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片刻,林冬嫺緩緩說道。顧一慧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小女子一定會報答公子的恩情。”林冬嫺賴得再聽她說好聽的話,加快回客棧的步伐,小二的目光落在顧一慧的身上,沒想到林冬嫺出去一趟,能帶回一個姑娘來,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嫉妒,他怎麼就沒這麼好的運氣。
林冬嫺要是知曉,一定會反駁,她可不想要這種好運氣。顧一慧身無分文,她從衣袖拿了碎銀子遞給小二,讓他開一間客房給顧一慧,再出去給她買幾身換洗的衣裳,接着她就上樓休息了。顧一慧緊跟在他身後,“公子,我一個人害怕。”林冬嫺:“……”
該不會要跟她睡一個屋吧,她可受不了。小二聞言,微微挑眉:“公子隔壁剛有客人退房,姑娘,我就領你去公子隔壁吧!”顧一慧欣喜的點點頭,林冬嫺真的不想再理會顧一慧了。她真的要好好歇一歇,腿都走麻木了。越想越不對勁,她怎麼就邪門的會拉顧一慧一把,救了她。
難道在冥冥之中早就註定,她救的顧一慧,是她的表妹。顧氏泉下有知,必定會欣慰。算了,不去想這些了,她還是洗洗準備上牀睡覺,明天有精神趕路。就在她要熄滅蠟燭的時候,從窗口飛進來一個黑影,林冬嫺瞬間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戒備的往後退了兩步,手指掐着桌子,陌生的黑衣人,她從未見過。黑衣人緩聲道:“公子,你別往後退了,我沒有惡意。”林冬嫺:“……”話說的好聽,沒有惡意,要是沒有惡意,爲什麼大晚上的闖進她的客房?她並不是公子,而是姑娘家,在黑衣人的面前要鎮定,絕對不能讓他看出破綻來,否則會惹上大麻煩。
她不知道怎麼招惹到他了,一路上她很低調,根本就沒有外露錢財。難不成她今天在白雲鎮酒樓救了顧一慧纔會引起他的注意力。在心頭罵了顧一慧,真是個禍害,纏着她要一起去京城,又給她惹了一個大麻煩。
“公子,我的確沒有惡意,眼下我身中劇毒,公子無須擔心我會對你不利。”黑衣人嘴角微顫,他一直在白雲鎮物色可靠的人替他辦事,他的身體撐不過明天了。就在他要失望的時候,老天爺給他一個驚喜,把林冬嫺送到他跟前。
在白雲鎮的酒樓,他當時就在林冬嫺的身後,若是少年敢對他們下手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少年,替林冬嫺解圍,好讓她有機會償還人情,可誰知後來少年拿着十兩銀子主動離開。他只好一路緊隨林冬嫺和顧一慧來到客棧,趁着夜色他來到林冬嫺屋裡。
他身中劇毒,此刻林冬嫺再打量起黑衣人,發現他印堂發黑,臉色慘白,確實不怎麼好。她一言不發的盯着黑衣人,聽他繼續往下說。此刻在隔壁的顧一慧拿着手中的玉佩,不停的摩挲着,她本來的確想把玉佩送給林冬嫺,表示對她的謝意。
另外打算讓林冬嫺順便帶她去京城,這枚玉佩是她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亦是證明她身份的信物,沒想到林冬嫺居然不要。眼睛都不眨眨一下,就更加說明林冬嫺是個正人君子,她沒有看錯人。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暖心,不知不覺把玉佩放在心口處,懷着對林冬嫺的謝意,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黑衣人見林冬嫺不吱聲,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他強撐着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個檀香木的盒子遞到她跟前,“公子,請你務必要把這個盒子送到錦衣衛都督蔣飛龍的手中,拜託公子了。”
剛說完整個人就往後倒去,鮮血更是像泉水從口中噴涌而出,無邊的痛楚正在包裹着他,四肢也無法自抑的抽搐着,兩隻大眼睛瞪着滾圓緊盯林冬嫺,手中的檀香木盒子徑直的扔在林冬嫺面前,臨死前目光中還了濃重的懇求。黑衣人的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以至於林冬嫺還沒來得及細問,他就閉眼昏死過去。
林冬嫺顧不上男女之別,上前搖晃了他的身子,可惜黑衣人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睛,拿着地上燙手的檀香木盒子,她怎麼會攤上這種事?她的確是要去京城,沒想到會先救了顧一慧,再受到黑衣人的臨終委託,把檀香木盒子送到錦衣衛都督蔣飛龍手中。
且不說她一介平民老百姓怎麼能見到錦衣衛都督,這不是笑話嗎?還有這木盒子,她試圖打開,沒想到來回翻轉了幾圈,愣是半點打開的頭緒都沒有。四周封閉嚴實,估計其中必定有機關。興許只有錦衣衛都督才能把它打開,這燙手山芋她到底要怎麼辦?先不管檀香木盒子,要把黑衣人埋了,讓他入土爲安。
不知道他爲何會找上她,既然死在她面前,她不能無動於衷,要趁着夜色把他拖出去。可她一個婦道人家,壓根就扶不動,這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人在追蹤他,萬一被人盯上了,她這一番去京城註定不會安寧。屋裡躺了一個死人,她渾身的睡意都沒了,就這樣乾坐着想了許久,最後決定把黑衣人拖到牀下,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把檀香木盒子塞進衣袖中。
反正她要去京城,大不了就喬裝打扮去闖一闖錦衣衛。她從黑衣人的身上摸到一枚令牌,上面寫着錦衣衛,看來他也是錦衣衛,有這枚令牌,也許就好辦多了。翌日清晨,隨口喝了兩碗稀粥,林冬嫺就帶着隔壁的顧一慧上了馬車,趕車離開客棧。
顧一慧正在睡意中,就被林冬嫺敲開了門,簡單收拾一通就上路。其實她也沒什麼行禮,就是昨天林冬嫺託小二去買的幾身換洗衣裳。白雲鎮的一間書房中,當中放着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那一邊設着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着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着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着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着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着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着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
右邊洋漆架上懸着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着小錘。臥榻是懸着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牀。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着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書案前坐着四旬上下,穿着深青色袍子的男子,微微挑眉道:“不見了?他身中劇毒還能從你們眼皮子地下跑了,你說我留着你們還有何用?”
不輕不重的語氣讓跪在地上的三個侍衛連忙認錯:“屬下該死,屬下無能。”“你們確實該死,煮熟的鴨子都被你們弄飛了,你讓我怎麼對上面交代!”男子氣憤的一把抄起手邊四四方方的硯臺朝着中間跪着的侍衛的腦袋,甩手一個硯臺飛出去,棱角分明的硯臺重重的撞到他的額頭上,啪的彈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侍衛深知他要是躲開的話,男子會更加生氣,他還是讓男子發泄了,纔能有他的活路。邊上的兩個侍衛被嚇得後退了兩步,渾身瑟瑟發抖,他們哪知道身中劇毒的錦衣衛還能從他們眼皮下逃走,都是他們太過輕敵了。
“再給你們兩天時間,要是再找不到他,拿到檀香木盒子,你們就都提頭來見!”男子清冽的聲音傳來,三個侍衛連忙磕頭領命離開了,這麼一點小事要是辦不好,他沒臉跟上面交代,在他管轄的白雲鎮裡,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
早上兒子身邊的小廝過來告訴他在酒樓裡遇到一個不怕死的少年,把兒子剛買回來的小妾帶走了,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恥辱。在白雲鎮還敢有人跟他兒子扛上,後來得知少年的威脅,還有臨走對圍觀百姓說的話,他胸中的怒火蹭蹭的被激起,本想找人過來,讓他把這少年給他找回來。
就被三個侍衛氣的不輕,連身中劇毒的將死之人都能跑了。就把這茬給忘了,林冬嫺並不知曉她因爲黑衣人躲過一劫,這就是因果循環。在林冬嫺和顧一慧離開客棧的第二天下午,三個侍衛在客棧找到黑衣人的屍身,在他身上摸了許久,發現什麼都沒有,代表他錦衣衛的令牌不見了,檀香木的盒子更是不翼而飛。
他們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次他們怕是沒辦法跟老爺交代了。人死了,檀香木盒子下落不明。爲首的侍衛快速的回過神來,快速衝到樓下小二跟前,詢問他住在這間客房的客人什麼模樣,口音,還有她什麼時候離開。小二嚇得趴在地上,把知道的一股腦的說了一通。
王老爺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擡手啪的一掌重重的拍在書案上,茶杯跳起來,落到底托裡發出砰啷一聲響,地上跪着的三個侍衛心驚肉跳。一顆心快送嗓子眼蹦出來,他們來之前已經最好了赴死的念頭,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有些害怕了,活着多好。
爲首的侍衛硬着頭皮開口道:“老爺,以奴才之間,既然他人死了,檀香木的盒子必定落到那位少年手中,聽小二說,他還帶了一位姑娘,好像要去京城。還請老爺給我們三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我們一定會把他們倆給半路截住,拿到檀香木盒子!”
王老爺擡擡眼皮瞥了他一眼,端起書案上的茶杯,有一搭沒一搭的颳着漂浮在茶麪上的茶葉,“你們真的能把檀香木的盒子截下來?”對他們三已然失去信心了,耐不住三人在他面前磕頭求饒,最後無奈的鬆口答應,厲聲道:“再給你們十天時間,要是再截不到檀香木盒子,你們家人的命,我可就都要了。”
三位侍衛恭敬的領命離開,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王老爺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他不相信一位少年帶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抵得上三位武功高強的侍衛。之前武功高強的錦衣衛都在他們身上栽跟頭了,何況是他們,如此想來,心裡豁然開朗,低頭抿嘴喝了兩口茶。
他只需要精心等着他們的好消息便是,如此甚好。不知不覺又端起茶杯抿嘴喝了兩三口,才放下茶杯,負手離開書房。顧一慧猶豫着要不要主動跟趕馬車的林冬嫺搭話,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不會隨便的跟陌生男子上路。但她實在沒辦法,好不容易纏上林冬嫺這個正人君子,她不應該想那麼多,現在還顧忌那麼多禮數做什麼。顧一慧叫了一聲:“公子。”
正在甩着馬鞭的林冬嫺根本就沒注意到她的這一聲叫喊,半晌顧一慧沒得到林冬嫺的迴應,再次壯着膽子又叫了一聲:“公子。”林冬嫺聞言,雙手緊拉繮繩,馬車慢慢停下來,她才掀開簾子皺眉道:“怎麼了?”顧一慧叫她必定有要緊的事,她想着停下馬車問問清楚。
顧一慧沒想到林冬嫺居然把馬車停下來,她趕忙搖搖頭:“公子,沒什麼,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林冬嫺:“……”她不想說話好不好,正在趕馬車的人哪有心情說話,尤其經過黑衣人的死,讓她有些擔憂。說不定還有人在尋找黑衣人拜託她交到蔣飛龍手中的檀香木盒子,她不能大意了。
趕了快一天的路也沒見顧一慧跟她搭話,她還以爲眼下顧一慧叫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既然她只想人搭話,那她可沒工夫奉陪,手中的馬鞭一甩,重重的落在馬身上,催促馬兒快速的往前跑去。顧一慧沒留神,差點兒整個人要傾倒在馬車裡,幸虧緊緊的攥着車門。
她沒想到林冬嫺不願意跟她說話,有些失落。林冬嫺真着急趕路,若是真的有人爲了檀香木盒子桌上來,她跟顧一慧兩個女流之輩,怎麼敵得過他們?越想越是擔憂,還是連夜趕路再說。一個時辰前,她路過一個小鎮,買了不少乾糧,連夜趕路也是可以的。她還在鎮上打聽了前往京城的路線,一共有三條,她現在選擇的是中間一條,比較顛簸,但願不會有人跟上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