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月身穿一件妃色花軟緞雞心領琵琶襟交領中衣,逶迤拖地淡黃底縷金梅竹菊紋樣斜裙,身披湘色彈墨蝴蝶紋蟬翼紗織金錦。烏雲般的烏髮,頭綰風流別致朝天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着攢絲骨釵,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赤金扭絲鐲子,腰繫黃色花卉紋樣繡金緞面腰封,上面掛着一個繡白鶴展翅的香袋,腳上穿的是寶相花紋雲頭緞鞋,整個人清麗絕俗貌似天仙。
可惜她再也沒了呼吸,永遠都醒不過來,靜靜的閉眼躺在魏長思的懷裡。魏長思頭也沒擡,似乎就料定了周明沐會過來,“你比我想象中的來的早了,不過,也好,我就等着你來,桂嬤嬤,你們都出去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周將軍說。”
至於懷裡的王明月,他永遠都不會放手。周明沐朝身後的侍衛豎着手,他們立馬就恭敬的退出去,在門外等候。桂嬤嬤微微嘆口氣,看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她還是出去爲妙,還沒從王明月過世的情緒中走出來。周明沐緊抿嘴脣,身上帶着冰涼的寒氣,“你想跟我說什麼?”
最好能主動交代,他當然沒想到王明月會連同腹中的孩子一同離世,還是死在他的懷裡,這讓周明沐不得不在腦海中腦補了一些畫面。魏長思伸手輕柔的撫摸王明月的臉蛋,胸口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哼了一聲,猛地擡頭道:“周將軍,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的事,但是我有一個請求,我知道尊夫人的死我有不可逃脫的責任,但是我是將死之人,還請周將軍寬容,能滿足我唯一的心願。”
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眼神中充滿了懇求,林冬嫺的死他的確有逃脫不了的責任,畢竟是他去找賭坊的老闆,收買他,讓他去設計李二,接下來纔會有王姨娘在書房給看守周敏的侍衛下毒,繼而趁機放走了周敏,這一切的一切都跟他有脫不了的干係,周明沐這麼快就找到他,足以說明他不是愚笨之人。
“魏長思,你以爲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笑話,就單憑你和王妃之間的關係,就足以令世人不齒。你可別忘了,貝西王府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周明沐眼中透出一股冰寒之氣,都這個時候,他找上門來,魏長思還敢跟他談條件?
若是周明沐休書一封,告訴貝西王,又或者將王明月和魏長思之間的事公之於衆,貝西王府還有何顏面在世上立足,魏長思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過世王明月的心情,那可是她的母族。魏長思就知道周明沐沒那麼容易答應他,畢竟他設計放走了周敏,林冬嫺失去了救命的解藥,纔會命喪黃泉,導致周明沐痛不欲生,此刻他的臉上陰沉着一張冷淡的臉。
魏長思深深的嘆口氣,開口道:“周將軍,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可以答應,但我真的不知道後果會這般嚴重,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說什麼替自己開罪,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希望你能將我和月兒安葬在一起,死同穴,能夠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腦海中唯一的願望就是此,周明沐聞言眉頭緊蹙,他還好意思開口提這個要求,“你可別忘了,她可是大皇子妃,不是什麼普通小門小戶的夫人,我可沒那麼大的本事,將你們安葬在一起。我現在只想知道幕後的黑手到底是誰?其他的我辦不到!”
直接拒絕了他的懇求,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言語中還帶了一些對魏長思的嘲諷和不屑。魏長思低頭深情的望着王明月,伸手撫摸她消瘦的臉蛋,把另外一隻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
“周將軍,你若是不滿足我這個請求,可以。那我就什麼都不說,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帶進棺材裡。當然以周將軍的能力可以查出來,但誰也不知曉你需要多少時間,三五天、三五個月,還是三年五載,誰都不確定。現在有條捷徑擺在你面前,爲何你不能答應我的懇求?
對周將軍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周將軍對我有怨恨罷了,我能理解,也接受你的指責,我無話可說。可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月兒母子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能讓我活下去唯一的動力就是她們,現如今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意義,我沒必要再繼續替他人掩護。周將軍,算我求你了,欠你的恩情,下輩子我魏長思做牛做馬一定會償還!”
王明月毅然決然的赴死,這是他萬萬沒料想到,本以爲她刺了他一劍,能讓王明月內心好受些。等日子久了,魏長思再慢慢的勸慰她也不遲,沒想到她的性子那麼烈,就這麼去了,還一屍兩命,一點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都不給他。
“周將軍,你比我好,起碼你還有個女兒,我什麼都沒有,不是嗎?”魏長思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這麼說就是希望周明沐能看在他這般可憐的份上,答應死後將他和王明月安葬在一起。沉默了許久,周明沐才緩緩的開口:“我怎麼知道你沒騙我?”
這話一說,讓魏長思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急忙答道:“周將軍,他不僅害了你的夫人,更加害了月兒母子,我怎麼可能會騙你,我比你更加恨他,巴不得他死。這麼多年,他一直將我玩弄於股掌,我爲何還要替他遮掩?周將軍,你若是實在不行,我魏長思可以以月兒母子的名義對天發誓,若接下來我有半點欺瞞周將軍,就讓我下輩子遇不到月兒母子,孤家寡人一輩子!”
他說的句句屬實,發自肺腑,沒有半點欺瞞周明沐。周明沐仔細的打量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窺探出他真實的想法。魏長思在乎的人是王明月,不是貝西王府,就算周明沐用貝西王府來威脅他,也無用。
魏長思的心情對貝西王府恨得咬牙切齒,當初要不是貝西王府的人阻攔他帶王明月私奔,他們倆早就過上幸福的生活。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種局面,魏長思根本就不可能爲了保護貝西王府的名聲來妥協,他只是捨不得他的月兒被玷污了名聲,死後還要遭受衆人的辱罵。
魏長思將一切都緩緩道來,在背後指使他的人竟然是周清舒,這次也是木宣章找到魏長思,讓他想盡一切辦法要將周清舒從天牢救出來,除此之外,還要利用李二嗜賭成性來將周敏從成國公府解救出去。按理來說,周敏對周清舒來說,現在沒有半點利用價值,魏長思想不通爲何要將周敏救出去,直到林冬嫺在榮華殿內難產而亡的消息傳出,他才隱隱約約猜測到周清舒的用意。
他不想讓周明沐好過,纔會不讓林冬嫺有活下去的機會。周明沐緊握拳頭,捏的咯吱作響,背後原來是周清舒在搗鬼。可這木宣章,明明就被常首輔給收押進大牢,爲何又會出來,看來他們背後還有人,這越發讓周明沐心中堅定了,一定不能讓周清舒活下去,否則只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曾經聽秦素很隱晦的提起,皇帝的身子不如從前那般健朗,他多細心留意,發現這話一點都沒錯。他既然身爲大越的臣子,在戰場上將士們浴血奮戰得來的勝利,絕對不能丟失在朝堂之上。到現在他還沒摸透耶律護的性子,他此次興師動衆的到京城來,怕是目的不可能只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林相淇私通瓦剌,怕是他早就知曉,不過再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連他都被林相淇披着狼皮的外表給矇騙了,朝堂之上會不會有月漓的奸細?這不得不讓周明沐深思起來,既然林相淇能潛伏在大越多年,還從一個文弱書生慢慢的爬上當朝宰相的位置,更別說別有用心的月漓人,怕是也在背地裡有謀劃。可這些他能跟誰去傾訴,皇帝嗎?
不可能,捕風捉影的事情還是不提爲妙,皇帝的性子很多疑,林相淇的事在朝堂之上已經讓文武百官惶恐不安,皇帝對林相淇一黨已經清洗的差不多,朝堂之上換新血液的同時更加要小心謹慎,查清楚每一位新任官員的身家背景,以防月漓奸細混進來。
“周將軍,就拜託你將我和月兒安葬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會在九泉之下贖罪!”魏長思說完就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往胸口下三寸深深的刺進去,鮮紅的血液瞬間順着他的脣角流淌出來,慢慢的他閉上眼睛,和王明月十指相扣的睡在一起。
他的大手還覆在王明月隆起的小腹上,每個人都必須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周明沐得到他想要的結果,算是內心對他們倆的一點點小小的憐憫,魏長思雖然可惡,放走了周敏,害死了林冬嫺,可這一切都是被逼無奈,他也是一個可憐之人,周明沐對他根本就恨不起來。
翌日清晨,皇帝纔剛睡醒,滿臉的怨氣,秦素要親自哄林冬嫺的女兒嫣然,把他給趕出了榮華殿,在殿外常總管壓根就不敢擡起頭直視皇帝,是個正常人都應該知曉皇帝此刻內心的憤怒。
大清早常總管神色匆匆的走到皇帝跟前,皇帝沒好氣的擡頭看了他一眼,扔下手中擦臉的帕子,“怎麼了,這又是?”他這個一國之君實在憋屈的很,真想把嫣然這丫頭扔給周明沐,那是他的女兒,就應該帶回成國公府照顧。大不了給她多找幾個貼心的嬤嬤,總不能把秦素給搭進去,皇帝可不想做這賠本的買賣。
常總管眉梢一動,俯身低語:“回聖上,昨夜大皇子府走水,大皇子妃歿了。”“你說什麼?”皇帝瞪大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常總管,似乎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再次追問起來。常總管又說了一遍,皇帝才緩過神來,嘴裡直呢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周清亦不在了,皇帝把他對周清亦的疼愛轉移到王明月腹中的孩子身上,不知道有多期待這個小皇孫的降世。將來皇位不會傳給他,但少不了他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現在常總管無疑給他一個重重的打擊,王明月歿了,連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好端端的怎麼走水了,這一切由不得皇帝不深思,這背後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的心情一大早就開始沉悶起來,上朝的時候,基本上都會朝臣們在說,皇帝在聽,幾乎一言不發。知曉內情的大臣紛紛三緘其口,很快皇帝就下令散朝,一個人去了潘皇后的寢宮。
秦素得知的時候,眉梢都沒動一下,把手放在脣邊,示意王壽別再出聲,小心朝着剛睡着的嫣然,王壽真是替秦素着急。皇帝去潘皇后的寢宮,說明內心對她還有情義,秦素怎麼能不上心,將林冬嫺的孩子留在榮華殿,還這般細心的照顧,他真的不理解。他擔心的是,皇帝會對周清舒有所寬恕,不對他進行嚴懲,誰讓他是潘皇后唯一健在的嫡子。
耶律護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這齣戲真是越來越精彩了,他慵懶的端起手邊的茶盞,有一搭沒一搭的用茶杯蓋颳着漂浮在茶麪上的茶葉,端到嘴邊抿嘴喝了幾口,潤潤嗓子,京城實在熱鬧的很,也不枉費他千里迢迢的從月漓趕來,放下朝中的政事。
走進來一個穿藍色袍子的侍衛,恭敬的對他作揖道:“攝政王,那人嚷着要見您!”耶律護神色微變,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道:“你去告訴他,要見本王可以,必須先說出他和蓮側妃的關係。”
“是,王爺,奴才領命!”藍袍侍衛俯身應了聲便轉身離開,耶律護的好心情瞬間被打破了,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常明生一個人坐在書房內,正在深思近來京城發生的事,木宣章從大牢裡神不知鬼不覺的逃脫出去,外面一定有人在接應他。還有周清舒,他既然從天牢逃出去,那就說明他不在乎大越二皇子的名號,皇帝必定會雷霆震怒。
今早又遇上大皇子妃過世,可惜腹中未出世的小皇孫,常明生越來越覺得這背後一定有什麼牽連。大皇子府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走水,背後一定有貓膩。