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心中也很憂慮,可面對劉嬋,他要鎮定。劉嬋眼中閃過濃重的失落,本以爲憑着他們兄妹情深,他能知曉林冬嫺的去處,這下好了,她該如何是好?在鎮上舉目無親的她還能生活下來嗎?
劉嬋拖着疲倦的身子轉身離開,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林軒不知道怎麼就張口問了句:“劉嬋,你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事了,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可以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分擔。”終究還是不忍心看到劉嬋這副模樣,且不說她是林冬嫺的好姐妹,就說她清白的身子被林志武玷污了,他就於心不忍。
若是他能幫上劉嬋,他一定不會拒絕。劉嬋微微愣怔,沒想到林軒能說這句話來。要是換做從前,她的身子依舊乾淨,她會毫不猶豫的轉身撲進林軒懷裡,對他訴說愛意。她之所以選擇跟林冬嫺做朋友,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林軒,他溫文爾雅,待人謙和有禮,是她心中理想夫君的人選。
當然要是林冬嫺爲人傲慢無禮,她也不會選擇跟她做朋友。只是她家破人亡,又是殘花敗柳之姿,更加沒臉對林軒提出。就算林軒不知道,林志平他們都知曉,她不願意讓她心目中美好的林軒被人說三道四,爲了她跟家人反目成仇。
當初她之所以在林軒跟花蕊成親的前一天晚上去找林冬嫺,就是希望她能力挽狂瀾,阻止這門親事。可惜最終讓她失望了,林軒成親了,她以爲能慢慢的把林軒從她心頭抹去。是她高估了自己,其實根本就忘不了,越想忘記,就越忘不了,林軒早就在她心頭生根發芽,慢慢的長成參天大樹。
閉上眼,眼角的淚水嘩嘩往下流淌。後來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去鎮上,把劉興和花蕊之間的事都給抖出來。她本來還不打算告訴林冬嫺,誰讓劉興要把她賣到春香院做女妓,她心中充滿了對劉興的憤怒。此外花蕊根本就配不上林軒,成婚後還跟劉興勾勾搭搭,如此放蕩不堪的女子,應該受到懲罰。
再者她心頭實在放不下林軒,還存着一絲幻想,她或許能嫁給林軒。她不嫌棄林軒娶過妻,還沒等到林冬嫺過年回來,找她提起這事,就被林志武攪亂了她美好的人生。林軒壓根就不知曉劉嬋在這瞬間腦海中浮現這麼多的思緒,劉嬋擡腳離開了。
她配不上林軒,她還是再去想想別的辦法,實在不行,她就去郊外的尼姑庵,絞了頭髮做姑子。劉嬋家的事,林軒都知曉,狹長的雙眸倏忽劃過一絲冷意,她既然不肯說,他沒必要追問她。劉嬋還幾步,就眼前一黑,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昏過去,倒在地上。林軒皺着眉頭望着倒在地上的劉嬋,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宿舍不允許女子入住,劉嬋是來找他的,他不能對她不聞不問。看在她是林冬嫺朋友的份上,他去大街上找了兩個婦人,請她們幫忙把她擡到不遠處的龍祥客棧,又請了大夫過來給她把脈。大夫說她這些日子思慮過多,需要躺在牀上靜養一個月,不可下牀走動,另外還要時常陪她說話,排解她心中的煩悶。
臨走前大夫還開了兩記藥方給林軒,讓他按照藥方抓藥,一日三次,飯後食用。林軒低頭看着手中大夫留下的藥方,他不由的嘆口氣,坐在桌前喝了兩杯茶,才磨蹭的起身離開。他不知道怎麼就會心軟,一向沒有什麼同情心,怎麼遇上劉嬋,就忍不住對她產生憐憫。
或許因爲她是林冬嫺的好姐妹,也只能這樣來安慰自己。思及此就毫不猶豫的再去醫館抓藥,回來給她熬藥。好在他在私塾的功課沒那麼繁重,他都中舉了,成了舉人。夫子們教的四書五經,他大多都熟讀好幾遍,瞭解其中的深意。最近他在想林冬嫺給他的提議,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的美好,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跟林冬嫺細細的商量,她就不在家了。眼下他還是照顧好劉嬋再說吧!劉嬋頭疼的厲害,根本不想睜開眼睛,總感覺有人在她身邊陪着她,莫名的覺得心安,一覺睡到天黑。林軒早就熬好藥,準備喂她吃下的時候,突然收回手中的勺子,他跟劉嬋畢竟男女有別,不能一點都不顧。
況且劉嬋都睡着了,那就讓她好好睡上一覺,等她醒了再喝藥也不遲。劉嬋望着牀前端着一碗藥的林軒,眼淚忍不住脫眶而出,她明明不愛哭,怎麼見到林軒,就那麼脆弱的流淚。林軒見狀,有些不知所措,瞥了她一眼,“你別哭了,要是遇上什麼困難,你大可以跟我說。我估計冬嫺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
之前林冬嫺就攛掇着她出去走走,看樣子她這次離開要有些時日才能回來。在這之前,他就算做個好人,幫她照顧好劉嬋,等回來,讓林冬嫺好好感謝他就行了。林冬嫺一時半會回不來了,難道她出遠門了?劉嬋聽到這裡,忍不住擡頭看了林軒一眼,張張嘴想問問,最後什麼都沒說出口。
要是林冬嫺不在鎮上,她難道真的要去城外的尼姑庵,把頭髮絞了做姑子。此生她被林志武糟蹋了身子,跟林軒絕無可能。除了林軒,她不想再嫁給任何人,所以註定她的後半輩子要孤獨。林志武玷污她的事,林志平知曉了,林家的人肯定都知曉的差不多了,她沒臉再去耽誤林軒。
“劉嬋,你別哭了,你這一哭,怕是會加重病情,你聽我的話,別哭了。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的事,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想辦法解決。”林軒不知不覺脫口問出,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他跟劉嬋畢竟不熟悉,還沒到這種地步。他說的這種話很容易讓劉嬋誤會,他其實只是好心想要替林冬嫺照顧可憐的劉嬋而已。
劉嬋眼中波光一顫,他能說出這番話來,真的讓她非常感動,錯愕的望着林軒,眼中的淚水終於止住。半晌劉嬋擦拭好臉頰上的淚水,林軒把左手卷起來放在脣邊乾咳兩聲,匆忙的把視線從劉嬋的身上移開,輕聲道:“藥涼了,我去廚房給你熱一熱。”
劉嬋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頭暖暖的。她知道不應該對林軒再產生任何幻想,可心頭的悸動不是她想控制就控制的了。待到林軒再次把湯藥端到她面前,她毫不猶豫的接過,擡頭一股腦的喝下去。林軒笑着接過她手中的碗,轉身走到桌前把它放下。本想就此離開,讓劉嬋好生歇息。
只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只能硬着頭皮問劉嬋到底遇上什麼困難的事。同時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說身子被林志武玷污的事。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決,林志武和趙氏都過世了,還是在劉嬋家。林志平都能想到試探劉嬋一番,趙氏和林志武的死可能跟她脫不了干係。
經過大夫的診治,他沒往這上面想。劉嬋舔了舔嘴脣,搖頭道:“沒什麼事,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是你的話,我恐怕沒這麼容易就醒來。你的恩情我會記在心上,若有機會,我必定會報答你。”林軒對她的好,她會放在心頭一輩子,永不忘記。
林軒眉頭擰了一瞬,緩聲道:“劉嬋,你是冬嫺的好姐妹,別跟我這麼客氣。我也是盡我所能幫你一把,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剛纔說的是真心話,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你要想冬嫺回來,可能要等好些時日。”要是劉嬋不跟他說的話,他可能沒耐心繼續追問下去,畢竟他還要繼續回去私塾溫習功課。
前兩日他剛跟朋友借了一些歷年來的考題,正在研究。劉嬋把手疊放着,放在腿上,心頭冒冷汗,她該怎麼跟林軒開口?清幽的雙眸中,倏得劃過一絲冷意,她不能耽誤林軒,緩緩揚脣道:“林大哥,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告訴林軒,甚至再麻煩他。
既然如此,那麼林軒就不再堅持追問下去,很快就說了兩句話,轉身離開龍祥客棧。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劉嬋默默的坐着發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半晌回過神來,倒頭趴在被褥上嗚嗚的哭起來,委屈的哭聲彷彿被遺棄一般。她怨恨老天爺,怨恨林志武,毀了她後半輩子美好的生活。
她本來就準備跟林冬嫺開口,讓她去試探林軒,她想嫁給林軒,做她的妻子。可這一切都被該死的林志武給毀了,就算林志武死了,也能以消除對她的傷害。註定這輩子她要孤獨的過完後半輩子,等明日身子好些,她就會離開客棧,多虧林軒把她送過來,還給她請大夫,喝完林軒端來的湯藥,整個人頓時覺得渾身舒暢許多,她不能再耽誤林軒,再給他添麻煩。
林志平在外又連着等了兩天,不見劉嬋的蹤影,他就慢慢死心了,或許劉嬋想通了,不會再來找林冬嫺。要是再被他給撞上,或許他就沒那麼好心,會輕易的放過殺母殺弟的仇人劉嬋。劉嬋,你最好祈求,不要再遇上我,否則我一定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
在私塾的林軒,拿着手中的試題,突然覺得提不起精神來,根本就看不進去一個字。什麼時候他有了這種感覺,要是如此下去,他怎麼去參加會試?錢達已然去了京城,他也要抓緊時間溫習功課,不能被錢達追上。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當然對着林冬嫺信誓旦旦的拍胸脯,會考上狀元,光宗耀祖,讓林冬嫺嫁給好人家。到頭來,這都成了一句空話,林冬嫺嫁給周明沐,不是他嫌棄周明沐獵戶出身,而是他對林冬嫺的承諾沒有兌現。他心中愧疚,就算林冬嫺沒有放在心上,可他很在乎。
吳氏花了那麼多錢在他身上,就是爲了他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親人對他的期盼,他不能就這麼消沉下去。在屋裡來回走了好幾圈,他豁然就想到了,他還是放心不下在龍祥客棧的劉嬋,臨走前他替劉嬋付了一個月的房錢,還給了小二一把碎銀子,讓他按時替劉嬋抓藥熬藥,他本不想再去見劉嬋。
她什麼都不肯說,他要是去了,根本無話可說。林冬嫺要是在,還能好一些,偏偏林冬嫺這個時候不在家。昨天他回家一趟,沒有去找林志平打聽,而是直接去追問吳氏,林冬嫺是不是去京城了?從吳氏眼中閃過的一絲詫異,他就可以肯定她的確去了京城。
那一刻他很想衝着吳氏發一通火,爲什麼讓林冬嫺去京城?她就算想去見識京城的繁華,也應該等他回覆再去也不遲,難道就這麼迫不得已非要趕着離開?望着吳氏眉宇間的憂愁,還是她眼中的不捨,他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吳氏交代他千萬不要去問林志平,她騙林志平,周明沐跟林冬嫺一起離開,他纔會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這一刻林軒終於忍不住對着吳氏怒吼起來,這還是頭一次,林軒這麼不顧情面對吳氏無禮。吳氏並沒有生氣,而是多了幾分欣慰,看到林軒跟林冬嫺兄妹情深,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跟林軒生氣?
林軒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提不起精力再去責備吳氏,很快就離開了。再次拿起桌上的試題看起來,依舊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微微垂首,在心頭下了一個決定,起身離開私塾,再次來到龍祥客棧。這次他在客棧外面站了許久,直到小二出來請他進去,他纔回過神,笑着走進去。
還沒等他朝劉嬋的客房走去,收了他一把碎銀子的小二走過來對他一通哭訴。劉嬋昨日就離開龍祥客棧,他攔都攔不住,外面圍觀的百姓對他指指點點,好像他是什麼大惡人似的,不讓人家小姑娘離開。他正琢磨到底去什麼地方找到林軒,告訴他。
這不今天他就主動上門來了,再好不過。小二爲難的低着頭道:“客官,小的實在攔不住那姑娘,這碎銀子你還是收回去吧!”不緊不慢的從衣袖掏出一把碎銀子遞到林軒跟前,他本來還高興,有了這些碎銀子他就能改善家中的伙食,可誰曾想纔剛兩天,劉嬋就住不下去要鬧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