是炊煙?!”
“你以爲呢?!”林克苦笑着攤了攤手。
“這些東西是炊煙,那也就是說它不是什麼詛咒魔法,那也就是說那裡沒有什麼亡靈魔法師”,維爾伯爵又習慣性地開始了自己的戰略分析:“那也就是說……”
“那也就是說”,林克連忙插話,打斷了維爾伯爵長篇大論的分析,說道:“我們快有飯吃了!”
這四天來他們在霧夜森林裡走着小徑,雖然也有生火做飯,但基本上都是應付了事,很多時候還是林克使出小時候跟着小老爹學來的招數,捉幾隻小獸來加餐,不過這樣充滿簡單原始風味的烹飪手法,卻是讓從帝都裡來的公主、維爾伯爵還有幾個隨員們都大感興趣,吃得讚不絕口。
不過這種燒烤的東西,一頓兩頓吃個新鮮還成,幾天下來就有點不好玩了,現在想起了能夠到個有人煙的地方,好好吃上一頓家常飯菜,無論是林克還是維爾伯爵,都開始有點迫不及待的感覺了。
“那裡”,林克跨上一步,俯視着不遠處的情況,嘴角浮出了一絲笑:“好像是我們到達撒卡拉帝國國境後的第一個小村莊呢!”
……
“我說,林克”,經過了懸崖頂上那一場事件,維爾伯爵現在跟林克說話也隨便多了,他看着已經漸漸可以看得清的村莊裡村民們的眼神,有點擔心地問道:“你真的確定,我們快有飯吃了麼?!”
“那當然”,林克連忙趁機擺脫了小公主的糾纏,跑了過來,說道:“你這傢伙在帝都裡生活得太久了不明白,我可是最清楚這種大爺大娘的心思,當年我去參加聯軍剿匪的時候,住的那個小鎮就跟這裡差不多,我告訴你,這種小鎮裡的老大爺老大娘,是最好客的了,只要我們過去,肯定……應該……可能……會有一頓好吃的!”
他剛纔一路上被小公主一直纏着不放,非要問他在山崖之上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怎麼笑得那麼開心,而他又答應了維爾伯爵,不把這個傢伙的糗事給說出去,所以應付得艱難無比,也沒有注意到這已經清晰可見的村民們的神情是什麼樣的。
所以被維爾伯爵這一問,他也就想當然按照印像裡大聲回答了,在他的印像裡,不管到了哪裡,小鎮居民們的好客都是一致的,別說他們這次帶着不少金幣銀幣,就是打算吃白食,照林克想來,也是肯定會受到熱情款待的。
只是當現在林克看清了那些村民們的神情之後,那原來滿懷的信心也漸漸變得不足了,所以他回答維爾伯爵的那句話,也就由高昂興奮慢慢地變得放低了聲音猶豫了起來。
那些村民們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看起來一派很正常的景像,但遠遠地看着林克他們一行人走過來,發現了的人卻都是露出了一種明顯帶着驚惶的很複雜的表情,好像是驚訝於怎麼會有人到來,又好像是有點想躲避着什麼的神色,甚至於好像帶着一絲絲惋惜的模樣,但無論如何地說不清楚,起碼不管是林克還是維爾伯爵,都可以很清楚地看明白,現在這些村民們眼中呈現出來的,絕對不會是一種表示歡迎客人應該有的表情。
“大娘”,林克撓了撓頭,還是當先走了過去,向一名離得最近的正在洗衣服的大娘露出了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打招呼道:“您好,我們想……”
“砰”的一聲,那個大娘直接丟掉了手裡的木桶,轉身快步地跑進了小村子裡面,林克還可以遠遠地聽到“呯”的一聲響,好像是那個大娘緊緊地關上了門。
“不是吧”,林克有點發愣地摸了摸臉,向着跟在後面的維爾伯爵他們說道:“這幾天也沒憔悴多少,怎麼以前人見人愛的,現在就這麼變得這麼可怕了麼?!”
“嘿嘿”,維爾伯爵湊了過來,明明是一臉按捺不住的壞笑,卻是在林克擡頭的時候換成了一副非常同情的模樣,說道:“看來這種事情,還是要交給最具親和力的維爾伯爵來做的,我尊敬的林克騎士!”
他說完也不等林克答應,自顧自挑了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也是正在一旁洗衣服的小姑娘,湊了過去,堆出一個自認爲最迷人的微笑,用他貴族的優雅的姿式彎下了腰去說道:“美麗的小姐,我是來自巴伐爾帝國的……”
“哇!”這次小姑娘直接就把木桶扔到了維爾伯爵的身上,然後一溜煙地跑走了,不但是這樣,連剛纔一直好像是勉強壯着膽子在旁邊繼續做事的那些村民們,也都一個個全部丟下了手裡的活計,相續着跑回了村子裡面,一連串“呯”、“呯”、“呯”的關門聲,響起了一片。
“哈哈哈哈!”在後面的小公主跟那些衛隊的士兵們,看到維爾伯爵耍寶式的表演,一個兩個都忘了快無地可投的處撞,笑成了一片。
本來嘛,維爾伯爵剛剛就在爬上懸崖的時候蹭了一大身泥,現在也沒空去洗乾淨,自己卻忘了這回事,就那個模樣還要去跟人家小姑娘裝優雅,不嚇跑人才怪。
林克卻是皺起了眉頭,他跟小公主那些人不一樣,對於要對這一支隊伍的安全負起責任的帶隊騎士,眼前這些村民們明顯顯得怪異的反應,不得不讓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覺性。
他擡頭,看着一名老大娘在村口的位置,停了下來,對着他們,好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連忙湊了過去。
“走吧”,還沒等他開口,那位老大娘已經先說了出來:“外鄉人,這個日子你們不應該來這裡!快走吧!趁現在!”
她說完話的時候,好像還向小公主看了一眼,然後也不等林克發問,就急匆匆地就轉身走了,連林克在她身後的連聲叫喚,也只當聽不見,都沒有回過頭來。
“這個日子?”林克皺起了眉頭,回過頭去,看着小公主他們一行人,都已經有點被這些村民們怪異的反應弄得有點心裡毛毛的感覺了,雖然還保持着笑容,但已經有點僵住了。
“哈哈哈!”就在這個時候,村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